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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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天氣也是說變就變,白天陽光明媚一派大好,等太陽下了山,這天氣是立馬翻臉都不帶個商量。
晚上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點點滴滴。雨絲帶來了陣陣涼意,到底仍然是春日,晚上還是會有一絲遙遠的冬日未曾融盡的冷,不過孤兒院的房子蓋的堅固,不進風漏雨,擋住了所有的涼氣和濕意。從外麵到屋裏倒是如同衝進了開了空調的房間,一下溫度上升,烘得要把身上的外套都給扒拉下來。
和阿姨老師們確認當天孩子的情況,再問下那些已經上學的大孩子是否接回家,再了解了解有沒有什麽事情後,莊原才算是空下來。隻是他覺得自己已經很是空閑,不必為生活奔波算的上幸福了。
吃過飯,看著有些拘束的盯著電視姿勢都不帶換的男孩,莊原有種自己身體都麻木僵硬的錯覺。都這麽長時間了,不難受嗎?
而且,他看了眼電視,自己是隨便開了平日看的紀錄片頻道,按道理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喜歡看的是動畫片,而屏幕裏則是很一本正經的講著二戰,硝煙彌漫,殘酷的戰爭畫麵一幀幀展開,一個個的死去,一個個的倒下……
外麵夜色很沉,隻有雨滴輕打屋簷,慢挑窗欞。
“你去洗個澡吧。”想想這孩子第一次來,浴室的那些開關應該不熟悉。他跟著項榆翰進去,手把手的教他冷熱水的調節,浴缸塞子在哪裏,非常稱職的老媽子,十分值得學習和讚揚。
他坐回自己的沙發,懶洋洋的將自己攤成了塊非常不上進的餅,拿著遙控開始看企鵝的生活。等到看了半集左右,正當某企鵝將可憐攝像機各種虐待的時候,男孩怯生生的濕著頭發穿著新買的睡衣出來了。
藍色的棉睡衣,上麵還有白色的史努比小狗,如果忽略男孩臉上的傷疤,其實這真是個很可愛好看的孩子。
莊原拉上窗簾,仔細鎖緊了窗戶,看著換了睡衣有些拘謹的男孩笑了下“我幫你把頭發吹幹,不然容易著涼。”
項榆翰還是沒說話,隻乖乖的坐下,乖乖的感覺暖暖的風吹在頭上,舒服溫暖讓人想要靠著睡覺,就如同院長給他的感覺一樣。
“先早點睡吧,小孩子要多睡覺,我去幫你熱下牛奶,以後你們每天晚上都有牛奶。恩,房間裏有張小床,你先睡那個,等到你習慣了我再安排你和其他的孩子一起住。”他又用毛巾幫孩子擦了擦頭發“先睡吧,如果不習慣的話我就在你旁邊,不要害怕。”
“以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項榆翰又看了他一眼,突然開口,第一次主動說道“我是壞孩子,你不怕我?”
莊原失笑,拍拍他腦袋“你這麽小,怎麽可能?誰這麽說的?你千萬不能當真。”
“他們都這麽說。”他們都這麽說的,他的所謂父親,他的所謂的母親,他所認識的人,還有他自己,都這麽說的。男孩的眼睛沉沉盯著莊原,所有人都這麽說的。
而且,那孤兒院的院長也應該這麽說過,他看出來的,他看出那個院長眼中的懼意和排斥。隻是那又怎麽樣?他根本不在乎,隻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隻要自己可以自在別人成什麽樣子和他有關嗎?
“你知道你不壞就行,外人說什麽不要放在心上。”莊原搖搖頭,完全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小孩子平日被父母虐待然後聽在心裏,多可憐啊。
項榆翰低下頭,似笑非笑。
我的院長,我已經告訴你我不是好孩子,我已經告訴你我是壞到根的壞種,是你要把我留下,是你仍然堅持著要靠近我要拉住我,所以,我的院長,你可是要對我負責。你看,我是那麽的喜歡你,那麽的誠實,我把我自己的壞都告訴了你,是你接受了我是你留下了我。
雖然這個時候還有點早,但孩子需要多多休息,莊原還是關了燈也上床,但他拿了個電子書調到夜讀狀態看看書翻翻雜誌,幽幽的光照亮小小的一塊天地,不影響到別人的睡眠他也不用在床上死活睡不著。他是沉迷在了打怪升級的爽文中,卻沒有注意到在小床上孩子半眯著眼,一直在看著他。
看著他。
他的院長,今天是第一次相見,可是卻總覺得又有那麽一絲的熟悉,難道他曾經遠遠的見過院長。
夜一滴一滴的濃厚,雨聲尚未停歇,黑暗中,聽到有孩子輾轉反側,聽到孩子不知做了什麽噩夢在低低說著什麽。
莊原揉揉眼睛,披上外衣走到小床邊,隻見孩子蜷縮成了一團,仿佛是完全沒有安全感的躲在暗中驚惶的小獸,被夢魘的爪子抓住無法逃脫無法看到一絲希望。
那麽的孤獨那般的驚慌,低聲嗚嚶又醒不過來。
“沒事了,沒事了。以後都沒事了。”莊原看到孩子這個樣子,真的有些心疼,他躺下將孩子摟到懷裏。
很瘦很瘦,骨頭都有些膈手,以後要多多投喂才行,這個年紀白白嫩嫩才可愛。
輕輕的溫柔的撫摸著背,輕輕的“沒事了,你現在很好。以後會好起來。”
孩子蠕動著鑽到莊原的懷中,貼的緊緊,死命的抱住。
莊原被勒個半死……額,小兔崽子你再不放你就要過失殺人了好不好!特麽這麽瘦的家夥怎麽力氣恁般的大?這不科學啊。哎呦喂,你個小子輕點嚶嚶。
明天的腰一定會青,真是悲催,這個世界他竟然是個弱雞。好吧,前世還是之前他仍然一隻弱雞,武力值為零。
項榆翰原本走在黑暗泥濘的路上,能聽到的隻是無邊無際的辱罵,各種辱罵,隨時會突出出現麵目猙獰的父親還有精神狂躁的母親拿著各種東西打他,皮帶,菜刀,煙灰缸……他臉上的傷疤就是被發狂的母親用水果刀給生生劃出來。
無邊無際,腳下的路也變成沼澤,隻能這樣沉淪下去,沉淪到黑暗,與黑暗同化。
“你就是個壞到底的小崽子,你爸媽那樣,你怎麽可能是好人。”
“滾滾滾醜八怪。”
“我打死你個小偷,小小年紀不學好!”
“以後一定也是個壞蛋,看看那樣子……”
竊竊私語,明目張膽,都這麽的說他,這麽的譴責他這麽的看不起他。
他是個壞種……他知道的,沒有人會喜歡他,沒有人會疼愛他沒有人會保護他,連爸媽都那樣,又怎麽可能奢望別人?周遭都是陰冷,伸出手也摸不到一絲的暖意。
墮落吧,和黑暗融為一體就不會痛苦。
他的母親在尖叫“你個瘋子,你是壞種,你做了什麽???!你做了什麽???”
他在笑,冷笑,他做了什麽?他什麽沒做過?說謊,偷竊,傷人,他什麽沒做過?他從汙泥中出生,他本身就是淤泥。
“你是魔鬼,你是魔鬼。”那個女人尖叫著瘋狂著“我要殺了你,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死了,你是魔鬼你是來殺我的。”
那個瘋女人大張著眼睛躺在地上,頭上一個血洞隱約可見白色的東西,而所謂的父親是嚇的扔了手上的東西嚇的往外跑,吼著他不是故意的。他當然不是故意的,項榆翰走到那死去女人的身邊,蹲下看著,看著死人慘白的臉,他伸出手沾了下血放進嘴裏。
他的母親死了,他竟然不覺得傷心竟然不覺得難過,反而有種放鬆的感覺,那應該是他的母親,可是他不傷心。
一個歪歪斜斜的人走在歪歪斜斜路,遇到歪歪斜斜的屋子,他從小就是歪歪斜斜的。大家都說他壞,卻根本不知道他比所說的更壞更惡毒。
“沒事的……你會沒事的。”什麽聲音?哪裏的聲音?清清淺淺如春日小溪還有著他能感覺到的心疼。
心疼?竟然有人會心疼他?
“沒事的,以後都會好的。”誰?是誰?
黑暗中刺進一絲的光亮劈開了濃稠的沉鬱和汙濁,他抬起眼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縷光。
黑暗中的生物其實並期待著光亮,更加饑渴饕餮的想要獨占專屬與他的光亮。他是黑暗,他的心沒有什麽美好的感情,但是他卻突然向往著有人可以將溫暖給他。
“沒事了,沒事了。”那輕輕的聲音,是……是院長!是院長,他不會認錯,隻有院長才會這麽的和他說話,隻有院長才會那麽幹幹淨淨的站在一邊如同光亮本身。
他死死用力抓住,抓住,不能送,送了就會溜走。
哎呦喂我的個娘親呀,特麽這小兔崽子的力氣怎麽越來越大,他的老腰!!!!莊原欲哭無淚,隻能祈禱這小子勒一會就沒力可以放開他。真是,這力氣吃什麽的?金坷垃嗎?
隻是這個場麵有些小熟悉?到底在哪裏遇見過?他想不起來了,記憶那般模糊如同經過了很長的歲月,如同被無形的手擦的連輪廓都模糊。
嗯,想不起來也應該是不重要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幸好項榆翰的力氣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過了一會有些鬆動。莊原剛想鬆快鬆快沒想到孩子異常緊張,他一動立馬力氣就上來了……
莊原那個苦逼呀,隻能苦哈哈的保持僵屍木頭人姿勢。
哎,他的老腰,哎他的背他的大腿,都麻的感覺不到了。
一晚上過去,莊原睡得噩夢連連,夢裏他被塞到了棺材裏動也不能動,後來竟然還竄進來了個麵目模糊的什麽吸血鬼的對他是上下其手!!!各種能摸的不能摸的都給摸了個遍!
痛苦無比的醒來,感覺比不睡覺還累,莊原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差點嚇尿。
男孩眼睛直直的盯著他看,一眨都不眨,麵無表情。
莊原收拾好自己的小心肝,努力露出鎮定的笑容“你醒了?”
孩子麵無表情垂下了眼眸。
額,他被嫌棄了??莊原有些納悶,難道自己睡姿不太好,或者還打呼嚕?
其實項榆翰看的是被子,是小床。這不是新的,被褥也應該以前有人用過,他的院長收養了這麽多的孩子,有多少人在這裏睡過?有多少人被院長同樣的安慰過擁抱過?有多少人同樣的貼著院長聞到他身上的牛奶甜香?他不過是收養的孩子中的一個而已。
在青年的眼裏,沒什麽不同。
而這溫柔,和別人得到的,也沒什麽分別。
心中突然出現一個洞,一個饑渴的想要得到青年所有關懷的洞,深深,黑黑,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