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三章 十麵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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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康的琴藝,在王麓操看來的確一般,可別忘了,這人是王麓操,以王麓操的琴藝來看待的。

    王麓操素好一個“雅”字兒,於科舉時代普通學子並不看重的君子之藝,在他看來卻是重中之重。

    沈康的琴,是孫飴開蒙的,而後又經過王麓操的指點和熏陶,這普通的琴藝,也就沒那麽普通了。

    更何況,他們在應天府又待了一年多,孫飴常常逼迫之下,他便是再不喜,也得勤加練習了。

    沈康與王允理麵對著,各自坐在琴案後麵,中間是一尊鍛鐵所鑄造的香爐,熏香嫋嫋之間,二人隔相而望。

    王愔擺擺手,道:“開始吧。”

    沈康拱手而笑,道:“王公子先請。”

    王允理輕哼一聲,充滿不屑的拱拱手,道:“沒想到你這身窮酸打扮,也會奏琴呢?”

    他雙手緩緩抬起,雙手撫在琴弦之上,閉目一瞬,緊接著,手指或撥或撚,流淌出一段流暢的音符。

    江柳愖笑笑,低聲道:“喲,這嵇叔夜的“風入鬆”,在他手下,怎麽就帶著一股子俗氣呢?若是嵇叔夜聽見了,怕是要氣得直敲棺材板了吧?”

    王麓操微微一笑,道:“學藝不精還要丟人現眼,王家的臉都被他丟淨了。”

    沈康滿麵的笑意,那是從眼睛冒出來,泛濫到了全身上下的笑意。

    他調調琴體,將第五徽正對著自己的當心兒,又擰了擰嶽山,將琴弦調整好。

    王允理一邊奏琴,一邊看著沈康,原本心裏還篤定自己一定會贏,可看著沈康這漫不經心,全不將自己放在眼中的做派,倒是有些心虛了,當然,除了心虛,還有氣憤。

    這情緒一變,也就分了心,手下一慌,便錯了三五個音。

    一旁的王姓之人,紛紛不住搖頭,不約而同看向王愔,希望他趕快製止王允理。

    王愔仿若未見一般,全然不在意這些人的眼神,既然王允理要比,他即便喝止了,王允理也會不服氣,今日就是要給他一個教訓,讓他別再以衣冠識人,學會收斂自己身上那些不可一世的壞毛病。

    “錚錚”....

    王允理奏出的琴音猛烈的刺耳,讓人不由得皺眉。

    他卻保持著自己的身體,絕不彎一彎腰背,強撐著不丟了風度,臉色卻不由得紅了紅。

    沈康再也不忍耐,雙手搭在琴上,手指靈巧的撥弄琴弦,輕勾慢撚之間,便是流溢出一段清超高絕的琴音來。

    眾人麵目不由得一陣詫異,誰也沒想到,這個一身素衣的小子,竟然能有這樣高超的琴藝。

    沈康不慌不忙的彈奏,旁若無人的沉浸在嵇康所創作的這個鬆秋日暮,遠山橫陳,高鴻於飛的世界中。

    王愔捋捋胡須,笑著點點頭,對一旁的老者道:“愁悶淒涼又超然物外,入情入境,正是嵇叔夜的心境。”

    一旁的白須老者笑了笑,點點頭,道:“瞧他布衣素衫,卻毫不張揚,恬靜無欲,好琴聲。”

    這樣高下立見的琴聲,實在是沒什麽比較下去的必要了,強烈的對比之下,王允理幾乎坐不住了,麵色由紅轉白,再到鐵青,身邊所有的目光,似乎都成了利刃一般,刺穿了他的尊嚴。

    這時候,沈康卻沒有停下的打算,手指一轉,畫風突變,琴聲變為廝殺果斷的《十麵埋伏》。

    沈康節選這一段,乃是十麵埋伏的“列營”一段,樂曲激昂而威武雄壯,他緩緩睜開雙眼看向王允理,那雙不爭不奪的眼神,不知何時,變成了狠戾而霸氣。

    在樂曲到達最為激昂之時,沈康突然猛地停住了,他雙手撫在琴弦之上,穩住還在抖動的琴弦,緩緩的露齒而笑。

    他起身,對著眾人拜了一拜,微笑著道:“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沈康和王允理所奏的風入鬆,高下立見,沈康原本可以收手作罷,但若是那般,王允理丟了麵子不說,更會讓王家蒙羞。

    所以,他又奏了一段十麵埋伏,這十麵埋伏講述的就是,當時項羽被大軍包圍時走投無路的場景,從列兵點將,到埋伏廝殺,再到最後項王敗陣烏江自刎。

    可以說,十麵埋伏,不僅僅是勝利者的歡快的號角,還有失敗者非凡的氣概。

    沈康最後一拜,是對眾人的尊重,吟誦的這首詩,是杜牧所作,借用文中意思告訴王允理,今日輸了並沒什麽大不了的,來日卷土重來誰勝誰敗還是未知數。

    沈康的琴藝毋庸置疑,可是他所表現出來的氣魄與胸懷,卻更加令人稱道。

    王愔不由得一拍桌子,讚了一聲:“好!”

    王愔自來喜怒不形於色,更教導王麓操要有士族風度,今日卻對沈康刮目相看。

    當年初見之時,隻覺得沈康是個進退有禮,聰明善學的寒門子弟,即便後來聽王麓操多次提起沈康的不凡,也沒有今日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尤其是她這一身洗得發白的儒衫,更是讓王愔覺得,沈康克勤克儉,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眾人麵對沈康,無不讚許。

    可這一切在王允理看來,卻是比讓他被烈火焚身更難受。

    他怒而大罵道:“卑鄙小人!拿我來做墊腳石,你膽子不小!這枚玉佩我今日就是給了你,你敢要嗎!”

    說著,他將玉佩從身上解下來,遞給沈康。

    江柳愖笑著道:“王公子,沈三給足了你顏麵,你卻不要,今日是你屢次挑釁在先,偏要與我們比試,立下賭約,沈三贏了你有目共睹,便是要了,你又能如何!”

    王允理輕哼一聲,抽搐著嘴角,笑問:“是嗎?那麽,姓沈的小子,你來拿吧。”

    王允理打定了主意,沈康絕不敢要這玉佩。

    他敢要,就是得罪王家人,這樣的後果他一介寒門,承擔得起嗎?王家人滿庭玉樹,上至六部,下到州縣,都有無數人脈,他沈康敢用自己的未來做賭注,接下這枚玉佩嗎?

    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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