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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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就你一個人?”

    感應到熟悉的波動而闔上史書走到前院的未名看著在他眼中身形有點忽閃的披著鬥篷的那人時, 語氣卻平靜的不顯絲毫意外。

    因為是陰天, 走進院子以後就沒什麽顧忌的白玉堂直接脫下了直到如今他也一樣不喜歡的那件黑色鬥篷, 語氣竟然是同樣的平靜,好像當時未名因為因陀羅將其他人統統丟下的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畢竟有公職在身, 離開這麽長時間回來後當然應該第一時間去述職。”

    “這可真不像你會說的話。”未名上前了幾步在院子中心的那張石桌邊坐了下來, 輕歎了口氣,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問一問白玉堂當日之後的情況,“就你一人, 看來禦劍山莊那幫家夥順利的找到了聖靈珠?”

    “沒有。”白玉堂也在石桌邊坐了下來, 態度有些冷淡但其實變化不大, “不過說來也巧,你還記得那個從海麵中破冰而出的人吧。神劍陰陽雙生,他竟然是與望舒本為一對的至陽神劍羲和的第一任宿主……也是羲和劍唯一的劍主。”

    “他?”未名回想了一下, 對於玄霄他大致也隻知道與紫胤有些關係,除此之外連稍稍靠近些都沒有, 最多也就是對他的眼神有積分印象, 但就算這樣未名同樣也能作出一定的判斷,“我能看出來的部分他大概不算什麽好相處的人, 或許會不介意隨手幫個普通人一把,但若是日後有變……”

    “應該很難再找到他出手吧。”白玉堂有些歎息的意味說道,想到和禦劍山莊以及童氏一族的分開時的經曆, 對他們那樣的人初始好感度不算低的白玉堂難免對此有些感歎。

    “算了,既然已經無事,想那麽其實也沒什麽意義。”未名的情緒變化很快, 這時已經改了主意不打算弄清楚之後發生了什麽,“之前你說要的酒已經全都到位了,女兒紅30壇,竹葉青25壇——應該夠了?”

    白玉堂沒想到才回來未名就給了自己這樣一份“大禮”,稍稍一愣之下自己都沒發現嘴角淺淺的苦意:“……不錯,是該到了。那麽多數量……夠了。”稍稍閉了閉眼,他拖著盡可能壓製才能不顯露出更加虛弱的身體站了起來,湊近了未名,雙眼之中的神采看起來極為危險,“現在簡直是再好不過的時機。未名,有的時候我真覺得你好像什麽都算計好了。”

    “這次可真的是意外,”未名想了想,忍不住笑了出來,抬手濃鬱的靈力像是凝聚成了實體一樣慢慢湧入了白玉堂的身體,讓他原本有些忽閃的身體稍稍穩定了幾分,但未名在停下手中輸送力量的動作時仔細打量他之後還是忍不住歎息了一聲,“我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畢竟這個世界……可真是不太友好呢。”想到在最關鍵時刻對因陀羅下黑手的結界之力,未名稍稍眯了眯眼。

    “……足夠了,”白玉堂沒有發現未名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他握緊了手,感應著自己如今的情況,出乎意料的坦然,“我曾經不信命,但如今卻發現或許真的有什麽早已注定——謝了。”

    避開了白玉堂的一聲謝,未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酒就在後院我房門口的廊下堆著,你什麽時候要我再讓式神送出來。”

    “好。”白玉堂心不在焉的點了下頭,卻在未名也站起來的那一刻像是被驚了一下眼神頓時清明了起來,有些遲疑的開口叫住了他,“等等,我……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

    這一次白玉堂並沒有再提出什麽交易,如今的他也拿不出什麽可以交易的東西了。

    “請說。”

    未名卻出乎了白玉堂意料的好說話——他知道未名絕對不是為了之前丟下自己而愧疚,那根本沒必要。

    “今夜……我欠展昭一頓酒,擇日不如撞日,就還在今日也好。那家夥……”未名看得分明,白玉堂根本不知道自己這一刻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多複雜,“那家夥看起來隨和,但實際上比誰都執拗,當初是我自不量力、過於衝動非他之過,偏這人說不通。所以……”

    “能不能拜托你今夜稍微看著他一些?”

    “你已經決定了。”比任何人都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的未名不知為何自己的心情也複雜了起來,但他並不打算勸白玉堂,“既然你不介意,那麽,我會注意的。”

    “多謝。”看著應下之後轉身就走的未名的背影,白玉堂道出了今天的第二句謝。看著為頭也不回的衝著他像是敷衍一般的揮了揮手,白玉堂又一次坐回了石桌邊,臉上原本活靈活現的神情漸漸消融,隻剩下了一片詭異的平靜,這讓他整張臉都仿佛變成了由冰雪雕刻出來的假臉——或許本來就是假的,從身體到臉,渾身上下除了靈魂之外沒有一樣東西是真的。

    不對,就連靈魂的麵貌也是假的。

    “難怪,連我都快認不出自己來了。”白玉堂輕聲哼笑,聲音含糊輕微的在出口的同時就又被他自己咽了回去,“白玉堂……又真的還存在嗎?”

    展昭在踏進未名的這間宅子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到底已到了深秋時節,天色本來就暗得早。才走進大門,展昭以聽見一陣破風的聲音,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瞬息就到了眼前的黑色物體,入手時竟是熟悉的重量。

    “這是……竹葉青?”展昭雖然有些驚訝,但拿到沒有開封的酒壇之後他的第一反應仍是抬頭打量起了白玉堂如今的模樣,並在確定他的身形似乎又一次凝實了起來,再沒了之前忽閃的樣子時稍稍鬆了口氣。

    “上好的竹葉青,”白玉堂沒有抬頭看向展昭,隻是自顧自的抿著手中酒壇裏的醇釀強調了一句,“之前欠你一頓酒,為了換這些回來我可是連看家的本事都交出去了——貓兒,有沒有覺得挺感動的?”

    依舊是那般輕佻恣意的語氣,可展昭的心卻忽然緊了一下,但他卻說不出不安的原因,掀開酒壇上的封口仰頭飲去一大口,落下的酒液沾濕了他身上的紅衣:“的確是好酒。”

    白玉堂的動作稍稍一頓,他沒想到這一次竟然不需他勸這隻貓就主動了起來,但這份詫異也隻是在他的眼中稍稍閃過:“痛快!貓兒你倒終於痛快了一回,來來來,今天的酒絕對管夠!”就像是在印證他的話一樣,才說完就看到一片單薄的式神頂著和它身體大小一點也不協調的酒壇晃晃悠悠的從拱門離飄了出來。

    “你看起來,倒是還和以前一樣。”又大口的喝了一口酒,展昭邁步在白玉堂身邊坐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看著他的眼睛在暖橙的火光下竟有些柔潤的濕意。

    “嗬……人哪有不變的。我如今和當初又能有多少相似的地方?”白玉堂對展昭的這一個說法卻嗤之以鼻,“以前你我總是說不了幾句就要先打上一場,可五爺這次回來你的脾氣倒是好了不少,沒那麽容易炸毛還真有些不像隻貓了啊,貓兒。”

    白玉堂總知道該怎麽撩撥自己的火氣。

    展昭又一次舉起酒壇遮住了自己嘴角的那一絲苦笑,沒有接白玉堂的話茬。

    白玉深深的看了展昭一會,忽然又笑了起來,也端起酒壇大口了灌了口酒:“好,那麽今夜就不要多說什麽了,喝個痛快!”

    沉默著你來我往,白玉堂喝著香醇的女兒紅卻越喝越覺得沒味——不隻是連微醺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還越來越清醒。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提醒著他,不一樣了,回不到過去。

    “貓兒……”隨手將手中的酒壇丟到一邊,白玉堂扭過身,再不控製自己的情緒。他一把抓住了正看著自己的展昭的領口,男人的雙眼明亮,內裏似是透著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期望。

    白展堂的身體靠過去,像是掛在了他身上,另一隻手卻順勢往下最終握住了展昭腰側的巨闕,他垂眸:“我記得這裏原本不是換成了湛盧嗎?怎麽又換回來了。”

    展昭忽然顫抖起來,原本因為酒而迷蒙的思緒在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頓時清明。他顧不得把白玉堂先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就立即抬手覆在了那冰冷的手背上:“丁家姑娘是個好姑娘,是展昭對不住她……”

    “你最對不住的明明是自己。”白玉堂笑著說。他鬆開了展昭,也和他拉開了距離,“心思這麽敏銳,偏偏還喜歡勉強自己……”

    “不是勉強,我沒有勉強自己。”展昭急急的打斷了白玉堂輕嘲的話,好似在害怕,“玉堂——”

    可白玉堂這一次同樣也沒有讓他把話說完,沉默的按住了展昭的嘴:“別說出來,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都什麽還沒發現——活人不該被死人牽絆,我早就……”

    “白老鼠!”展昭再難按捺自己內心一再被白玉堂挑起的火氣,明明已經好了,為什麽一定要挑明?

    白玉堂卻靜靜的看著展昭,最終竟然笑著堅定的說出了那個結果:“我早就死了——認清現實吧,貓兒。”

    這世界上哪裏真的有複活的法術?就算隻是不完全的也不該存在。

    白玉堂從一開始就知道未名灑出的那粉末造成的結果隻是假象,但他還是忍不住貪心……可惜,終究,還是有到頭那天。

    “你讓我怎麽認清?”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這一夜展昭的情緒也顯得有些異常,“白玉堂……隻有一個。”

    白玉堂再忍不住猛地向前抱住了展昭,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神情:“但已經沒時間了。貓兒,我……童戰能一眼認得出尹念雪是尹天雪的轉世,尹念雪也能稍稍記起前世之事,說不定過上十來年五爺我也能來找你,到時候年老體衰你可就再不是五爺的對手了。”

    到底,白玉堂還是說不出更加感性的話來。

    他不應貪心。

    他應笑對訣別。

    留下是錯是對,如今都不重要了。

    “總之,這一次算是好好告別了。”

    悄然鬆手,舍去了一瞬間自心頭冒出了頭的猶豫。院中無風,可白玉堂身上的衣袂卻自行飄動了起來,他在大笑聲中仰首而去,消失在濃厚的陰影裏,瀟灑道:“你這隻三腳貓,以後可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五爺我啊,可不想那麽快見到你。”

    ……

    後院。

    坐在門前台階上的未名這時慢慢的歎了口氣,心裏給式神下了點燃助眠香料的指示後斷開了與式神之間的聯係,這時他身後的門卻忽然開了。因陀羅隨意披著一件外套走了出來,三兩步下了石階在未名身側坐了下來。

    “吵到你了?”未名側過頭看了眼難得不是渾身上下整整齊齊的因陀羅。

    “……你就是為了他們這麽晚了還不休息?”因陀羅皺著眉。

    “別忘了我好歹也是經曆過忍校培養的精英啊。”未名笑了,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這段經曆貌似因陀羅真的沒見過,“三兩天不睡都不算什麽大問題,難得幫人一次忙就不要太介意了。嗯?”

    像是被人哄著,因陀羅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僵。他在意的不是前院那兩人發生了什麽,而是……

    “那麽,你在想什麽?”因陀羅也側著頭看未名,“他們影響了你,而……唔?!”

    因陀羅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眼前是未名突然放大的臉。

    還有嘴唇上一掃而過像是幻覺一般的輕柔觸感。

    作者有話要說:  流影笑笑不說話,這一次卡的位置怎麽樣o(n_n)o~

    ps:想不到居然爆字數了,心情略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