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年來，騎士團入城隻有一次。

    那時的默多學院初遷，城建初興，北方的獵魔人雖未建國，但已有了固定的疆界，西邊傭兵聯盟尚未成氣候，一片混亂。南邊的萬輝，則因君王戰死，內部紛亂，整整八年後，才由一位從低層軍階一步步爬上來的皇室子弟重掌王權。

    就是這個君王，帶著劍與血的氣息，鐵腕鎮壓萬輝國內不順從的貴族，以斬草除根的狠絕剪除每一個妄圖謀權的皇室血親。年休養生息後，他便揮兵北上，以剿滅叛國的獵魔人為由，試圖從默多穿境而過。

    這個狂妄的舉動，踩痛了整個大陸的尾巴，驚起一片咒罵。

    也是，那時候的默多曆經磨難，流離失所，不複當初的威望。它遷址至此不過十幾年，所轄地區少民寡糧，軍資兵力無從談起。但，默多這個名號的根基，從來都不是軍兵資財，而是治學的威望，以及攜默多之名而遍布整個大陸的曆屆學生。以它千年之久的積澱，在十幾年裏重建貴族子弟雲集的格局根本不是什麽難事兒。

    十年前你對默多動，或許還有會。現在派兵借道？可能嗎？有哪個國家，可以坐視他**隊碾過自家子弟的家門？

    當時連夜入城的騎士團與鋒芒正盛的萬輝軍隊一場惡戰，為默多騎士團留下僅有的一次戰績。那是默多騎士團第一次進入默多城，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進入默多城。

    團長哥倫怎麽想，都不覺得現在的局麵可以危如百年前的那一刻。默多公函對召騎士團入城的理由一字不提，則更是透著詭異。那畢竟是要警備營、顧問席、議會方簽署才能生效的函件，怎麽可以如此敷衍草率？

    他一把拽過聯絡的士兵，問：“你有沒有向默多做出回複？”

    “回了。”

    “回了什麽？”

    “我回複了表示收到公函的回執，並詢問是否有其他事項需要傳達，但默多沒有回應。”

    “既沒說有，也沒回信說沒有？”

    “是。”

    “聯絡結語呢？”凡是官方通訊，為了準確完整地傳遞信息，開頭必有起詞，收尾必有結語，以便接收方判斷通訊有沒有進入正題，又是否可以結束。

    聯絡士兵這時候才驚了一頭汗，意識到不太對勁，忙說：“默多還沒發出聯絡結語……我現在回去，看看默多那邊有沒有新的傳信。”

    “我看就不必了吧。”亞嵐向前兩步，攔下士兵。“現在的默多城，隻能也隻會發出這五個字。沒了顧問席，又缺了一級警備官，除非默多戰備，否則以議會單方權限根本沒辦法發出對騎士團的召入公函。麵對戰備的默多，你這個騎士團團長打算讓它等你多久？虧你們還問默多城為什麽召騎士團入城，隻怕默多城還指著你們入城幫他們弄明白發生什麽事兒了呢。”

    沒了顧問席？缺了一級警備官？默多戰備？忽然丟這麽多炸彈出來，在場所有人都愣神了。

    團長哥倫根本沒準備好聽這麽晴天霹靂的消息。還不及反應，他的兄長早一把拽上了亞嵐的領子，眸子裏如虎謀獵的凶威轉瞬即逝。他沉壓著聲問：“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

    這個兄長，可比哥倫本人要強得多啊。

    亞嵐根本不為所動，他也沒打算做默多現狀的講解，隻冷淡地掰開哥倫兄長的。“我說的，你們都聽到了。至於默多到底發生了什麽，不正是你們進入默多城後需要弄清楚的事兒嗎？問我，我說了你們信？”

    哥倫的兄長緩緩鬆開。他狠狠盯亞嵐一眼，轉身甩下一句：“哥倫，帶你的人出發，馬上去默多城。我去找我的坐騎。”

    哥倫本來還想爭辯什麽，但他的兄長根本沒給他會就會就消失在帳篷外。外人沒有資格命令一個騎士團的團長，但兄長卻能招呼他的弟弟跟著他行動。哥倫獨自沉吟半晌，終於下令：“半小時整裝，令旗一起就出發。”隨後又看一眼亞嵐，說：“你和我一起走，我給你兩個士兵做護衛。”

    嘿呀，說得這麽好聽，隻怕是忌憚亞嵐來曆不明，想把他管控起來吧。亞嵐笑一笑，也不多事兒，怡然自得地接受了哥倫團長的安排。

    從默多城傳來公函基本可以確定，紅龍艾麗那兒應該還算順利。默多城，現在也一定亂得讓獨立支撐的議會難以為繼了。

    現在回想一下，亞嵐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被趕鴨子上架。

    自從得到默多一級警備官的權限後，各種可疑情報匯在一處，就讓亞嵐就有種很不好的感覺，覺得這個坑絕對不該去試探。可說到底，南城馬場的命案與默多高層的暗湧密切相關，所以無論是洗清命案嫌疑，還是開脫自己誤盜警備官一級權限的事兒，他都必需從默多高層入，找到平息事態的辦法。

    果然，一腳踩下去，隻有越陷越深，沒得淨腳抽身。

    魔靈這個東西的出現，讓亞嵐意識到，默多官方高層在這十年來幾乎快被魔靈換了一遍血，警備營也一樣洗不幹淨。要清洗來曆不明的魔靈，改變惡意滿滿的高層勢力，就需要尋求助力。要尋求助力，那麽與默多城、與默多權限係統幾無瓜葛的騎士團就必不可少。

    默多城不亂，騎士團就沒有入城的理由。

    在前往默多城的路上，哥倫團長一直眉頭緊鎖。他的兄長倒是放得很開，一路和身周人插科打諢，讓士兵們的不安稍稍緩解。

    哥倫這個兄長，明明已經不是晴星騎士團的人，可騎士團的人卻沒幾個和他生疏。

    “哥倫大人，您的兄長和騎士團的人都很熟啊。”亞嵐打趣道。

    哥倫看了亞嵐一眼，沒理他。

    “我是從默多城出來的，你難道不該跟我了解一下默多城的情況嗎？”

    哥倫回道：“大哥問你的時候，你好像並不樂意討論這個問題。”

    “你的兄長和你是兩類人。對他，我說了也白說，對你，我講的都是你想聽也需要聽的。”

    “嗬，你覺得我的兄長不好騙，我就好哄？”

    “我說了，你和你的兄長不一樣。他是要經曆後，再做決策。而你，會在涉足前做預判。他辭掉晴星騎士團團長一職，把你扶上位，多半也是看清了彼此的不同，覺得你更適合做這個團長吧？”

    “時間不長，打聽得到不少，耳朵比老鼠聽得都多。”哥倫團長冷哼一聲。

    對這種不太客氣的評價，亞嵐沒怎麽介意，隻一本正經地說道：“騎士團不入默多城，也不接入默多權限係統——這個規矩，從默多騎士團誕生起就一直跟著你們，也把個騎士團都擋在了默多淨土外。身為晴星騎士團的團長大人，你怎麽想這事兒？”

    “你不是耳朵很長嗎？這一路上，我的士兵都在議論默多城的事兒。對這個規矩的抱怨，你不是早都聽去了嗎？”

    “士兵們的說法啊……”亞嵐心不在焉地回想一下，確實，那些士兵對騎士團不入城的討論很多。但歸結起來，其實都是一個意思：默多守護結界內資源有限，所以需要控製人口上限，將不必要的功能剔出到城外。在他們看來，騎士團就因為這個成了默多的棄子，淪為默多城的邊緣人。

    終歸隻是士兵的想法，身為騎士團的團長，沒可能這麽淺薄。亞嵐嗬嗬一笑，說：“默多號稱的柄權杖，其一把可是落在騎士團裏的。難道你要告訴我，有人把權杖當棄子給扔了？”

    哥倫沒答話，隻打鞭催馬，讓傳令兵號令整個隊伍加速。這種焦慮不安的急切表現，可不該是以為自己被拋棄的可憐蟲的態度啊。

    “哥倫大人，能幫我做件事兒嗎？”

    沒有回應。

    “默多顧問席的十人已經不存在了，默多的事情平息後，需要盡快補充這十個席位的長者。按照默多的慣例，這些長者甄選的範圍大致可以確定為官方退休的官員、學院隱退的教師、默多城一些行會的會長、默多榮譽勳章的獲得者，以及享有默多名爵的人。以這個標準，我哪個都不沾邊兒。所以，如果這次我幫默多找出禍亂默多的真凶，助默多渡過難關，你能幫我弄一個默多名爵或默多榮譽勳章嗎？身為騎士團的團長，你有權提名。”

    對於亞嵐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哥倫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我現在連默多什麽狀況都不知道，你就來跟我提什麽勳章名爵？”

    “沒辦法，這個東西我必需搞到。否則……”你把人家的默多都看光光了，不拿出個我生是默多人、死是默多鬼的態度，叫他們如何幹休。“我還得在默多待四年，總不能讓默多把我當賊防四年啊。我拿默多東西，隻要好好還回去，就不至於和我鬧翻了吧？”

    “你拿了默多什麽東西？”

    “那個啊……其實就是不小心冒領了別人的權限，根本不是什麽很嚴重的問題啊。”

    亞嵐沒有攤牌的意思。萬一攤牌後，人家一劍捅過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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