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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徐氏仿佛有些被甄如鬆的態度嚇到。她的身子顫了顫,垂眸,絞著雙手道:“方才妾身心情不大好,就……”

    甄如鬆也是能看出來的,這段日子,妻子的情緒的確有些不佳,有時候半夜都會被驚醒。他見她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有時候也會自責,當初他倆鶼鰈情深,為何如今會走到這般田地。他的態度好了一些,語氣卻仍是淡淡的:“好在沒什麽事,大夫隻說受了點驚嚇,”

    徐氏鬆了一口氣,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甄如鬆道:“女婿正在裏麵陪著阿璐,你進去看看她吧。”

    徐氏猶豫了一會兒,便舉步進屋了。

    屋內甄寶璐正靠在薛讓的懷裏,今日這事兒,於她而言的確是極大的驚嚇。好在那會兒她沒慌亂。外麵傳來徐氏的聲音,薛讓才將她放回榻上,自個兒起身立在榻邊。他見徐氏進來,客客氣氣道:“嶽母。”

    徐氏點了點頭,而後看向榻上的甄寶璐。目下甄寶璐披散著發,一張小臉蒼白羸弱,平日裏她總是活潑愛鬧的,臉頰也是紅潤潤的,這般病態的模樣,還是極少見的。

    徐氏就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走過去道:“還難受嗎?”

    甄寶璐看著麵前的徐氏,彎了彎唇道:“娘放心,女兒已經沒事了。”

    徐氏“哦”了一聲,說道:“那就好。”她想了想,又道,“聽說你受了涼,這女人最忌諱的便是受涼的,這幾日你好好休息,不要太過操勞了。”徐氏是知道甄寶璐掌管中饋的事兒,她也是齊國公府的當家主母,自然曉得這其中的辛苦。

    甄寶璐點點頭,道:“女兒會注意的。”

    徐氏立在那裏,沒有坐下久聊的打算,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這才走出去了。

    這樣生疏的態度,半點都不像母女,徐氏待甄寶瓊這個不是親生的,都要比待她好。甄寶璐也是習慣了,隻是身子不適的時候,人總是格外的脆弱,待徐氏出去的時候,甄寶璐便察覺到自己的眼眶不知不覺的有些溫熱,待薛讓重新坐下來的時候,她看他的視線也有些模糊。

    她翕了翕唇:“大表哥。”

    薛讓應了一聲,展臂將她的身子摟到了懷裏,溫厚的大掌托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摁在自己的心口。他稍稍低頭,唇瓣輕輕蹭了幾下她的頭發。他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察覺到她身子顫了顫,才下意識輕輕撫了幾下,擰眉道:“疼?”他摸著她的腦袋。

    甄寶璐誠實點頭。

    薛讓察覺到她的腦袋上有個腫起的包,這才低頭說道:“你把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甄寶璐想了想,便說道:“我瞧見繡心表姐落水了,將她拉上來的時候,不小心弄髒了裙子。之後我便回了西廂房那邊換裙子,隻是還沒來得及換,就有人將我和香寒打暈了。後麵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是被煙熏醒的,然後想法子砸開窗戶逃了出來。”

    薛讓道:“那你可有看到什麽人。”

    甄寶璐搖搖頭,雙手緊緊攥著,說道:“沒有。我和香寒來這兒時,並沒有什麽下人。”

    薛讓說道:“我知道了。”他低頭輕輕她的額頭,安撫道,“不要怕。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的。”她嬌嬌弱弱的樣子,格外的招人憐惜,薛讓就這麽抱著她,感覺到她還是有些害怕,便將手臂收緊了一些。

    ·

    卻說徐繡心這邊。平日裏就嬌縱的一個人,這會兒受了天大的委屈,當真是哭成了淚人兒。徐承朗找到她的時候,就看到她頂著一雙哭紅的眼睛,蹲在長廊拐角處,活脫脫一副被人遺棄的小貓小狗樣。

    徐承朗看著這樣的妹妹,也是自責,可那會兒他早已亂了心思,哪有思考的餘地?

    他彎下身子,說道:“繡心,是大哥不對,你別哭了,嗯?”

    徐繡心哭得更大聲了。

    徐承朗無奈,道:“今日之事,的確有太多巧合,你同阿璐又那樣,我……”

    說到這裏,徐繡心就有些聽不下去了。她抬眼看著麵前的徐承朗,語氣忿忿的說道:“可我是你親妹妹,你竟然不相信我。”

    總算是理人了。徐承朗忙道:“是大哥糊塗了。”

    徐繡心委屈的抽泣,抬手揩了金豆子,說道:“當真是諷刺,你這個親哥哥,怎麽都不相信我,我平日裏最討厭甄寶璐了,沒想到隻有她相信我。”徐繡心咬著唇道,“其實想起來,我從小到大和璐表妹的關係不好,也是因為大哥你,倘若不是你待她那般好,我又怎麽會不舒坦。”

    徐承朗自幼對甄寶璐好,莊氏也是有些不滿的,當著徐繡心的麵兒,少不了抱怨。這麽一來,本就心裏不舒坦的徐繡心,更加不喜歡這個搶了她大哥的表妹了——她自己沒有親哥哥,為何要搶她的?

    經過這事兒,徐繡心也有些想明白了,撇去旁的不說,這幾年甄寶璐的確出色了很多。她習慣性的討厭她,看到她在女學表現出色,而她卻是靠沈沉魚的關係進去的。一比較,難免嫉妒。那自然更加不可能和好了。

    徐承朗好說歹說哄著她。

    而徐繡心也是難得見她大哥這般耐心,一時心也就軟了,隻撅著嘴不滿道:“那大哥你以後不許再不相信我。”

    瞧著妹妹總算肯原諒他了,徐承朗才抬手撫著她的臉,說道:“一定。”

    徐繡心這才破涕為笑。她本就是小孩子心性,雖然比甄寶璐大那麽一歲,可性子實在是稚氣的很。這也同莊氏平日的教養有關。她吸了吸鼻子,被徐承朗扶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那今日之事,真的是意外嗎?”

    怎麽會這麽巧?而且那西廂房,的確也是她讓甄寶璐去的。徐繡心細細一想,覺得他大哥懷疑自己也不無道理,畢竟這裏是長寧侯府,而她又那麽討厭甄寶璐,事情一聯係起來,她沒法自證清白,的確是百口莫辯了。

    幸虧……

    徐繡心緊緊攥著雙手,覺得這會兒想甄寶璐,也沒有以前那麽討厭了——幸虧她相信她。

    若是那會兒甄寶璐也認為是她做的,以她大哥的態度,那她的罪名就坐實了。

    徐繡心想起來就覺得驚險。

    徐承朗溫和的眉眼漸漸斂起,半晌才道:“是不是意外,查過才能知道。”可在徐承朗的心裏,早已認定,此事並非意外。他靜靜望著雙目紅腫的妹妹,說道,“你回房去休息吧。”

    徐繡心下意識便想問:大哥你要去做什麽?可轉眼一想,今兒是她大哥大喜的日子,她大哥身為新郎倌兒,自然是要去前院敬酒的。雖然她覺得現在的沈沉魚配不上他大哥,可這人都已經娶進門了,日後她還是得恭恭敬敬叫一聲“大嫂”的。這麽一來,徐繡心也懂事了些,說道:“那大哥你去忙吧,我回屋洗把臉。”

    見妹妹的情緒終於穩定,徐承朗也就放心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對不起,今日是大哥不對。”

    徐繡心咬了咬唇,怔怔抬眼看著麵前的大哥。自從她大哥生病之後,她就很少看他笑過了。而且性子也變得冷淡了許多,這令徐繡心有些懼意,更多的是擔心。眼眶中的淚水充盈,將落未落,徐繡心顫了顫眼睫,才故作嬌氣道:“我原諒你就是了。”她笑了笑,道,“不和你說了,我回房去了。”

    徐承朗看著妹妹的身影遠去,溫和的俊臉才再一次陰沉了下來。

    他迅速轉身,疾步朝著著火的西廂房走去。

    這會兒火已經被澆滅,仍舊冒著煙霧。徐承朗負手立在院外,看著這好好的屋子,竟燒成了這副樣子。他緩步進去,這裏的每一處,他都有一些和她的回憶。錦靴踩在地麵上,發出些許輕微的響聲,待走到裏麵,看到了什麽,才忽的停了下來。

    徐承朗立在原地,望向裏麵立著的高大俊美之人,才道:“不用陪璐表妹嗎?”

    薛讓本就麵無表情,這會兒臉色陰沉的可怕,見是徐承朗,淡淡地說道:“她已經睡著了。”又抿唇,似笑非笑道,“倒是你,今兒是新郎倌兒,怎麽不在前院招呼客人?”

    徐承朗上前一步,說道:“我和你一樣。”

    薛讓沒有再說話,而是抬腿走了進去。

    二人一道細細查看了一番,徐承朗才道:“若是意外走水,這火勢不可能蔓延得這麽快……”他蹲下身子,拿起一截燒焦的碳木,喃喃猜測道,“應該是潑了易燃之物。”

    薛讓沒有理他,走到一處窗戶邊。這兩扇窗戶,雖然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卻還是可以辨別交叉釘著木條。

    徐承朗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說道:“這是在我府上發生的,阿璐差點就出事,咱們長寧侯府該負這個責任。你放心,此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其實徐承朗心裏有些一些害怕。畢竟能在他府上做這種事情的人,一定對長寧侯府非常熟悉,這麽一來,便是他相熟的人。

    ·

    尚哥兒榮哥兒重新回了前院,待看到徐氏看完姐姐回來了,榮哥兒吸了吸鼻子,有些害怕道:“娘。”

    徐氏看到榮哥兒,一把將他胖胖的身子攬進了懷裏,安撫道:“榮哥兒不怕。”

    榮哥兒怎麽可能不怕呢?他方才在屋裏,不敢哭,這會兒自然是憋不住了,稚聲稚氣的害怕道:“二姐姐差點就……榮哥兒不要姐姐出事。”說著,便嚎啕大哭了起來。

    甄寶璐雖然遇險,可今日怎麽說也是徐承朗的大喜之日,小孩子哭哭啼啼,總歸是不好的。徐氏好說歹說將人哄好了,那嚴嬤嬤就走到徐氏的身邊,神情凝重的說了些什麽。

    徐氏麵色大驚,才對著尚哥兒道:“娘有些事情,你好好照顧你弟弟,娘馬上就回來。”

    尚哥兒板著一張小肉臉,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走到外麵,徐氏才急急對著馮嬤嬤道:“怎麽回事?不是叫你打發走了嗎?”

    馮嬤嬤說道:“老奴的確是給了銀子,隻是那姓趙的說什麽都不肯走,嫌銀子不夠。”

    徐氏忙道:“那你給他就成了。”

    “老奴多加了五十兩,可那趙全卻獅子大開口,要三千兩,老奴實在是沒轍了……”

    這會兒徐氏哪裏聽得進去?她白著臉走到後門,便見穿著一身半舊袍子、小廝模樣的年輕男子站在那裏。那男子個頭不高,生得矮矮胖胖,模樣也是普通。平日裏就這麽一個人,哪裏敢在徐氏麵前大聲說話?連給徐氏提鞋都不配,這會兒瞧著徐氏和馮嬤嬤出來,才笑盈盈迎了上去:“小的見過夫人。”

    徐氏是絕對不敢久留的,直言道:“你若是再不走,日後要你好看!”

    平日這徐氏的確有幾分威嚴,可今兒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這個叫趙全的小廝,聽了也是沒有半分懼色的,反倒彎唇笑了笑,說道:“成啊,到時候夫人您也是吃不了兜著走,能拉您當墊背,我也不虧。”

    徐氏氣得差點就要昏倒。她是知道這些人貪得無厭的性子了。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現在沒有這麽多銀子,十日內,我會派人給你送去。”

    這個叫趙全的小廝道:“十日太久了,最多明天。”

    徐氏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道:“三日。三日之內,我給你弄到三千兩,你要保證,永遠離開皇城。”

    “成,那小的便信夫人一回。”

    徐氏見他終於走了,這才慌張的呼吸都氣促了起來。

    她狠狠攥著手心,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就這麽被馮嬤嬤攙扶著回去。

    她一顆心七上八下,待走到後門處,對上站在門前那個胖嘟嘟的身影,這才臉色煞白怔了好半晌,之後才顫著聲兒道:“尚、尚哥兒。”

    尚哥兒穿著一身寶藍色錦綢小袍,身子筆挺,一張白皙的小肉臉容色淡淡,側頭看了看不遠處。他複而抬頭,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麵前的徐氏,眸色清澈,倒映著徐氏慌亂無措的臉,聲音稚氣的問道:“娘,方才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