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鹿鳴呦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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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楊四娘抿著小嘴笑著道:“沈三哥哥不要誑我,四娘可都記住了。”她掰著手指頭數著什麽,接著道:“往後你們回一次,就要一人送我一支糖人兒,那我可以在村裏開個糖人兒鋪子了!”
沈康無奈的笑了笑,回道:“好,四娘開個糖人兒鋪子。”
楊承禮緩緩牽過楊四娘的小手,對沈家兄弟道:“別寵壞她了。”
“她是妹妹,寵她是自然的事。”沈昌滿不在乎的道。
又閑話了幾句,揮別家人與村鄰,牛車總算是出了下南村,踏上去往縣城的路。
沈昌今日異常的高興,他終於有了“走出”山村的感覺。
沈康卻沒有這麽輕鬆,走出去,並不僅意味著光明的未來。他撚了撚袖口,緩緩的道:“二兄,今日開始我們要交往更多的人,所以,我們都要做一些改變,比如言談舉止,不能再像在村裏似的放肆。”
沈昌停下哼唱,轉頭看向他,笑道:“二兄曉得。”
沈康點頭道:“不明白的時候,咱們就多看看旁人,即便鬧出笑話也無謂,咱們就是山裏走出來的,這沒什麽好羞愧的,為人坦蕩才能交往坦蕩之人。”
“我明白。”
沈康相信他的通透,沉了一聲氣,肯定的點了點頭,
牛車來到縣城外五六裏左右的郊區,沈成打聽了幾個路人,依照著路人的指引,順利的找到了鹿鳴書院。書院坐落於縣城外東邊方向,依山勢而建,下牛車以後複行至半山腰,終於來到門外。
沈康一直以為鹿鳴書院是在縣城中,卻沒想到仍然在郊外,隻是距離縣城很近,步行的話約莫一個小時能到縣城,坐車則二十分鍾就能到了。
在外觀瞧,白牆青瓦,歇山式的房簷,規整的木條楔成一根根精細的屋脊,簷下掛著黑底綠字的匾額,上書“鹿鳴書院”四個大字。看著書院周邊的環境,倒有些像是隱於此處的禪林道觀。
兩側門柱上各掛著匾額,寫了句勉勵上進之語。上書:安身安命安天下以學為先,下言:立學立言立人間以書為本。
透過大門看向裏麵,能瞧見二門,恍然有人影緩緩走過,書院中自有打理日常的勤雜人員,譬如堂夫、廚夫、看司,也有受雇傭的小廝跑腿。
這邊見了沈成父子三人大包小裹的上山來,看門護院的小廝連忙上前來。
“是來求學的麽?”一小廝問道。
沈成點點頭,道:“來拜見浩然先生。”
“浩然先生?”小廝有些不相信似的,另一個小廝已然嗤笑了起來:“哪來的鄉巴佬也想拜見浩然先生,先生是你能隨便見的?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別在這兒礙眼。”
沈成慣是憨直性子,如今被人瞧不起,身上那股不自信的勁兒又升了起來。他微微彎曲腰背,垂下頭道:“勞煩...”
沈康一咬牙,挺身怒喝道:“我是下南村來的鄉巴佬,今日便是來見浩然先生的,你二人再攔在此處,可別怪我出口無情,傷了你的顏麵。”
就算是隱忍,他也沒必要對這些人釋放善意,沈家父子本就是個中央空調的個性,他若是再軟,那可就要被人欺負到地下十層去了。
“嘖?”瘦高的小廝驚訝了一息,抬手便要推搡沈康。
沈康側身一躲,抬手就拍掉了衝他推來的手,怒道:“管好你的爪子。”
“你...”小廝詫異的看著他,竟有些退縮了。
沈康斜睨著他,道:“眼中盡是黃白之物的俗物,還不去通報!”
小廝也是下人,也是欺軟怕硬的,一見沈康這幅麵孔,便知道這小孩有些來頭兒,再不敢上前去。
另一個小廝陪著笑道:“別傷了和氣。”
“住手!”
一聲厲呼,白啟常從門裏跨了出來,英氣的少年滿麵不悅,微微蹙眉看了小廝一眼,轉而笑道:“沈康,我等你許久了。”
沈康微微蹙眉看著白啟常,沉了一聲氣,又側目看看那兩個退到一邊的小廝,道:“白兄,這兩位小哥不讓小子進門,也不願替小子通報。”
兩個小廝麵色微微一變,這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白公子分明與這窮小子相識的!
白啟常溫潤和善的微微一笑,略帶英氣的麵容略泛紅,轉而對二人道:“這是沈康沈小郎,乃是先生故人弟子,是來此求學的,你們還不向沈小郎賠禮道歉?”
兩個小廝連忙拱手:“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沈小郎勿怪。”
沈康沒有回答,轉而對白啟常回首介紹道:“這是家父、家兄。”
白啟常一一向二人打了招呼,接著笑道:“先生在前廳等你們,快來吧。”又狐疑的問道:“怎生你家書童先來了,你倒是後來的?我問了他,他又不回答。”
沈康微微一怔:“你說...書童?”
“嗯。”白啟常麵色如舊,道:“叫作阿術的,已經先行去為你與沈昌打理住所了。”
沈康撓了撓頭,這個劉術...來不來也不打個招呼,竟然自作主張。
踏入鹿鳴書院,一棵高大的橘樹佇立在庭院南側,雖是初春,但其葉繁茂一看便是經年老樹。
見沈康目光不住的打量那顆樹,白啟常微笑著,和善的解釋道:“民間有橘乃吉祥嘉瑞之說,此樹是當年山長親手種下,如今鹿鳴書院蒸蒸日上,說不得便是此樹帶來的祥氣呢。”
沈昌笑道:“小三又貪嘴了?”
白啟常低低的笑了笑,道:“待到上秋此樹的確碩果累累,不過...淮北為枳,淮南為橘。這橘樹結出的果子,卻是酸澀個兒小不能吃的。”
沈康默默的抬頭看著橘樹的樹冠,回道:“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誌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山長是告誡我等心誌堅定不移,心胸開闊無私,內善外美,正直明理吧。”
白啟常泯然而笑,道:“正是。”兩字落下,他臉上善意的笑容愈加溫潤,隻是眼底卻升騰起陣陣凜然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