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師恩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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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昌自是了解沈康,一見他這蔫巴巴的笑,就知道他做了什麽壞事。
他狐疑著沈康究竟做了什麽,壓根兒沒想他會這麽無聊,做這種小孩子的事情。
他轉眼看向一池深潭,滿目蒼山,心間似找回了在村中的感覺,隻是遲疑了一刻,便縱身一躍。
隻聽“噗通”一聲,沈昌如遊魚入海一般,那被夕陽折射成橘紅的波光濺起,少年身量在波浪裏翻湧,浮浮沉沉。
“誒呀!”江柳愖發出一聲驚呼。
王麓操臉色白了白,忙道:“來人!快將沈昌撈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沈康咧著嘴笑,剛要製止,白啟常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兩臂交替著遊向沈昌。
緊接著,下人們亂作一團,下水的下水,找繩子的找繩子,場麵一時間混亂。
“那,那個......我,二兄他,鬧著玩的...”
江柳愖白著臉蹲在水邊,根本沒聽沈康的話,隻一心在白啟常身上:“白兄,快點快點!”
王麓操卻是聽到了沈康的話,閉目一瞬,扯了扯唇角,尬笑。
白啟常幾下便捉住了沈昌的衣角,一個胳膊摟住他的脖頸,死命的將他往回岸上拖。
沈昌掙紮一瞬,想要說明,但卻見到數名下人遊過來,又怕連累白啟常,隻得認命的、似死魚般的被他拉回岸上。
白啟常將沈昌先送到岸上,然後在一眾下人的托舉下才上岸,從頭到腳滴著水,狼狽不堪,臉色唇色蒼白著,滿目盛滿急切,高聲問道:“怎麽樣!”
沈昌搖搖頭,心裏卻是一暖,尷尬的笑了笑道:“多謝白兄...”
王麓操垂著眼簾,默不作聲。
沈昌道:“白兄,其實我,我會水的,方才是下去玩玩,驚擾到你,真是抱歉啊。”
白啟常愣了愣:“你是說...你下水去玩的?”
“啊...”
白啟常雙唇微微發抖,咬著牙質問道:“那水是好玩的?!你可知那是會淹死人的!好沒輕重!”
說完,他一甩濕透的衣袖,轉身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沈昌一臉懵:“他。白兄氣惱什麽?”
江柳愖跳上巨石道:“你真是...太也隨心!”他看了看白啟常逐漸消失的身影,道:“白兄少時曾被人推入水中,差點溺斃,自那以後便怕了水。今日你以此為樂,是將他真氣到了。”
沈康微微蹙眉:“怕水?”他分明方才下水救人了。
江柳愖道:“我也是今日才知他不再懼水...想來,他那樣的人哪肯服輸,即便是怕水,也終究是學會浮水了。”
沈康心裏隱隱的有些敬佩起白啟常這個個性,他點點頭,轉而道:“我兄弟二人往日在村中野慣了,抱歉。”
江柳愖隻是擔憂白啟常,自個兒卻不覺得怎麽樣,突然玩心大起,道:“咱一同下去樂嗬樂嗬吧?”
沈昌拒絕:“水冷得很,啊嚏...小三,我先回去換衣裳。”
沈康笑笑道:“罷了,我與二兄一道。”
“別走啊...”江柳愖哀嚎。
王麓操緩緩道:“好了,鬧了一通也夠了,明日還要聽白陽山人講學。”
江柳愖不滿的撇著嘴,將臉扭到一旁去,卻發現遲遲無人規勸,再轉過頭,發現那三人已然走遠。
他趕緊追上前去:“等等我啊!好狠的三人啊!我恨你們!”
沈康在想,方才白啟常的舉動。
即便並非出自同窗之情,但他那一係列動作根本就沒有時間反應,全是出自真心與本能。
又想起江柳愖的一番話,這樣自強自矜之人,真是世間難尋。
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瑕疵,算是瑕疵麽?
他笑了笑,卻是記下了白啟常這一份人情。
是夜,駱逋臨窗,與白啟常對麵而坐。
“今日下學後都做了什麽?”
白啟常一五一十的道:“與同窗去...戲水了。”
即便他不自己說出來,許伯見到他一身濕透,也定然早就告知駱逋了。
駱逋笑笑,問道:“何時起不懼水的?”
白啟常抬眸看向他,回道:“那日落水後的一個月。”
“掩藏了如此之久,卻為了救沈昌被人知曉,值得嗎?”
方才為何自己會下水去救沈昌?
白啟常暗自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做法。
不喜沈康是真,救助沈昌是真,他是白啟常,他有自己的底線。
白啟常無奈的笑道:“原本也並非什麽刻意隱瞞的秘密,隻是無人問起,也不必解釋。”
駱逋輕歎一口氣,道:“還恨嗎?”
“恨。”
“該放下了。”
白啟常道:“背負太久,已與血脈相連,恐怕,終生也難放下。”
駱逋搖搖頭道:“你啊,從不肯對為師隱瞞,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白啟常揚唇微笑,道:“先生待啟常恩重如山,情同親父,啟常此一生瞞天瞞地,絕不會對先生辜負一絲一毫。”
駱逋悵然道:“啟常,你知道為何為師對你另眼相待嗎?”
白啟常搖頭。
駱逋並不作解釋,他就是看中白啟常這份與常人不同的能忍之心。
轉而道:“當年收下你,還是你母親求來的。”
這事白啟常知道。
當日他生母被趕離白府,而後幾次三番自己險些殞命。正巧駱逋受邀到白府做客,自己想盡辦法,才在宴會上見到了這位最後的救命稻草。
駱逋在宴會上表明了對自己的青睞,原本白夫人想要將自己的兒子推舉,眼見無望,隻能順勢懇請駱逋收自己為弟子。
在那以後,又將自己過繼到名下,在外博了個賢名。
就因為這些,至今外界對這位白夫人的風評都是上佳。白啟常不與白夫人撕破臉,但恨便是恨,無法抹去。
白啟常微笑道:“是。”
駱逋看他敷衍的回答,終是擺擺手,待他離開,才緩緩的道:“這孩子,若是胸襟廣闊些,眼光長遠些,來日成就必上兩層。”
白啟常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會令駱逋不悅,但卻正如他所說的,這一生,永遠不會對駱逋說謊。
先生,是他對人情最後的希望,是他最後的依靠,是他永遠也不願失去之人。
腳踩著被月光照的發亮的石板路,白啟常腳踏實地,緩緩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