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榮笑著給他斟酒，問道：“江公子，你們家族中誰的官兒最大啊？”

    沈康抬頭飲酒，酒杯一滑，從手指縫間，掉在了桌子上，骨碌碌滾了幾圈才算是停了下來。他輕哼一聲，眼神渙散掃視三人，醉醺醺道：“小爺我憑什麽告訴你？我們江家詩書傳家！代代名臣輩出！我父親在京中戶部任職！小爺我穿的海清鷹羽大氅便是京中製造，別處便是花千金萬金也買不到，哼哼，你們三個土包子，見識過麽！”

    張達略有些生氣：“你這小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敬榮笑了笑，道：“行了，老張，這孩子喝醉了，別和他置氣。”

    張達冷哼一聲，道：“臭小子。”然後氣悶的轉過臉去，別扭的坐了回去。

    敬榮起身來到沈康身邊，將他扶起。

    沈康張牙舞爪的掙紮著，道：“幹什麽！給小爺酒！小爺要喝酒！”

    敬榮笑道：“好好好，我送你回房，咱們接著喝。”

    “接著喝？”沈康醉眼朦朧的看著敬榮，手指著他，問：“說好了？回房去，接著喝？”

    敬榮敷衍的笑著：“好好好，說好了。”

    “恩。”沈康這才隨著他往外走。

    敬榮扶著沈康回到東廂房，江柳開門迎接，將沈康接進了門，道：“怎麽喝成一灘爛泥了？”他略微有些不高興的看看敬榮，道：“多謝三當家將柳送回來，今夜已深，小子便不多留您了。”

    敬榮略有些帶著歉意，道：“他喝醉了，一會兒我讓人煮一壺醒酒茶，伺候他喝下去，明日一早起來神清氣爽，不會頭痛。”

    江柳點點頭：“多謝。”

    張三和楚五在門外，悄悄往裏看了一眼，敬榮走出門來，道：“你們二人，好生伺候二位公子，不可怠慢貴客，知道了麽？”

    “是！三當家！”二人齊聲回答。

    江柳餘光往外瞟了一眼，什麽好生伺候？應該是好生監視吧？

    他冷哼一聲，將沈康的靴子脫下來，把他的腳抬上床，又替他將外衫脫掉，用毛巾抹了一把臉，蓋上薄被。

    做完這一切，江柳不禁叉著腰站在床前看著沈康，心中暗道：臭小子，小爺我連爹爹都沒這般照顧過，你小子真是有功！

    轉身自己出去洗漱，楚五寸步不離的跟隨，冷著臉，卻非要幫江柳打水，嚴格執行敬榮所交代的好生伺候。

    江柳再回到房間，便將房門關好，吹熄燈火，打算睡覺。

    張三楚五眼看著屋裏的燈滅了，總算是略微喘了一口氣，打了個哈欠，要換班回去休息了。

    黑暗之中，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床前，沈康緩緩睜開眼睛，一雙墨如點漆的眸子閃閃發亮。江柳聽到沈康呼吸平穩，嗤笑著道：“你這小子，睡的倒是快，難為小爺我啊，還替你擔心。”

    沈康低低的笑了笑，還記得那時初到鹿鳴書院，宋淵那小子勾搭沈昌喝酒，沈康曾借那件事，告誡沈昌，永遠不能在酒桌上全然喝醉，永遠要保持三分清醒，卻沒想到，這麽個小習慣，讓他在今天逃過了一劫。

    他轉頭看看映在窗戶上的月光，不禁一笑，今日方才能體會詩仙那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是何等的心境啊。

    曾聽過那麽一句話，叫做，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聽已是曲中人，便如沈康當下吧。

    人隻有經曆的事情越多，才越增長閱曆，與之同增的，是滄桑。

    沈康輕歎了一聲氣，勾唇一笑，遊學之路還長，他未來的路還長，怎能輕易葬送在這小小的江北寨中呢？

    他暗自告訴自己，最軟弱的時候，隻能是在夢中，隻要清醒的每一分鍾，都要堅硬如鋼鐵，無論是思想還是意誌。

    這所有的磨煉，都將成為他最寶貴的財富。

    沈康再次睜開雙眼，明媚的陽光透過打開的窗口照射在沈康臉上，他抬手遮擋眼睛，陽光從指縫間流溢到眼前，沈康長吸一口氣，揚聲喊道：“大夢誰先醒？平生我自知！”

    孟繁銳的名言，已經被沈康等人牢記心中，成為早晨醒來的第一句話。

    他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張三從窗口看向他，手裏端著臉盆毛巾，笑著道：“江公子醒的正好，哈哈哈。”

    說著，繞過窗前，走進門來。

    沈康掀開被麵，下地穿鞋，笑著道：“張三大哥，有勞了。”

    張三放下臉盆道：“江公子潔麵吧。”

    沈康穿好鞋撩起冰涼的井水打在臉上，頓時覺得清醒了，一邊擦臉一邊問：“沈三郎呢？”

    “哈哈哈哈。”張三道：“咱們大當家聽聞沈公子才學好，將他請去教寨裏兄弟們識字去了。”

    沈康微微一怔，然後笑道：“哈哈，沈三郎做夫子啦？那我可得瞧瞧去。”

    張三在後呼道：“江公子，朝食還沒吃呢！”

    沈康一邊往前走，一邊擺手道：“我不餓，不吃了。”

    沈康一邊走，一邊輕呼了一口氣，看來他昨天的表現不錯，曹立他們已經對自己和江柳放鬆警惕了，否則不會任由他們在山寨裏行走，更不會讓江柳接觸那些山賊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江柳搖頭晃腦的道，下麵的山賊跟著念，江柳道：“人之初，性本善，就是說，人在剛來到世上的時候，本性都是善良的。”

    “性相近，習相遠。就是說，人雖然原本是善良的，但是.......”

    沈康在窗外看向裏麵，笑著低聲道：“可算是過了癮了，瞧他張揚的，哈哈哈。”

    張三道：“俺們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若是小時候能上學堂，興許現在就不會落草為寇，還常被人輕視欺辱了。”

    沈康笑道：“張三哥，你這前半句倒是真的，後半句...誰敢輕視欺辱你們啊？”

    張三道：“當然有，像那些有學問的，不就看不起俺們這些大老粗？還有那狗官，查不明白案子，就把屎盆子扣在俺們腦袋上。”

    沈康笑道：“張三哥是說三當家壓二當家一頭，所以覺得不妥當，不公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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