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風度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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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對峙,沈康心中的確不怕。
可現在,卻反而湧上一股懼怕來了。
他利用人心理的變化,一點點的壓製著河盜頭子,又趁其不備,迎頭一擊,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現在,最艱難的山頭已經被攻破了,麵對一盤散沙的河盜嘍囉,沈康倒是升上一股不安來,生怕自己的小伎倆被人看穿,繼而讓一切前功盡棄。
王麓操與江柳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二人再也拿不出方才的氣定神閑,即便是裝,也裝不像。
他們是高門大戶的望族子弟,可也不過就是個終日讀書遊玩的公子哥兒啊,你讓他們去吟詩作對,他們自是不懼,可麵對十幾個河盜呢?
誰特麽敢站出來說一句,老子不怕!
這時候,河盜頭子身後的小嘍囉們,心理算是完全崩塌了。
一個個的小嘍囉跪下身軀,甚至有人喊出:“別,別殺我。”
沈康剛要說話,隻見一個小嘍囉大喊一聲:“總之是要死,老子先殺了你再說!”
說時遲那時快,他舉著長刀,便衝了上來。
沈康還在想怎麽應對下麵的事情,根本沒有察覺這人的情緒,等到他聽清了這人囫圇喊出的話,轉身去看時,長刀的刀刃已經到了眼前。
沈康下意識的兩手握緊船撐橫掃過去,然後側身一閃。
小嘍囉是情急之下,狗急跳牆的舉動,哪裏會想到沈康的動作如此敏捷,話音剛才落下,便被這迎頭掃來的船撐給攔腰絆住。
他腳下一個不穩,直愣愣的便朝前倒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喊了一聲:“啊呀!”手忙腳亂之際,長刀一落,刀刃直接插入腹中。
隻聽“噗呲”一聲響。
那是利刃劃破皮肉,插入人體的聲音。鮮血在這一瞬間噴濺了出來,散落在河盜頭子歪著的頭上,灑落在船板上,也濺了沈康一身一臉。
日月交替之際,沈康滿臉滿身的獻鮮血,身邊是一具緩緩僵硬的屍首。
不遠處的船上,孟繁銳盤膝坐在船頭上,身邊是一地橫七豎八的河盜,正哀嚎漫天的求著饒。
他大罵一聲:“特娘的,渾小子,還說不需要大爺,剛才出門就碰上這事兒。大爺我在海裏遊了這麽久,都沒碰上個海盜河盜,你這小子,真是個災星!”
他早已經將河盜同夥製服了,就這麽遠遠的觀瞧著沈康等人,等待著他們被河盜生擒,然後自己從天而降,將他們一股腦都給解救了。
可是怎麽著?
這小子就靜靜的和他們說話,趁人家不注意,一悶棍打倒河盜頭子。
他正在一旁詫異著,暗叫這小子陰得很,辣得很,好玩得緊,事情就這麽發生了變故。
麵對突如其來的一切,孟繁銳怒著嘴一躍而起,高喊一聲:“狗娘養的小賊,小孩子也想殺!”
就在這一瞬間,那河盜就被自己的刀插死了。
孟繁銳騰空而起,足尖點著水麵,水麵隻是泛起幾絲漣漪,便又一次的恢複了寧靜。
當孟繁銳重重的落在船板上時,船身猛烈的晃了又晃。
孟繁銳如同老母雞一般張開雙臂,將沈康護在了身後,瞪著牛眼,罵道:“誰特娘的再敢上來,別怪老子將你們扔下船去!”
死人了!
死人了!
死人了!
河盜嘍囉們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人在被逼到極點之時,所有的驚懼,變回轉變成憤怒。
強烈的驚懼,化作能量,河盜們沸騰了!
也不知是誰高喊了一嗓子:“咱們和他拚了!”
“拚了!”
“拚了!!!”
這一嗓子,真可謂是一呼百應!
一群河盜狠狠的握緊了手裏的兵刃,將所有的懼怕都融入刀刃之間,不要命了一般的衝上前來。
沈康默默的退到了一邊,是給孟繁銳減輕負擔,不讓他為了保護自己而分神,江柳愖一見到孟繁銳,心裏就有了底,一邊高喊著:“孟大叔!上啊!將這幫雜碎都扔下船去!真是嚇死我了……”
然後一邊朝著沈康跑了過來。
王麓操微微蹙眉,也疾步走向沈康身邊去。
河盜嘍囉的屍體靜靜的躺在船板上,耳邊殺聲喊聲不斷,七八個河盜嘍囉的身體被孟繁銳扔得滿天飛。
沈康素白的衣身上,血點噴濺的弧線與印記愈加清晰。臉上的血痕漸漸的凝固成了血點子,顏色從鮮紅轉變為暗紅。
江柳愖站在一旁,“嘖嘖”一聲,然後道:“沈三啊沈三,我江柳愖是服了你了,殺了個人,臉色都不帶變一變的。”
王麓操微微蹙眉,問道:“你可還好?”
沈康神情沒有一絲的變化,沒有回答,更加沒有抬眸看一看兩人。
他隻是靜靜的來到船頭無人處,寬袖中的雙手顫顫巍巍,身體僵直到了極點,直愣愣的“噗通”一聲,坐在船板上。
江柳愖略有些驚訝,轉眸看向王麓操。
緊接著“哇!”一聲,二人同時看向沈康。
隻見沈康麵前一灘的汙穢,他雙手撐著船板,身體顫抖著,吐個沒完。
“謔!”江柳愖怒著嘴,然後咧嘴笑了:“我還以為你當真不怕呢。”
沈康略微抬眸,哀怨無限的看著他,一邊“哇哇”的吐個沒完,一邊從嘴裏溢出一個個的音節。
“唔……啊,你……”
他在說:你們站得倒是遠,那血沒噴你們一臉,人沒死在你們眼前,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是沈康有生以來見到的第二個死人,上一個是謝裏長,雖然這個河盜的死法比謝裏長含蓄多了,但是這股子由心裏產生的不願意與不接受,並著血腥味兒的厭惡感,讓沈康怎麽也止不住的嘔吐。
看見沈康這個反應,王麓操的眉心舒展開了,他調笑著道:“沈三,慢吐。”然後隨手綻開折扇,緩緩的舒了口氣,扇著胸口。
那模樣,仿佛欣慰似的。
江柳愖哪裏見過沈康如此狼狽的模樣啊?
他不住的在沈康嘔吐以外的範圍緩緩踱步,如陷入回憶一般,絮絮叨叨的道:“還記得那年,你與王兄陷入危急境況,二人在囚車之中,還被上了重珈,可你們呢?”
他搖頭晃腦的道:“談笑風生,高談闊論啊!多少學子被你們的風度所折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爽朗並奸詐的笑聲,飄散在平靜無波的河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