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跨過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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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縣試首名定是吳兄無疑!咱們兄弟幾個先以茶代酒,恭祝吳兄馬到成功!”

    旁邊桌子的幾個少年大喊著,茶棚裏的學子們紛紛看了過去,一個中年學子道:“是吳大元。”

    “常教諭的門生,吳大元?”

    “是啊,就是他。”

    “聽說今年首名要點他。”

    “是嗎?”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你看他誌得意滿的樣子也知道,這裏麵有貓膩。”

    吳大元生的魁梧,十五六歲的模樣,他大笑道:“等考過了再慶祝不遲,你等如此慶賀,若到時張縣尊點了旁人為首名,我這張臉往哪兒放啊。”話是說的漂亮,可聽起來卻像是在等人接著捧他一般,十分的言不由衷。

    同桌一人道:“聽說鹿鳴書院的學子有七十多人來參加縣試呢,縣尊大人不是曾經賜了一幅字給那個...那個叫沈康的學子,說不準偏幫他呢。”

    聽到此處,沈康三人紛紛麵麵相覷,他們竟然知道沈康這個人?

    吳大元不悅的拍著桌子道:“我已查過!那沈康不過就是個鄉下來的十歲小兒,寫了個甚破爛物什得到張大人青眼,投機取巧的小人,必然胸無點墨,何必在意他!”

    沈康幾人在書院讀書,對於縣學的情況可以說是空白一片,可他們倒是很了解沈康的樣子啊。

    沈康笑了笑,不置可否的抬手去拿茶杯。

    江柳愖卻氣得麵紅,他輕哼一聲,道:“是否頭名要考過了才知道,考場還沒進就自稱頭名,難不成是說縣尊張大人意圖徇私舞弊?”

    江柳愖是誰?

    青州江家的公子爺!

    他能容得下旁人在自己麵前猖狂?

    開玩笑!

    此言一出,果然,茶棚一下子靜了下來。

    吳大元“騰”的站起身來,五尺身高邁著大步來到三人麵前。

    “方才那話,是你說的?”

    江柳愖正舉杯喝茶,聽見他說話,頓時“砰”的一聲,將茶杯摔在了桌子上,揚聲喊道:“武陽!這茶棚子不幹淨!蒼蠅到處亂叫,你聽不見麽!還不將蒼蠅趕出去!”

    沈康是太習慣江柳愖平素吃癟的樣子了,突然見他這般,倒有些不習慣,隻是笑著不說話。

    江家的小廝得令,略一擺手,上來七八名壯漢。

    武陽拱手道:“這位公子,您是自行出去,還是我們請您出去?”

    吳大元鼻孔放大,臉色通紅的厲聲問道:“你是何許人也!竟敢如此對我,我要呈報教諭大人,對你除名!”

    江柳愖略微歪頭,看向他,道:“我,江柳愖。”又抬手指著沈康道:“他,就是你口中胸無點墨的小人沈康。”

    吳大元微微一怔,沈康從容不迫的抿了口茶,抬眸看向他,笑著道:“我是否胸無點墨,還要由考官決定,兄台,出口傷人可非讀書人的本分。是誰教了您這些刻薄之語?說出來讓我等見識見識。”

    “你,你。”聽了沈康的話,吳大元哪裏還敢說自己是常教諭的門生?

    羞也羞死了。

    他悶悶的指著沈康和江柳愖,道:“咱們走著瞧!”

    “小弟靜候佳音。”沈康微微頷首,文質彬彬的,氣得你跳腳。

    俗話怎麽說?無言裝13最風騷。

    吳大元走後,整個茶棚卻更靜了。

    鄰桌的一個少年笑著拱手走來:“沈賢弟,在下秦正,對賢弟的文名與品行早有耳聞,今日終得一見,幸會!”

    沈康頓了頓,感覺到整個茶棚裏的人都在看自己,仿佛在等待自己的回答一般,他從容不迫,微笑著拱手:“幸會。”

    兩個字落地,一旁數名學子走上前來。

    “沈賢弟,幸會啊!”

    “早就聽聞你在去年流觴宴上大放異彩,十二色花十二客,隨風倚至簪纓側。朗朗上口,引人深思,真是好句啊!”

    “沈賢弟,那稻蟹種養,官府傳至我家中,家父家母今年都打算照著法子試一試呢。”

    “誒?我聽說沈賢弟與同窗被上了重枷,押送至汝陽縣,一路上麵不改色......”

    沈康一一點頭,微笑著應對:“某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學子,不敢應承諸位兄台的謬讚。”又道:“這位江柳愖,卻是我們書院的詩文魁首。還有這位宋淵,偶得佳句,也著實令人愛不釋手。”

    “是啊,早就聽聞江賢弟的詩才之名,今日一見當真是三生有幸啊。”

    沈康順便將身邊的江柳愖和宋淵帶入了話題,一塊聊了起來,緩解了尷尬的局麵,也讓自己得到喘息。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隻見數名搜子手持兵刃來到了縣學門外。

    一眾考生,在一息之間靜了下來。

    縣學大門打開,縣試,即將開始。

    這邊的學子見此情景,紛紛朝三人揮別,然後烏央烏央的擁擠到了考場門外去。

    劉術抬眸看了看,道:“公子,咱們等等吧,進了門還要等唱保,不急這一時,別被人擠壞了。”

    宋淵笑了笑,道:“你們家公子身強體壯,較之那些文弱學子不知強多少倍,被你一說,我還以為沈三郎是紙做的呢。”

    沈康笑吟吟的道:“阿術,提籃放下,你去馬車上等著吧。”

    劉術點頭,將提籃放在桌子上,然後又囑咐道:“公子穩住。”

    沈康長舒一口氣:“放心吧,沒聽到宋兄說的麽,你家公子身強體壯,還能鎮不住這小小應試麽。”

    “是。”劉術相信沈康可以做的好,隻是心裏忍不住的反複囑咐,反複囉嗦,都是因為對他愛護敬重啊。

    見劉術走出茶棚,沈康轉眸看向考場門外。

    今日春風得意誌得意滿的學子,將來又有幾人能得天所佑投報朝廷呢?大多數人,經過一場一場的考試,最後還是難以如願以償,折戟沉沙在這漫漫科舉路上。

    他看見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與一個八九歲的小童站在一起。他身穿著洗的發白的青衿長衫,袖口發毛,是縫了又縫的,他獨自提著籃子,弓著背,略微踮起腳,在考場台階下麵,巴望的瞧向門內。

    考場門口的搜子,將學子們的衣衫扯開,一一搜查著他們的提籃。突然一個搜子大喊道:“將時文夾帶在筆中!真虧你想得到!”

    眾人的目光,一瞬間齊齊的看向那個瑟瑟發抖的書生身上。

    “來人啊!拉下去!”

    書生臉色鐵青,不住地作揖拱手:“讓某考吧!官爺!讓某考吧!”

    搜子冷笑道:“夾帶小抄,你這樣的讀書人配進考場麽!快拖走!”

    隨之而來的皂吏鐵麵無私,將他連拉帶扯的拖走。

    江柳愖長歎一聲,道:“每逢考年皆有如此妄圖蒙混過關之人。”

    下麵等待的學子們忍不住的心尖顫抖,一麵罵著那人所作所為有辱斯文,一麵罵搜子不過下等皂吏,也敢不尊重讀書人,卻又不得不在此等候著。

    看著這些人的背影,沈康忽然有些心酸,在後世,學曆不是唯一考量人的標尺,沒有學曆的人,通過自己的努力,也能夠在社會上力爭上遊。

    可當今這些人不行,他們念書,念一輩子書,他們不能放下身段去操持俗事,不能經商,不能做讓人看不起的任何營生。

    科舉,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看著眼前的情景,他更能體會到,當初父親與他和二兄定下三年之約的深意了。

    人群漸漸進了考場,沈康三人站起身來,跟在隊尾走上台階。

    搜子冷麵無私的將他們仔仔細細搜查,然後放進考場。

    踏進考場的門檻,江柳愖道:“此門名曰龍門。”

    沈康笑了笑,道:“江兄不早說,我這鯉魚跨過龍門就這麽隨隨便便,可惜了。”

    “嘿嘿。”江柳愖道:“隻要你考下去,往後跨龍門的機會多著呢。若能參與殿試,那才叫真正的鯉魚跨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