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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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陽光落在大地上總是格外的灼熱, 此時不過還是清晨, 炎熱的天氣讓站在田地裏勞作的農民汗流浹背。
唐瑾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 身姿看過去就猶如青鬆般挺拔,姿勢顯得格外的優美端正, 一滴汗珠從額頭滑落,沿著他卷翹的睫毛往下,穿過挺拔的鼻梁,最終落到唇珠上。
汗珠落在唇上的存在感太強烈,唐瑾實在是癢的受不了, 伸出舌頭往上一舔將汗珠舐去。
“嘶。”唐瑾渾身一抖, 一股電流通過的酸麻感席卷全身,剛駝下去的腰又挺了起來。
唐瑾說:“係統, 不要這麽嚴格,讓我休息一小會。”
係統:“這可是你把你這三年絞盡腦汁寫出來的詩賺來的積分買的套餐, 你真的要我放水。”
唐瑾的心抽抽痛著,心疼積分。雖然那本教輔書確實很有用,但他這三年裏作出的詩都是他榨幹腦細胞想出的。
“算了, 你繼續吧。”為了不浪費, 再苦再累也要忍。
眨眼間,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唐瑾也從一個由人牽著的娃娃變成一個俊秀的小小少年。
三年前,唐二郎前往京都會試,唐家人都認為唐二郎一定能夠上榜,可最後卻等來唐二郎疑似舞弊導致落榜的消息, 雖然之後從京都回來的學子證實舞弊消息是假的,可唐二郎毀掉的聲譽卻回不來,而唐二郎也的確落榜。
這三年裏唐瑾的神童之名也是在安陽縣範圍內傳播深遠,已經被安陽縣同齡人視為頭號大敵,因為他已經成為安陽縣孩子的榜樣,成為了別人家的孩子。
唐瑾之所以會是現在這樣倒也不是為了吃苦,隻是他的行為姿勢還殘留了很多上一世的習慣。他要是任務不是成為名士,這些壞習慣也倒不要緊,可他偏偏就是要成為名士。
係統的原話是這樣的:宿主,經過我的統計,你一天內啃指甲14次,翹二郎腿18次,睡覺還會磨牙。你的這些行為一旦被人看到極其有損形象,是否需要購買套餐糾正?
唐瑾一開始是非常糾結,但係統的話說的也對,他這些壞習慣確實應該改,不然真的很影響形象。
“時間到。”話音未落,唐瑾整個人就想癱下來,可想想花的積分,剛想彎下去的腰又挺了起來,他拿起一邊的濕毛巾擦擦頭上的汗。
“阿瑾,我們走吧。”唐二郎推門而進,原本就俊美異常的麵容因著會試的挫折更添了幾分穩重。
唐瑾跟到他身邊往外走,出門時正好碰上唐大郎,唐大郎手裏拎著一頂精心編織的草帽遞了過來,說:“最近天氣熱,你戴帽子出門,別曬著。”
唐瑾接過戴上,發現這頂草帽極為適合他的頭型。夏天到了,他之前出門也試著戴過其他草帽,可都是太大,風一吹帽子就被吹跑了。他不過是前幾天抱怨了一兩句,沒想到唐大郎就做出適合他的帽子。
唐瑾心情複雜的看著唐大郎,這三年裏唐大郎和周氏沒有懷上一個孩子,他開始還有些奇怪,有一次晚上他聽到了唐大郎和周氏的談話才知道了原因。
因此麵對他們的關愛,唐瑾總是會不知不覺的想到他們的談話。他不知道如果他向他們回以真情的話,他得到的究竟是真的愛,還是因為他們不能有孩子而給的愛。
前往縣裏的路上唐瑾格外的沉默,唐二郎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阿瑾,你要是想和大哥和好,就去吧,不要顧忌我。”
唐瑾遙遙頭,轉移話題說:“二叔,我想的不是這件事,你這次去縣城是有什麽事嗎。”
按照常理來說,唐二郎這個時候應該早早在家複習,準備前往京都會試的物品。
“這次去縣城找蔣言,我有要事和他商議,這次我去京都會試,你願意跟著一起去嗎?”牛車的速度漸漸放緩,直至停下來。
雖然唐二郎麵無表情,但唐瑾和他相處了這麽久,還是能從中發覺他細微的緊張。
“當然要和二叔一起去。”
唐瑾的回答讓唐二郎笑了起來,他眉眼溫柔,一字一句的的承若:“阿瑾,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牛車緩慢的走著,眼愁的看著不遠處的城鎮,唐瑾歎了口氣坐直身體,端正坐姿,斂起臉上的表情。
唐二郎看著他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唐瑾怒目而視,唐二郎就更加的憋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唐二郎發現唐瑾格外的愛在外人麵前裝莊重,可唐瑾隻是有一點這樣的小癖好而已,又不是什麽壞習慣,他也就不在意。
到了青山鎮,唐瑾和唐二郎把牛車放置在一旁的停放點,攜手走進天然居。
正聽著掌櫃的訴說這個月的賬務開支,柳喬仿佛聽到了唐瑾的聲音,回頭一看,驚訝的叫了出來:“唐瑾。”
唐瑾正跟著唐二郎上樓,蔣言已經在樓上訂好了酒桌,就等他們上去了。循著這道聲音望過去,柳喬陽光的笑臉熠熠生輝。
“柳喬。”唐瑾倒不是很驚訝,柳喬是天然居的少東家,他在這裏是很正常的事。
“你好久都不來鎮上,我來這好幾次都沒看到過你。”柳喬神情有些激動,三步並兩步的湊到唐瑾身邊說。
“我這些時間都在家裏看書。”唐瑾說。他說的這話倒也不算借口,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家對於神童的要求也越發的高了起來,他總得給自己擴展知識麵才能維持原來的地位不變。
“哦”柳喬顯然有些沮喪,他不喜讀書好武,家產豐厚,在眾人眼中算是紈絝子弟,他以前也不會為這感到羞愧,隻是此時他感覺站在好朋友唐瑾身邊,顯得格外的不搭配。
“阿瑾。”唐二郎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唐瑾趕忙應了一聲,不再和柳喬多聊了,踏踏跑上樓去。
柳喬失落的望著唐瑾遠去的身影,惆悵的歎了口氣,但很快又打起精神來接著查賬。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唐二郎和蔣言已經聊得差不多了,唐瑾也在一旁吃得很是開心。
唐二郎想在京都買下或者租下一間屋子作為容身之所,他的傾向是買下,若是他一個人住,租一間屋子倒也無妨,可是他是要帶著唐瑾一起住進去,租來的房子就不太方便了。
“唐兄,京都居大不易,不提住所所花的銀兩,每日的柴米油鹽都比我們安陽縣要貴出許多,你書畫好,不如放一些到我鋪子裏寄售。”蔣言很快的想到其中的難點,但他深知好友性格,直截了當的給他錢財肯定是不行的,不如用個迂回的法子,再說,唐二郎的書畫也的確不錯,他也不算假公濟私。
唐二郎通透豁達,怎麽會想不到這是好友對他的幫助。他的書畫雖好,可在安陽縣的名聲已壞,也不可能賣多少錢。
“好。”唐二郎也不是不知變通,也不想想那麽矯情的說一聲謝謝,隻是在心底將蔣言的恩情記在心裏。
因為他身上的銀錢確實不夠在京都生活,他能吃苦,可他怎麽願意讓唐瑾也跟著他吃苦呢。
唐二郎心頭微動,眼見唐瑾已經吃完飯正坐在下麵玩,似乎有些不開心雙頰鼓起,忍不住捏了捏唐瑾鼓鼓的臉頰。
入手一片涼滑,唐二郎本意是想捏一下唐瑾的臉蛋,可那入手的觸感著實讓人上癮,他捏著捏著就停不下來了,還把唐瑾抱到自己懷裏捏起來。
唐瑾對此毫無反應,對於唐二郎捏著捏著就停不下來的行為他早就習以為常。
唐瑾之前得到的美化身體的獎勵,他一開始想美化臉的,畢竟長得好看還是很有好處的。
可感受過好幾次冬天夏天的難捱,唐瑾愣是從獎勵分類裏翻出了冰肌玉骨這個分類。
冰肌玉骨這個獎勵並不能給他相貌上的變化,但有一個好處就是夏天時身上就跟開了空調一樣的散發冷氣,冬天時渾身暖洋洋的一點都不冷,就這個好處讓唐瑾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它。
蔣言豔羨地看著唐二郎的動作,悄無聲息地湊過來,慢慢伸出一隻手想搭在唐瑾手上。
唐二郎斜眼看過去,無需說些什麽,蔣言自動把手縮了回去。
“唐兄,你太過分了,自己吃肉喝湯,連點渣子也不給我。”蔣言悲憤道。
以前他看到唐二郎總是揉揉捏捏他家小侄子時,總感覺他的行為有些不妥,可自從上次他偶然間碰到唐二郎小侄子時,那涼絲絲的觸感他怎麽也忘不了,他總算能夠明白唐二郎為什麽總是抱著他的侄子。
唐二郎能夠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不說話。唐瑾大了,他再抱著他總感覺有一些不對勁,村子裏像唐瑾這般年紀的孩子家中大人基本都不會再抱了,他抱著唐瑾就格外的顯眼,可他就是不願鬆手。
唐瑾的年紀越來越大,他的焦慮也越來越大。若是唐瑾三歲時他還能獨自一人前往京都,可現在他完全不想離開他的阿瑾。
“也怪不得阿瑾在安陽縣名氣這麽大,都說女大十八變,這才短短三年時間,阿瑾的臉明明還是一副孩子氣,就如此風姿脫俗,不似凡人,真不知道以後會有多少人看上阿瑾。”正事都聊完了,蔣言開始調侃起唐瑾。
唐瑾聽了他的話心中暗暗點頭,不是他自戀,他的相貌如今是越長越盛。如果不是他一出生就有記憶的話,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周氏親生的。
唐二郎不願多聊唐瑾相貌的問題,轉頭問:“你這次說有一件事要告訴我,什麽事?”
蔣言嚴肅起來,推開房門看看四下無人,關緊門說道:“唐兄,你還記得三年前那場會試嗎?”
唐瑾一聽是這件事兒耳朵豎起,他對這件事也很好奇,當年所有人都認為唐二郎一定可以考取進士,可他最後居然落榜,還被人傳出了舞弊的消息。
唐二郎臉色沉了下來,他清楚地記得三年前的那場恥辱,還未答題就被人從抓起來關進牢房,在牢中的關了半個月得到一個誤會的解釋又被放了出來,可他那時早已錯過會試。
三年了,他一直沒有弄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也知道我家老太爺在京都也算有些關係,才從刑部得到關於這件事的一點情況。”蔣言神色複雜,“當時市麵上不是流傳了許多考題嗎,當年的主考官陳大人偶然一次買了一份考題,發現這份考題正是他出的會試題,一模一樣,當即徹查此事,最後不知怎地卻查到唐兄你身上,之後發生的事,唐兄你也知道。”
“而卷宗上是記著,是一個名為何止的人販賣考題,卻自稱唐澤。”
何止,電光火石間唐瑾想起了黃府的那個穿越者,可是他怎麽會知道會試的題目。
“何止。”唐二郎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異彩。
“對,就是安陽縣黃府的下人,據他所說,他就是為了賺點銀子才販賣考題,也不知怎麽他就猜中了。真真可笑,他一個從未讀過聖賢書的人,怎麽可能知道這題怎麽出。”
“之後問他怎麽會以唐澤自稱,他說是因為唐兄曾到黃府做客,他知道你的名字,出去販賣考題時又不敢用真名,就用唐兄的。”
唐瑾不信何止說的這個理由,他不用真名也能用化名,為什麽一定要用唐二郎的名害他,除非有什麽恩怨。他仔細回想總算是想到了一個原因,同樣是三年前,何止被逐出黃府後,黃家二小姐與他結為夫妻,而黃老爺也曾說過想把黃家小姐嫁給唐二郎,該不會是這個原因吧。
唐瑾把他的猜測說了一遍,蔣言不敢置信,這麽一件大案的發生的原因竟然隻是為了爭風吃醋。
“可又是誰在安陽縣大肆宣揚唐兄舞弊被抓的消息呢,何止當時可是還關在牢裏呢。”
唐瑾隻覺頭亂如麻,這件事真的是太過雜亂,完全理不清頭緒。
“本來這件事查到這就到此為止,可我之前查何止時發現他與、”蔣言的話詭異的停頓了一下,麵上飛起一抹薄紅,接著說道,“他與阿瑾的舅母李氏有染。”
這話就像一個晴天大霹靂打在唐瑾頭上。他到現在還依稀記得周誠保護他的樣子,這幾年周誠也在外麵行商,每次有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會給他送過來,他想要什麽東西周誠也會千方百計的給他尋來。
可以說,周誠除了不經常呆在他身邊,對他的好隻有唐二郎堪比。
“本來我是想要教訓何止一頓,可既然與你家也有關係,這事就不知道要怎麽辦。”蔣言想到這件事也有些茫然,何止這件事做的確實罪大惡極,但也罪不至死。
“先不要輕舉妄動,俗話說拿賊要贓,捉奸要雙,不要讓他們察覺不對勁。”唐二郎冷冷說道。他倒是很清楚蔣言的性格,他也許是認為何止罪不至死,隻要教訓他一頓就好,可怎麽可能呢,他怎麽會放過何止。
唐瑾心慌意亂,連唐二郎何時談完話帶著他回家都不知道。
“二叔。”唐瑾下意識的喊了一聲,他也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麽,隻是皺著眉頭看向唐二郎。
“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唐二郎看出他的想法,一如既往地說著。
聽了他說的話,唐瑾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既然唐二郎說會處理,那他就不擔心了。
唐瑾撲到唐二郎懷中,揪著他的衣角沉沉睡去,他今天得到的消息太多,他得睡一覺消化一下。
唐二郎閉上眼一下一下撫摸著唐瑾的脊背哄他,腦中還在想著今天得到消息。
待聽到唐瑾的小呼嚕聲,他吹滅點燃的燭火,一室寂靜,他抱緊懷中的小人睡了過去。
清晨,唐瑾伸了個懶腰,接過唐二郎遞過來的熱毛巾,胡亂的抹了一把臉,把洗完臉的毛巾遞給唐二郎。
“二叔,我們今天是不是要去舅舅家,把昨天聽到的消息告訴舅舅。”唐瑾到現在還是有些忐忑,他有點擔心周誠的反應。
“阿瑾,這件事必須早點告訴周誠,我懷疑周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唐二郎說,這個猜測還是他昨晚突然間冒出來的念頭。
“啊。”唐瑾驚訝的捂嘴叫了出來,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把李氏想的很壞,沒想到唐二郎想的更深。
這樣唐瑾就更加不敢耽擱,和唐二郎匆匆吃完早飯,就往周家趕。
周家位於唐家村的東邊,與唐家村隔著一條河。唐瑾和唐二郎站在河邊頂著大太陽等渡船從河那一頭過來,但周家那頭的村子好像不怎麽有人渡河,他們等了好一會,渡船空蕩蕩的駛過來。
唐二郎掏出2文錢遞給船夫,抱起唐瑾站到船上。船夫粗糙暗黃的皮膚顯示出生活的艱辛,他用一種慈愛的眼神看著唐瑾,唐瑾朝他笑笑。
這種眼神唐瑾很是熟悉,唐家村也有幾個年老喪子的老人,他們望著他時也是這樣的。
河水湍急,大大小小的漩渦順流而下,船隻在河流中顯得有些渺小,唐瑾抱緊唐二郎,眼神驚慌的看著水麵。
話說起來,這還是他是第一次坐古代的小船,以前他也坐過家鄉的渡船,但那是大船,即使在水麵上晃動也不會給他帶來不安全感,可坐小船感覺隨時會翻船。
一個浪頭打過來,船隻左右晃動,船夫雙手緊緊鉗住船槳,幹瘦的手臂大力擺動,一前一後的推動著,船慢慢動著離開浪頭。
“娃娃別怕,別怕。”看出唐瑾的緊張,船夫張嘴想要安慰他,可說來說去也隻能說單調的說著別怕。
唐瑾從唐二郎懷中探頭看去,見著船夫缺了幾顆牙齒的大嘴咧著,嘴中嘟囔著別怕。
穿過河心危險的地方,水流變得慢了下來,小船順著水力向岸邊滑去。
唐瑾注意到船夫放在一邊的碗,碗中有些野菜雜魚做成的湯水,旁邊放著一個咬了一口的黑中雜綠的饅頭。雖然唐家不是富裕人家,但唐瑾平日裏吃的都是唐二郎精心給他準備的白麵饅頭,他從沒見過像這樣看上去又硬又難吃的饅頭。
注意到他的眼神,以為他是想吃,船夫趕忙說:“娃娃,這可不能吃。”
麵對唐瑾渴望的眼神,船夫絲毫不肯退讓,不是他小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這饅頭都是用黑麵摻了野菜渣滓做的,他吃還行,這娃娃一看就是精心喂養長大,要是吃了這饅頭指不定就得吃壞肚子。
唐瑾看著眼前老人質樸的臉龐,心底暗歎一聲,怕他肚子餓,唐二郎一大早出來時還拿了幾個饅頭揣在身上,他是希望老人把自己的饅頭給他,他就有機會把自己的饅頭給老人。
“二叔。”唐瑾這一聲叫的甜膩膩的。
唐二郎當然看出了他的想法,他也很享受這種不管有什麽事唐瑾都會向他求助的感覺,努力克製心底激蕩的情緒,唐二郎移開定在唐瑾身上的目光。
“老翁,我這侄兒想吃你抓來的魚,不知怎麽賣。”唐二郎也明白唐瑾的顧慮,他並不直言說要送饅頭,而是問起放在一旁的雜魚。
“這魚都是老朽閑來無事抓的,不費什麽功夫,也不要錢,娃娃想吃就送與你們,拿去吧。”老人說完拿出竹簍將魚全部抓了進去遞給唐二郎。
“老翁怎麽能分文不收,不若這樣,在下身上還帶著幾個饅頭,用這饅頭錢抵著魚錢,如何。”和老人推辭好幾次,唐二郎狀似不經意提出這個建議。
老人以為他說的饅頭指的是黑饅頭,也就點點頭同意。待看到他拿出來的饅頭時連連擺手:“不行,不行。”
他也看出了唐二郎的意思,可他這一輩子都沒占過他人的好處,現在又這麽能占一個年輕後生的好處。
見老人堅決不肯接受,唐二郎瞥了眼在他懷中睡了過去的唐瑾,今天起得比較早,唐瑾還沒睡飽。
“是阿瑾希望把饅頭給您的,您就收下吧。”唐二郎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讓老人收下,但他選擇將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老人呆住了,渾濁的眼中似有水光閃動,他最終還是收下了饅頭,可遞給唐二郎的除了說好的小魚還有一個袋子,說;“這就當個添頭,我在這河上待了這麽多年,別的沒有,但這河邊的砂石地上總能撿到不少有顏色的石子,我也見過不少娃娃來河邊撿這些漂亮的石子,這些都是我特意撿來的,等娃娃醒了你就給他吧。”
接過布袋,唐二郎抱著唐瑾往周家方向走去,過了河,離周家就近了。
周誠剛給自家地裏除完草,就望見不遠處一個身形清瘦的男子站在他家門口準備敲門,他仔細一看,那不正是唐二郎。
“二郎,你今日咋來了?”周誠訝異的問。不是他不歡迎唐二郎,而是來他家走親戚一般都是唐大郎,唐二郎來的極少。
“周大哥,今日來是有些事要告訴你,不知嫂子在不在。”唐二郎轉過身來,神色肅穆。
“你嫂子她今日帶著阿寶去縣城買胭脂水粉去了,你有什麽事要說,誒,阿瑾也來啦,快進來。”周誠照實回答,看到唐瑾時喜笑顏開,趕忙招呼唐二郎進屋。
周誠用開水泡了兩杯茶放在桌上,又翻了些吃食端過來,唐瑾這時候已經醒了,看著舅舅和藹的麵容,心底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怒氣又湧上心頭。
唐二郎攔住他,說;“周大哥,昨日我得到一個消息與你有關。”
“是什麽事?”周誠問。
隨著唐二郎的敘述,唐瑾發現周誠的表情先是輕鬆閑適,很快變成了驚訝,最後憤怒布滿他的臉頰。
“你說的是真的?”周誠的語氣中帶著一股風雨欲來的的味道,他臉上的笑意已經完全收了起來。
作為一個常年走南闖北的商人,周誠對別人說的話有幾分真都是能感覺出來的,他能聽出唐二郎說的是真話。可如果唐二郎沒騙他,那就是李氏真的給他戴綠帽子。
周誠也想過是不是唐二郎的消息有誤,可往日李氏的種種行為浮上心頭,一樁樁一件件,現在想來都有些奇怪,他心底暗覺不妙。
“李氏今日不是要去縣裏嗎,不若我們也去鎮上看看她到底是去幹嘛。”唐二郎建議。
唐瑾也想要跟著過去,唐二郎還沒說話,周誠皺眉說:“你別去,萬一看到什麽醃臢事不好。”
第二日清晨,唐瑾揉著眼睛醒來,就看見兩雙通紅的眼睛在他麵前,嚇得蹦了起來。
“二叔,舅舅。”他喊了出來。
“阿瑾。”唐二郎還好,除了眼睛通紅,其他倒是沒什麽。但周誠的狀態就不太好了,他聽到唐瑾的呼喚聲,目光黯淡的看了唐瑾一眼,又低下頭去。
“抓到了?”唐瑾做口型問。
見唐二郎點頭,唐瑾感覺不太對勁,要是抓住了,那屋子裏不應該這麽靜啊。
“舅舅,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唐瑾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人,隻能幹巴巴的說句話。
“她居然真的有奸情。”周誠麵色猙獰,雙拳捏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顯然怒到了極點。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李氏,找到她才能做其他事。”唐二郎的話就像一桶涼水般澆息周誠燃起的怒火。
怒氣下去,冷靜也就回來了,周誠想了會說:“這幾年李氏一直花銷頗大,我一直以為她是花在梳妝打扮上,現在看來,她是拿我給她的銀子去養人了,她出門沒帶多少錢,肯定會回來偷錢。”
“我們不能待在屋裏,得給她偷錢的機會。”說完話,周誠皺眉。周家位於河灘不遠處,四周極其空曠,他也不能躲在周圍等李氏回來。
“我們先出去裝作到處找他們的樣子,他們自然就會趁我們不在偷偷回來拿財物。”唐二郎說。
“他們一定會回來,李氏不怕被抓住嗎?”唐瑾疑惑的說道。
“周大哥也說過,李氏這幾年花銷極大,說明他們對錢財非常的依賴,而李氏不可能身上攜帶大量錢財,他們想要生活得好,就一定會回來的。”唐二郎說。
“至於讓誰看著周家,我們之前渡船時的船夫可以替我們看著,我們隻要靜觀其變,等他們忍不住跳出來。”
做好決定,周誠和唐二郎開始行動起來。
過了十幾天,還是沒有李氏一點動靜,唐瑾有點沉不住氣,但唐二郎他們都極其的耐心。
“阿瑾,你要記著,隻要有貪欲,狐狸尾巴總是會露出來,我們隻要靜靜等著,然後一擊必殺。”唐二郎教導他,狹長的雙眸透出一絲森冷。借著李氏的這件事,他要將何止徹底解決,決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唐花。
唐瑾看著唐二郎的麵容感覺有些陌生,他還從未見過唐二郎這樣的神情話語。
“阿瑾。”
唐瑾回過神來,眼前唐二郎關切的看著他,眼中的森冷之意全無,隻餘下關心。
唐瑾突然笑了起來,就算唐二郎不是他以為的良善之輩,可他對他夠好就足夠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李氏和何止還是沒有出現,而距離唐二郎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他能待在唐家的時間也日漸短了起來。
這日傍晚,周誠神采奕奕的來到唐家,他笑著,話語中透著一股殘忍的味道:“阿瑾,李氏死了,何止也死了。”
唐瑾的呼吸一刹那停頓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他感覺周誠緊緊的抓緊他的手,好像還在說些什麽,但他已經聽不清了。
唐二郎走進房來,看見唐瑾呆呆傻傻的靠在周誠身邊,周誠還在一邊說著李氏何止是怎麽死的事。
“阿瑾,醒醒。”唐二郎拍拍唐瑾的肩膀試圖將他喚醒,唐瑾很快就被喚醒,他隻是一時間被周誠殘忍的語氣給嚇到了,他這世幾乎沒有受過任何衝擊,心理變得格外的脆落。
“二叔,你們殺了他們?”唐瑾小心翼翼的問,語氣滿是擔心。
“沒有,他們是淹死的,他們從周家拿了財物出來,正好船夫將他們來的消息告訴我們,我們帶著村人追過去時,他們想遊過河逃跑,當時他們剛好遊到河心,就快跑了,我們哪怕是坐船也沒趕過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逃。”
“可舅舅不是說他們死了嗎?”
“可之後河上刮來一陣風,大概是上天也不想讓他們逃,他們被一陣浪卷起來,當時他們若是把拿著的錢財丟了還能活,隻可惜他們舍不得錢財,就這樣抱著銀子生生溺死。”唐二郎敘述的語氣淡淡的,好像他口中所說的事無關人命。
“阿瑾,沒事吧,剛剛是舅舅不好,嚇到你了。”周誠從狂喜中回過神來,關切的望著唐瑾。
“沒事,舅舅,那周寶怎麽辦啊。”唐瑾糾結的問道。
“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我準備把他帶回李家去,留下足夠他長大成人的錢財,至於之後的事,就與我無關。”周誠冷漠的說。以前他對周寶格外的容忍不過是因為他是他兒子,可現在他已經不想容忍他了。
這件事過去後,唐瑾和唐二郎再次去了一趟縣城,蔣言得知這個消息時也唏噓了半晌,感歎道:“當年何止為了銀子販賣考題,現如今為了銀子丟了命,真是命中該有此災。”
感歎完,他也沒有時間再將精力放在一件已經過去的事上,和唐二郎談論起進京的事。
唐瑾看著他們的表現,突然對於在史書上留名的**強了些,何止這一死,真是死的悄無聲息,就仿佛他從來沒有在世界存在過一樣,他不想他死的也這樣悄無聲息。
唐瑾探頭望向窗外的風景,一個容顏憔悴的女子披著麻布,正癡傻的望著空蕩蕩的前方,從她身邊走過的人都極力避開她。
“阿瑾。”唐二郎談完話走過來,也注意到窗外的女子,黃府二小姐。他的眼眸暗了暗,心中毫無波動,牽著唐瑾走了。
黃玉華心中一悸,猛地抬頭往上方看去,什麽也沒看到,一股沒來由的失落充斥她的內心,摸了摸係在左臂的白布,她腳步蹣跚的往家走。
她卻不知道害死她夫君的人就在與她不到一丈的地方站著笑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懶貓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