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啷！”

    看守所的大門在我身後關上。

    終於出來了，看著外麵灰蒙蒙的霧霾，是那樣的自由和親切。

    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抱著頭嗚嗚痛哭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可我已經到了傷心處了，我特麽都要委屈死了！

    我叫王強，是個孤兒，我從小就明白一件事情，要出人頭地，要過上城裏人的好日子，就要往死命裏讀書。我做到了，從小學到高中，我都是年級前三名，不僅減免各種費用，還總能獲得一些特殊的學校獎項。高考後我學了醫，在最好的醫學院校裏讀中西醫結合專業，我父母都是得病死的，我想著以後能夠從醫，治病救人，減少像我這樣的孤兒。

    三個月前，我順利從京都協和醫學院畢業，我放棄了保研的機會，來到我們藤原市的中心醫院，成功應聘成為住院醫。

    那天應聘成功，我很開心，往回走的時候，看到一男一女在橋上吵架，男人甩了女人一巴掌，女人一個勁的哭。我當時太熱血衝動，就上去製止。那個男人一身酒氣，還脾氣火爆，和我扭打起來。

    扭打的時候，我們就從橋上翻了下去，掉進了河裏，然後，我死了！

    是的，我醒來之後才發現，“王強”那個我死了，活下來的是叫宋剛的“我”！也就是我變成了在橋上打女人的那個醉鬼！

    麻痹的！

    我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接受了這個現實。好處是，我沒有真的死，隻是換了一個驅殼繼續活下去。壞處是，我不再是那個聰明受歡迎的醫生王強了，而成了一個酗酒、打架、偷竊、人人厭惡的賭鬼宋剛！

    更加可悲的是，這個秘密，我誰都不敢告訴，我害怕自己會變成醫學實驗室的小白鼠

    因為過失殺人，我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緩刑三年，附帶民事賠償六萬塊。

    緩刑的意思就是先不坐牢，但是緩刑三年期間，要隨時接受公安局和街道辦的監督，不能隨意離開藤原市，定期去局裏做思想匯報，等等如果說這三年表現良好，就算是自由了。如果犯了事，哪怕隻是很小的小罪，那就會被立即關進監獄，關兩年半，甚至更多時間。

    臥槽他媽，可我殺誰了！我殺了我自己嗎？！

    “別哭了，回家吧。”

    清冷的聲音在我前麵響起。

    我抬起頭，眼前是個穿著深藍色校服的女孩，校服都洗的發白了，但是幹淨整潔。

    “你是誰？”我問了一句，隨後說：“我掉河裏一次，很多事情都忘記了，醫生說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複。”

    女孩看了我一眼，眼睛中是厭惡和不耐煩。

    “我是你可憐的妹妹，拜你所賜，我現在成了學校名人了，一個殺人犯的妹妹！還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能失憶真好，不然的話，你怎麽有臉回家呢！嫂子離開了，爸被逼的離家出走了，媽臥病在床，嗬嗬”

    我聽著妹妹的話，突然更加的心酸了，我還以為宋剛是孤兒，在看守所裏呆了三個月，從被抓到判刑，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過自己。

    原來家裏已經被連累成這樣了。

    “對不起。”我歎了口氣，“以後我會好好的。”我說的很真誠，不然還能怎麽樣呢？我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我是宋剛，一個典型的人渣，但是，未來我不能再做人渣了！

    妹妹腳步微微停了下，她低下頭，擦了擦眼角，“你要是真能改就好了，你要是能改，什麽困難我都不怕！可是算了，先回家吧。”

    我輕輕抽了下我的臉，真是沒想到，宋剛竟然人渣到這種程度！真是一家人都被他連累的家破人亡啊！

    我們上了公交車，妹妹帶著我到了藤原市郊區的一排老房子那裏。

    這算是城邊村，村中道路低窪，處處都是老舊的電線杆和糊了一層又一層的性病小廣告，不遠處就是汙染很嚴重的化工廠。

    前麵是個院子，裏麵堆滿了廢品，一陣陣的腥臭味不時飄過來。

    妹妹進了院子，朝著裏麵喊：“媽，哥回來了。”

    我看到這情形，眼圈一下子紅了。

    一個婦人顫巍巍的走過來，她穿著舊棉襖，拄著拐棍，臉色嘴唇發白，她其實挺好看的，但是現在看起來太老了，臉上都是褶皺，衣服也太土了。

    這就是我媽嗎？我心裏更難受了。

    “剛子，你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被關押的這段時間，家裏事情太多，沒人去看你，沒事啊，放出來就好了。”我媽走過來，拉著我的胳膊說。她的手上都是裂痕，現在還沒到冬天啊，她的手就已經像是老樹皮一樣了。

    我特麽難受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媽對妹妹說：“小柔，去取火盆，把你哥身上的晦氣給燒了。還有，把家裏的母雞給殺了，煮了，補補身體。”

    “媽！”妹妹跺了下腳，很是厭惡的瞪了我一眼，說：“媽！你還沒寵夠你的這個兒子嗎！你看看他把家裏糟蹋成什麽樣了，嫂子沒了，爸爸走了，家裏值錢的東西都被法院給搬走了，你怎麽就還是這麽溺愛他呢！”

    “快去！”我媽顫巍巍的說，她的兩個手扶著我的胳膊，不停的顫抖，她很老了，病的很嚴重了，可是，她還是這麽疼愛我這個混賬兒子！

    這就是母愛嗎！

    我的心一下子就化了，就酸了，這就是媽媽的感覺，這就是母愛的感覺，雖然卑微，不理智，可是讓我淚流滿麵。

    我扶著媽媽，我說：“妹妹，母雞先不殺，留著下蛋，我們要細水長流，你們放心，從今天起，我不會再賭了，我會好好的工作，我來養活你們，真的！”

    我媽一個勁的哭。

    接著妹妹拿來了火盆，讓我從火盆上跨過去，還把我身上的衣服給燒了，換上另外一件舊衣服。

    我進了屋子，牆壁很破舊，上麵貼滿了獎狀，應該是我妹妹的。家具都沒了，可能是被法院給收走拍賣去了吧，畢竟我這次過失殺人，還是要賠償六萬塊錢的。

    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我明白了，我妹妹叫宋柔，今年讀高三，成績還過得去。我媽叫胡玉華，我爸叫宋誌江，是個收破爛的，其實收破爛收入還不錯，但是這些年攢下來的錢，都被我賭博給糟蹋光了。這次被判罰六萬塊，我爸終於忍不住，一個人偷偷走了。

    我原本還有個女人，叫韓梅，今年才十八歲。半年前我從另外一撥混混手裏把她救出來，她就跟著我了，不過因為我賭博，打架，酗酒，我們整天吵架，這一次我殺了人，被判了刑，她終於忍不住了，也徹底的離開了。

    這就是我家的情況，從現在來看，我真的是個徹徹底底的人渣，因為我，整個家都已經破敗不堪，就差家破人亡了！

    我歎了口氣，我要努力的活下去，讓這個家好起來。

    “當啷！”

    院子裏傳來踢桶的聲音，接著，屋門被砰的一下踢開了。從外麵走進來五個人，都叼著煙，為首的那個人帶著金項鏈，臉上還有蠍子刺青，一看就不是好人。

    “剛子，聽說你出獄了，這不，蠍子哥就立馬帶著我們幾個來給你慶祝了。”後麵的小黃毛嘿嘿的笑著說。

    我咽了口唾沫，心裏有點害怕，從小到大，我還沒有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我趕緊陪著笑，小聲說：“那個蠍子哥，上次我掉進河裏，腦袋進水了，很多事情都忘了，那個，什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