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攻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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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怒忽而想起了今夜的沈康,鬼使神差的道:“本官饑腸轆轆,恐怕想不出什麽法子來。”

    陸遠怔了一瞬,這個高怒...他是想分一杯羹?

    他忽而一笑,連忙一手扯著高怒的衣袖,一手推開門喊道:“備酒席!備酒席!”

    高怒滿意的笑了,一手甩開陸遠的拉扯,兀自坐回了原處。

    陸遠感覺,自己的活路來了!或許他不必跟著王裘和洪全去陪葬!

    他站在門口,受著凜冽寒風,一麵招呼著高怒:“高大人稍坐,縣衙的廚子手藝極精,包君滿意。”

    陸遠淡然的哼了一聲,垂下雙目養神,並不再看他。

    過了不一會兒,數名婢女捧著菜肴絡繹不絕的進出前廳,濃鬱的菜香味兒讓人不禁食指大動。

    陸遠將一眾婢女趕出門外,將大門緊緊合上,轉而來到高怒身邊,低聲道:“高大人,飯菜準備好了,咱們入席?”

    高怒睜開雙眼,打了個哈欠,起身道:“陸大人費心。”

    他垂眸看向桌上的菜肴,不禁眉梢一動,指著一盤精致的菜問道:“這是何物?”

    陸遠笑著拱拱手道:“剪雲斫魚羹。”

    “一道魚羹,竟做得花紅柳綠如此熱鬧,不簡單。”高怒坐下身去。

    陸遠得意的笑了笑,指著另一翠綠菜式道:“高大人好眼力,莫說那魚羹,便是這道什錦豆香盒子也要數十道工序才能做好。”他伴著高怒坐下,心裏已經有了些底,不由得賣弄起來。

    “先取顆粒飽滿的黃豆隔山泉水浸泡一夜,倒去帶著豆腥味的泉水,用小磨細細碾磨成漿。點做豆腐,切一見方小塊,大火將菜油燒開,快炸豆腐方,將金黃的豆腐撈出備用。再將釀製十日以上的酸蘿卜、辣青瓜切條,取五花三層的肥豬肉剁成肉泥,炸做肉碎。將豆腐方留少許嫩芯兒其餘掏空,放入酸蘿卜、辣黃瓜、炸肉碎擺盤,淋上香油三滴,撒上黑白芝麻,便成了這道豆腐盒子。”

    他說得興起,麵上的表情也輕鬆了,抬手夾了一筷子遞到高怒盤***手道:“高大人嚐嚐。”

    高怒很是受用,夾起金黃的豆腐盒子放入口中,這一口,真是酸辣爽口,當真是開胃。

    見高怒高興,陸遠微笑著問道:“高大人,是否還要加些美酒佐餐?”

    “不必了。”高怒也似乎渾身放鬆了,當真吃的香極了,嚐嚐這個,嚐嚐那個,又是品又是論,卻是半點不提方才的事。

    “老陸啊,你可真是會享受。”高怒又抬手夾了一箸的菜,悶頭吃了起來。

    陸遠扯著嘴角笑道:“世上唯有三美不得辜負。”

    “三美?說來聽聽。”高怒笑著問。

    陸遠一揮衣袖,朗然道:“孔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首美,自然是美食。”

    “有道理啊。”高怒笑容越來越深,很是讚同的點點頭。

    陸遠仿佛得到了鼓舞似的,接著道:“文王飲酒千鍾,孔子百觚,第二樣自然是美酒。”

    高怒連連拍手:“精妙。”

    陸遠眸中漸漸浮上得意之色,接著道:“妻子好合,如鼓琴瑟。聖人之言,莫不敢忘,此三美,正是美人。”

    好一個陸遠,好一個西平縣尊啊。

    這三美,他引經據典,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可他一個縣官,一年俸祿也不過三十兩銀子,能享受得起哪一樣?

    高怒笑著道:“好一個聖人之言不敢不從,陸大人過得如此活色生香,當真令人豔羨。”

    陸遠連忙拱手,報以羞赧,紅著老臉道:“不敢不敢,高大人出身廣陵高氏,那可是耕讀傳家的名門,什麽樣的好東西沒見過。”

    “嗯?”高怒擺擺手:“話不是這麽說的。高某不過是繼承祖上庇蔭,家裏也就幾畝良田的產業,詩書傳家,卻隻是得蒙陛下愛佑。哪裏吃得起這麽精致的菜肴。”

    缺錢?

    原本放鬆下來的陸遠漸漸的急了起來,好心情蕩然無存,卻是不敢怠慢了高怒,隻能坐立不安的陪著笑。

    陸遠微笑著道:“大人說笑了,這才不在高,在官就行。學不在深,在權則靈。您身居錦衣衛要職,還怕發不得財嗎?”

    高怒搖頭道:“陸大人當真深諳為官之道,隻可惜高某一心侍奉陛下,絕無可能以權謀私。”他斜睨一眼陸遠道:“若非此次牽扯到上官宗門,高某豈會來此一著。”

    陸遠忙連連點頭:“是是是,高大人說得對。那...依您看,陸某該如何行之啊?”

    高怒又夾了一箸的菜吃進口中,然後放下了筷子,道:“陸大人心知,錦衣衛隻聽從當今陛下之令,高某若是膽敢以權謀私,那大抵是嫌命長了。”

    他隨手拿起一邊的半濕軟巾,緩之又緩的擦洗著雙手。

    在這一刻,高怒已然完全相信了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他感覺自信極了,對於陸遠的小意逢迎,阿諛巴結,感到無比的自然。

    他悠悠的半眯著眼睛,將軟巾遞回給陸遠。陸遠微微一怔,趕緊雙手接了過來,與此同時,他喉結上下一滾,覺得屋內的暖爐似乎溫暖太高了,怎生如此憋悶。

    陸遠身子半轉,低眉而笑,遞上清口茶。

    高怒從善如流的接到手中,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捏著杯蓋,老神在在的吹拂著騰起的熱氣。將茶盞湊到唇邊請抿了一口,略抬起手,要拿軟巾。

    陸遠胸中如同火燒火燎,兩隻眼睛幾乎要冒出火星來了,緊咬著牙關維持著臉上僵硬的笑容。

    此刻,他索性端起茶盤,他微微彎下腰背,將茶盤舉高:“高大人請。”

    他努力維持的平靜,在顫抖的聲音滾出喉嚨的一瞬間,崩塌了。

    高怒微笑著將漱口茶水吐到了精美的痰盂裏,拿起軟巾擦擦嘴,隨手扔到了茶盤中。

    不必高怒開口,陸遠便已經被折磨的雙腿虛軟,他相信了,南陽玉一案錦衣衛已然掌握了足夠的證據,人證、物證俱全。

    今次高怒來此,便是給自己一次自動投案的機會。

    他深想著,若是說自己所行所舉,皆是被王裘等人逼迫,又有悔過之情。他多年來治理西平縣,不說政績斐然,那也是兢兢業業,除了這件事,他當真是問心無愧啊!

    陛下,當年殿試,他曾有幸見過陛下一麵。那麽一位淡然隨性的人,是否能夠看在這些的份上,縱他一條生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