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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春節，賈利民並沒有過好。自從從步力行那兒得知自己入常無望以後，賈利民對吳蔚便恨之入骨。

    他以為，自己好歹也是個老資格的副縣級了，他又沒得罪過吳蔚，他怎麽會在這件事情上給自己使絆子呢？放假期間，他哪兒也沒去，跑到鄉下老娘家裏，陪著老娘過了個年。

    賈利民實在想不通，他幹了大半輩子了，把最好的年華都獻給了鄉鎮，臨了想入個常鬧個待遇，怎麽就不行？入不了常，正縣的問題就解決不了。眼看著人大政協的位置都要空出來了，這次機會如果失去了，他就隻能看著別人在下屆換屆時，坐上人大常委會主任或政協主席的寶座了。

    誰都知道，在縣這層級，像賈利民這樣能脫穎而出，走到副縣級崗位上的人，哪個也不是白吃飯的。就像賈利民，手段自是非凡。他是上個世紀八零年代中期，通過公開考試上來的以工代幹身份的幹部。在那個中專高中大行其道的年代，他作為一個高中生到鄉廣播站工作，羨煞了村裏人。

    賈利民好看書，特別是自從看了曾國藩以後，對當官有一種近乎偏執的追求。好之者必然樂之。在曾國藩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潛在優勢，不斷的挖掘，不斷的掙紮，從小小的廣播站通訊員，一直到鄉秘書、副鄉長、副書記、鄉長、書記、副縣長，一路走下來，他的頭頂到了天花板，這次如果入不了常，他的仕途必將就此終結。

    他上麵沒有什麽人，一切都是憑自己幹上來的。他不服氣，他覺得這次吳蔚舍他而取那兩人，就是因為自己沒走關係沒花錢的原因。

    那天晚上和步力行在一起的時候，他喝的不少，當時就發牢騷，說了好多難聽的話。

    醒過味兒來以後，他又跑去找步力行，既然吳蔚那邊已經走不通了，是不是從步力行這裏撕開口子？走走上層路線？畢竟，步力行是從市委下來的，是副書記的前秘書，人脈關係是他這個副縣長無法比擬的。

    誰知步力行回答的很幹脆，說他是看好他的，已經報上去了，吳蔚又是市委常委，誰也幫不上他這個忙。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他真想上位，還是去找吳蔚比較好。

    賈利民前思後想，自我安慰“找來更好，不找白不找，說話又不花錢，人家都說，哭也能哭個官兒來，入不了常，丟了人，現在，麵皮算什麽！”

    吳蔚看著傷心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賈利民，心裏煩躁不堪。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賈利民居然會來這麽一手。

    以哭搏位，他沒遇到過，隻聽說過。聽說某縣有個女人，跑到書記那裏，整天哭訴不停，書記沒有辦法，隻好安排了個職位給她。

    吳蔚也知道，賈利民說的是實話，這次入不了常，這屆到屆的時候，他提拔的可能性很小。畢竟，有那麽多的常委。

    “你說說，吳書記，我們這些在基層的，風一天雨一天，為的是個啥？不就是圖個麵子上好看嗎？錢，掙不了多少；位子，再不往前挪一步，我們這些人工作還有個什麽勁兒？我這人，沒有官癮，我就好個麵子，你這麽辦，把我一人給拋下，我這臉往哪擱？”

    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報這個名單的事情，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知道，把消息透露給賈利民的人，也是幾個人中的一個。有人把消息透露給賈利民的原因，就是製造些混亂，給他的工作添點堵罷了，什麽也改變不了。

    “賈縣長，你是縣裏的老人了。咱們當幹部的，得正確看待個人的進退留轉。你為敬之縣奉獻了大半輩子，這組織上是知道的。這次入不了常，下次還有機會，不要這麽悲觀地看待事情。”吳蔚耐心地解釋道。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已經是副廳級了，這麽年輕！我都多大歲數了？能跑能送的，就能上去。哦，我這一心一意幹工作的，就總也上不去了？”賈利民抹了一把淚，眼睛都紅了。

    “賈縣長！”吳蔚動怒了。他好歹也是個市委常委，是敬之縣官位最高的人，一個副縣長，居然當著他的麵，說出這樣毫無原則的話來！

    這一聲低吼，把賈利民嚇了一跳，瞪著紅眼睛看著一臉冰霜的吳蔚，隻覺得一股強大的氣勢朝麵門壓了過來。

    吳蔚雖然很生氣，但還不至於在他麵前暴跳如雷。現在的他，已經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脾氣，聲音又軟了下來，從抽屜裏抽出幾頁紙，遞到賈利民麵前，“你還是先看看這個吧。本來，我不打算讓你看，想把這件事壓下來。既然你這麽想，覺得是我在裏麵動了手腳你，我就沒必要再壓這件事了。”

    賈利民接過那幾頁紙，越看臉越白，手哆嗦得也越來越厲害，剛看到一半兒，人便從椅子上躍了起來，吼道：“誣蔑！這是赤果果的誣蔑！這都是憑空捏造的！吳書記，你不能這麽對我！”

    “賈縣長，我怎麽對你了？”吳蔚冷笑道，“你剛才的所作所為，你覺得是一個副縣級幹部應該作出來的嗎？人應該怎麽用，組織有組織的考量，如果因為一兩個幹部不滿意，就違背幹部選配的大原則，你覺得，我應該那樣做嗎？”

    賈利民如泄了氣的皮球，手裏的紙飄落到地上。他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喘著粗氣道，“這些都是假的，捏造的！吳書記，你就是不想讓我入常，你就炮製出這麽個東西，好讓我死心……”

    吳蔚一聽這話，火一下子躥了上來，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一個副縣長，遇到這種事情，居然會這麽想！吳蔚真想扒開他的腦子看看，大腦的溝回裏是不是填滿了大糞。

    他站起身來，長身而立，人沐浴在陽光中，哈哈笑道：“賈縣長！你不當作家真是可惜了！如此豐富的想像力，真是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

    賈利民臉色煞白，他何嚐不知道，吳蔚就是想免了他的職，也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他可是市委常委！向市委常委會建議免去一個副縣長的職務，不是沒有這個實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他說錯話了！賈利民看著陽光中的男人，頭發上閃著一圈兒奇異的光澤。他不由向後退了兩步，囁嚅道：“吳書記……吳書記你不要笑，別笑……對不起，我說錯了……說錯了……”

    時間仿佛凝固一般，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而是彼此靜靜地站在原地。賈利民低著頭，看著黑色皮鞋的鞋尖。而吳蔚，則靜靜地看著賈利民，他在想，這樣的幹部，是怎麽當上這個副縣長的？

    “吳……吳書記，我知道我這次肯定不行了。早起我喝酒了，耍了酒瘋。我回去好好想想。這上麵反映的問題，吳書記，都是捏造的，真是捏造的！”賈利民鼓了半天勇氣，又說道。

    “是不是捏造的，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既然你覺得自己工作如此出色，應該能經得起考驗吧？本來，我想和市紀委溝通一下，盡量不要往深裏查，既然你覺得自己身正影子也不歪，那就讓他們來查查好了。”

    吳蔚冷冷的話語，讓賈利民的神經崩潰了！如果真要查的話，怎麽可能什麽問題也查不出來？貪占之類的與他無緣，但上麵下來的一筆筆資金，有多少是被縣這一級截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