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列身披銀甲的壯年男兒，手中持戟，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吼。

    “哈！”

    這一聲吼叫，勢如破竹，氣勢如虹。

    緊接著，左麵數列呈圓形戰列的銀甲戰士端著槍一步步朝前撲來。右麵呈方形戰列的戰士緊隨著左方戰列的戰士如簸箕般伸出兩翼，並作擊刺動作。

    “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

    ......

    “諍————”

    琴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整齊劃一，如同要將空氣撥開一般。緊接著身穿異域盛裝的美人從四麵穿入列軍大陣中。

    與此同時，琴聲分作三聲部，進入最高潮。

    異域美人手捧鮮花，鮮果，絲綢，金銀對列陣中的戰士極盡嫵媚的搖擺身體。

    一眾將士目不斜視，仿佛身邊的美女是無物，他們的刀槍劍戟閃爍著凜冽的寒光，拚刺著虛空的敵人，紅綢帶從天而降，似戰場上的熱血揮灑。

    五弦琵琶、琵琶、箏、篳篥、笛在此時齊聲響起，濃濃的盛唐曲風中，揉入龜茲的音調，婉轉而動聽，高昂而且極富號召力。

    大鼓震天響，傳聲上百裏，氣勢雄渾，感天動地。全場的看客都激動不已，興奮異常，甚至於都禁不住跟著手舞足蹈。

    中華民族鼎盛時期的象征，果然氣勢不凡。

    緊接著一個個銀甲戰士倒在地上，飄舞的紅綢卻越來越濃。

    “七德舞，七德歌，傳自武德至元和。

    元和小臣白居易，觀舞聽歌知樂意，樂終稽首陳其事。

    太宗十八舉義兵，白旄黃鉞定兩京。

    擒充戮竇四海清，二十有四功業成。

    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

    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置人腹。

    亡卒遺骸散帛收，饑人賣子分金贖。

    魏徵夢見子夜泣，張謹哀聞辰日哭。

    怨女三千放出宮，死囚四百來歸獄。

    剪須燒藥賜功臣，李勣嗚咽思殺身。

    含血吮創撫戰士，思摩奮呼乞效死。

    則知不獨善戰善乘時，以心感人人心歸。

    爾來一百九十載，天下至今歌舞之。

    歌七德，舞七德，聖人有作垂無極。

    豈徒耀神武，豈徒誇聖文。

    太宗意在陳王業，王業艱難示子孫。”

    沈康吟著詩，那初具少年之色的嗓音中仍帶著些許童音，聲音是澄澈的，並著抑揚頓挫，讓人聞之有感。

    隨著詩文念罷，琴聲漸離，下方的紅綢不再滾動，一個又一個銀甲破碎的戰士從地上爬起來，他們將紅綢踏在腳下，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仿佛那目光所及之處，就是他們的國，是他們的家，他們的妻兒老小，他們所有的寄托。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最後一聲嘶吼戛然而止了，世界一片沉寂，這一切的寂靜，在極盡喧鬧以後顯得那麽清冷。

    人們的呼吸聲，在這一刻都顯得猶為刺耳。

    這時候，一個、兩個、三個掌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緊接著，雷鳴般的掌聲爆發了！

    江柳愖眼含淚光，歎道：“詩人說古來征戰幾人回，原來，真當上了戰場，馬革裹屍皆是妄想。”

    話音落下，他抽抽鼻息，黯然搖頭。

    沈康咽下喉間的酸澀，點點頭，道：“古人特有的愛國之情，隻是愛國，不帶有一絲雜念，怎能不讓人感動呢。”

    這時候，那身著素衣的女子款款朝二人走來，二人齊齊起身，喚了一聲：“蝶舞。”

    蝶舞燦然一笑，一雙熠熠生輝的眸子閃爍著激動的淚光，她微微福身行禮，笑道：“江公子，沈公子。”

    江柳愖讓開半身，道：“累壞了吧，這樣氣勢輝煌的歌舞實在是讓人震撼，你真是個讓人敬佩的女子。”

    蝶舞笑道：“此番我弟弟忽然生了風寒，講不出話來，多謝二位公子施以援手，算是救了蝶舞的場子，蝶舞無以為報，隻能以薄酒酬謝，還望二位公子不要嫌棄水酒淡泊。”

    沈康朗然一笑，道：“酒水是淡的，這份惺惺相惜之情卻是濃的。”

    聞聽此言，江柳愖不禁暗中撇撇嘴，好你個沈康，平日裏裝得從容，如今見了蝶舞這樣的奇女子不也是句句奉承，還惺惺相惜...真惡心。

    他心想著這些，卻是笑道：“沒錯沒錯，沈三說的對極了，本公子一見蝶舞，就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前世有緣似的，如今再看，三看，四看，這感覺逾發濃了起來，可不就應了這句惺惺相惜了。”

    沈康笑道：“世事無常，說不得，我們真是前生有緣呢。”

    蝶舞笑道：“說起這無常，卻是出自佛偈的。”

    江柳愖略微挑眉，心想著要在蝶舞麵前表現一番，搜刮著腸子裏的話，想要說一番道理來。

    沈康卻笑著，從容不迫的道：“所謂諸行無常，就是說，世事萬物，沒有恒久不變的，一切都是由開始的原由走向後來的結果，這些因緣的變幻構成了無常變遷，這就是我們的宇宙洪荒。”

    江柳愖低嘲了一聲，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沈康回道：“是佛陀說的。”

    江柳愖一揚眉，問道：“那佛陀又是聽誰說的？”

    沈康頓首，笑道：“大概，是眾生。”

    江柳愖微微揚唇，邪意乍現，輕飄飄的道：“既然是眾生的智慧，那為何眾生是眾生，佛卻成了佛？”他一翻白眼，嗤笑了一聲，轉眸看向蝶舞，笑道：“對不對？”

    蝶舞怔怔，道：“倒也是道理。”

    江柳愖得意笑道：“你說的佛法連一個江柳愖也說服不了，地藏王菩薩為什麽度不盡地獄惡鬼？你倒是說說，人如何才能不苦，不再生出欲念？”

    蝶舞微蹙蛾眉，瑩潤的嘴唇顫了顫，目光哀傷，似想起了什麽過往，緩緩的道：“人心中總是充滿了希望，所以想要讓美好的，對自己有利的東西能長久不變，當這些事物消失不見，所以生出了困苦，悲哀，憤怒，嫉妒。身、心、內、外，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東西。所以，“諸行無常”是世上第一的真理。萬物皆無常，有生必有滅，不執著於生滅，心便能寂靜，不起念，而得到永恒的喜樂。”

    蝶舞的聲音那麽輕緩，如涓涓流水一般，流進人心間，又讓這聲音順著你的血脈流向了四肢百骸，最後，便是通體的舒爽。（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