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憐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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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想知道?”沈康笑問。
江柳愖重重點頭:“真的!”
白啟常道:“說起來也真是怪了,怎麽那一句話就讓他瘋了?”
這麽一提起來,張閣與王麓操也起了好奇心。
張閣問道:“我猜,你是告知他事情原委了,他得知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會悔恨吧?”
王麓操緩緩打扇,道:“為財殺人,他會良心發現悔不當初?我倒不信。”他看向沈康,問道:“你究竟說了些甚?便告訴我們吧。”
沈康上下打量江柳愖一番,略微想了想,道:“我似乎見你用了一支新的宣筆,唉,也不知宣筆與普通的筆有何不同呢?寫起字來,會不會更流暢呢?”
江柳愖一撇嘴:“你們怎地都愛敲本公子的竹杠?你可是縣尊大人都誇讚的君子!奪人所愛還能算君子麽?”
這句話裏,自然也帶上了當初向他索要鎮紙的王麓操。
王麓操假作不懂,並不理他。
沈康笑道:“不為其他,隻因四位之中,江兄最想知曉啊。”
江柳愖一扁嘴:“別以為我不曉得,你便是想氣惱我,讓我一氣之下不再詢問!”他轉頭看向小廝:“拿我的宣筆來!”想了想,又追加一句:“拿我的紫毫鶴頸宣筆來!”
沈康笑了笑,從他手中接過宣筆,拿在手裏真是愛不釋手,他轉頭將宣筆遞給魏無敗。
然後笑道:“他問我,世上是否有神仙,我給他看的點石成金之術,又是否是真的。”
“你怎麽回答?”
沈康笑道:“我就說,門規必要你兩袖清風,才能得道術。你且仔細想想,可曾犯了門規。否則怎會被門規反噬?”
張閣略微一想,玄一藏在趙興屍首邊的財物,是給自己留的後路,這自然不是兩袖清風。
再一想玄一瘋狂的模樣,他驚訝道:“他竟落到如此田地,還堅信不疑認為你會點石成金?”
沈康努努嘴,是啊,還信呢。
王麓操笑了笑,沈康對人性琢磨的真透啊,這樣的回答,足夠玄一抱憾終生了,恐怕他到死,也會追悔自己私藏那些財物吧?這樣的懲罰,遠比斬首還讓人煎熬。
江柳愖微微蹙眉,於是,問題又來了。
他咽了咽唾沫,問:“那個...點石成金,又是怎麽做的?還有,鎏金器物雖然珍貴可也稱不上至寶吧?難道趙興口說自己懷有珍寶,是騙玄一的?為一謊言而死,簡直可笑啊!”緊接著他後退一步,指著另外幾人道:“別渾說你們不想知曉,他要甚,你們也要出錢出力!”
沈康笑了笑,他不能肯定自己的設想究竟是真是假,隻是直覺,趙興口中的無價之寶,從來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他的掌上明珠吧。
張閣歪頭一笑,問王麓操和白啟常:“你們想知道?”
二人輕笑:“不想。”
沈康忍不住笑出聲來:“江兄,他們不想,哈哈哈。”
“你,你,你...”
......
是夜,趙婉兮裹著描邊繡雀的青藍色鬥篷,來到沈康房中。
她抬眸看著他,問道:“究竟何事如此急切,不能回到府上說,偏要將奴婢接到書院來?”
沈康看向魏無敗,道:“婉姐冷了,你去讓阿術備些熱茶端來。”
“是,公子。”魏無敗轉身出門去。
房門重新關合,沈康起身,抬手道:“婉姐坐吧。”
趙婉兮秀眉微蹙,卻是順從的坐在了下首的位置上。
沈康轉手,將一個長形木盒放在了趙婉兮身側的小桌上,道:“打開看看,你可識得此物。”
趙婉兮心下狐疑,抿著唇,打開了木盒。打眼一瞧,正是那一尊鎏金所製,雙手托舉的美豔仙子器座。
趙婉兮的雙眸在瞬間凝滯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沈康:“你...你從何得來?”
沈康將渾圓的明珠拿在手上,緩緩的安置在器座之上。
闊別數載的兩件器物,終於重新合為一體了。澄黃的燭火,燈芯如豆,火光覆在明珠之上,使之散發著潤澤柔膩的光芒。
趙婉兮雙唇微微上揚,是微笑的弧度,一雙澄澈清冷的眼睛,卻在這一瞬間氤氳著淚光。
她的嘴唇微微顫動,雙手捧起它,看了又看。
她深吸一口氣,將它重新放回桌子上,道:“明珠乃是奴婢抵還美衣的,公子請收好,夜深了,奴婢還要回府為小姐...”她哽咽了一下,瞪大了雙眸,似乎要強行讓眼淚回轉一般,接著道:“為小姐生爐火。”
“奴婢告退。”她微微俯身行禮,低頭的瞬間,眼淚“啪嗒”一聲砸在了地麵上,正當她旋身要離去的瞬間。
沈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婉姐,謀害趙伯的凶手已然認罪,現正關押縣衙大牢。”
趙婉兮仿佛封住了自己的五感,她一點點的掙脫沈康的手,回道:“奴婢,告退。”
她寧願選擇不相信,選擇聽不到,而非去報仇。她怕,太怕,麵對,至親的離去。
這一次,沈康沒有再強留她,隻見趙婉兮推開房門,一陣風霜迎麵撲來,她幾乎逃也的衝進凜冽寒風之中。
這一眼,沈康的記憶仿佛定格了。
他看見一個堅強又脆弱的小姑娘,身披著青藍色的鬥篷,漸漸消失在漫天枯葉之中,狂風驟起的瞬間,鬥篷上勾勒的鳥雀,仿佛要掙脫絲線,展翅於飛。
魏無敗與劉術沒有去準備茶水,而是站在門外守候。
沈康凝視著她許久,緩緩的道:“魏無敗,遠遠的跟著她。”
“是,公子。”魏無敗一個起躍,緊隨趙婉兮消失在暗夜之下。
劉術倚靠著門廊,笑道:“她竟不感謝公子為她報仇,小的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女子。簡直...不可理喻。”
沈康道:“我若不告知於她,她至少還有個希望。如今,我卻打破了她最後的希望。再怎麽假裝強硬,也不過是個小姑娘。”
“嘿嘿。”劉術笑道:“公子小小年紀便如此會憐香惜玉,小的真不敢想,公子長大以後會是何等模樣。”他滿臉壞笑,頓了頓,問:“若是如此,公子該追上前去,好生勸慰九娘一番。”
沈康轉眸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道:“你可曾見過草原上的雄鷹勸豺狼不要吃羊?”
“恩?”劉術微微一怔。
沈康道:“我不喜歡多管閑事。”
劉術笑了笑,卻是更加不解:“既然如此,公子何必管這件事,還大費周章的將玄一道長拉下馬來?”
“不理閑事,不代表要做個冷漠的人,這是本公子做人的準則,也是我處事的態度。”說完,他轉身回到屋裏。
劉術微微蹙眉看著沈康,他重新坐回了書桌前麵,攬袖提筆,神情沒有一絲改變,就這麽靜靜的練字。
寒風卷著枯葉吹拂著幹枯的樹枝,樹枝嘎嘎作響,烏雲退散,露出一輪清冷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