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剛剛從一家公司麵試回來。

    麵試過程很順利，對方給出了實習期一個月兩千，轉正後兩千八的工資，職位當然還是她之前做過的化驗員。

    以前還在工作的時候，夏念曾經一度非常厭惡自己的工作。

    那時候的她偶爾會覺得自己就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她的工作不允許有任何創新，也沒人在乎她有什麽想法，她隻需要按照既定的步驟，完成手頭的任務就可以了。

    工作了一年半，很多上級領導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記住。

    在他們眼裏，她隻是化驗員“小夏”，和化驗室裏的燒杯、量筒之類的存在並沒有任何區別。

    然而，辭職創業也並不比上班輕鬆多少，反而很多時候要更痛苦。

    巨大的壓力帶來的焦慮讓她每天心力交瘁，鬱鬱寡歡，甚至一度懷疑人生，並且開始懷念朝九晚五的穩定生活。

    此時此刻，重新回歸職場，對於夏念而言，感覺上已經和從前完全不同了。

    工資不高，在w市這樣物價相對較低的城市，也不過是糊口而已，可也總比待在家裏啃老強得多。

    她很慶幸在經過一年的空白期之後，竟然還能找到這樣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

    ……

    總之，搞定了工作，夏念心裏的一塊大石也算是放下了。

    她戴上耳機，一邊聽音樂一邊往地鐵站方向走。

    就在這時，她斜挎包忽然動彈了一下。

    一隻紅色的史萊姆狀生物探出細長的觸手，抓著斜挎包的邊緣探出半個頭來，露出兩個眼睛往外看。

    夏念低下頭，恰好看到了正探出頭的小肉球。

    她心中驚訝，這隻小紅是什麽時候跟過來的？難道又是跟著白菜妖一起來的？

    她立刻掀開斜挎包的蓋子一看。

    果然，那隻白胖的小妖精正躺在她的包包裏，摟著她的毛絨熊鑰匙扣，四仰八叉地半張著嘴打瞌睡。

    這時，那隻掛在斜挎包邊緣的紅色小妖忽然仰起頭，用針尖大小的鼻孔，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

    然後，它突然從斜挎包裏跳了出來。

    剛一落地，它就像個彈力球似的，蹦起來老高，一下子越過了半個機動車道，從她的視線裏消失不見了。

    夏念怕它跑丟了，便下意識地追了上去。

    前方路邊正好便是一家裝潢簡陋的花店。花店門口的花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盆栽鮮花，屋內還有紮成花束的鮮切花售賣。

    夏念走過去，彎下腰，想看看跑丟的小妖是不是藏在花叢裏了。

    這時，她忽然瞥見花店的櫥窗上貼著個紅底黑字的手寫招聘啟事，寫著急招店員一名。

    見到這張招聘啟事，夏念頓時愣住片刻。

    她一瞬間的確有點心動。

    她小時候受姥姥影響，很喜歡植物，所以曾經一度有過開花店的夢想。

    就在這時，一個老人的聲音忽然道：“找工作？”

    夏念回過頭，這才發現一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正坐在花店門口的搖椅上。

    老人穿著樸素，脖子上掛著老花鏡，手裏還拿著份電視報。

    “不找工作。”夏念解釋道，“我隻是看看而已。”

    那老人忽然站了起來，背著手淡淡道：“那就進來隨便看看吧。”

    說罷，他就轉身進了店內。

    或許是對這家店產生了好奇，夏念不由得便抬腳跟了上去。

    店裏的裝潢和老人的打扮一樣樸素而複古。

    深綠色的牆麵上掛著一些黑白照片，牆角放著個巨大的落地老爺鍾，油漆剝落的櫃台上還擺著個老舊的收音機，和一個搖頭晃腦的陶瓷貓咪玩偶。

    就在這時，夏念忽然看到了那隻紅色小妖。

    它正花店的角落裏蹦躂，突然就蹦到了一棵百合花的花瓣上，在花蕊之間打了個滾，沾了一身的黃色花粉。

    夏念走過去，想捉住它，可它卻突然跳了起來，從她的指縫間鑽過，躲過了她的抓握。

    結果，它運氣不好，恰巧落在了一棵正在開花的仙人球上。

    它被仙人球的刺紮得嗖地跳起來老高，又撞在了天花板上，“啪”地攤成一灘紅色軟泥。

    夏念一臉哭笑不得地抬頭看它。

    隻見它以慢動作，緩緩地從天花板剝離，從空中掉了下來。

    然後，它準確無誤地落在了店長老爺子有些謝頂的頭上，像塊果凍似的，軟綿綿地順著老人的額頭往下滑。

    夏念：“……”

    老人顯然對此完全一無所知。

    他背著手走到櫃台前，打開收音機，然後就聽起了評書。

    那隻多肉小妖迅速地恢複了球體狀態，從老人頭頂跳了起來，然後蹦到了櫃台上。

    櫃台上放著個裝著土，還沒來得及種東西的空花盆。

    小妖跳進花盆，像小狗似的到處嗅嗅，似乎對這花盆很滿意，立刻迅速用腦袋拱了個坑把自己埋了起來。

    埋進去之後，它頭頂還噗噗地長出幾片圓滾滾的紅色葉片，儼然變成了一棵多肉幼苗。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夏念回頭一看，便愣住了。

    隻見一個戴著墨鏡，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正推門進來。

    讓夏念驚訝的是，這男人居然大熱天的還穿著件厚重的灰色風衣，而且還用圍巾把自己的下半張臉裹得嚴嚴實實。

    而他身邊還跟著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來大概四五歲的模樣，紮著雙馬尾，圓臉白皮膚大眼睛，特別可愛。

    發現夏念在盯著自己，那女孩立刻微微皺眉，表情冷漠地別過了頭去。

    這時，那男人扯掉圍巾露出臉來。

    他長了一副非常普通的大眾臉，單眼皮方臉薄嘴唇，屬於那種過目既往的類型。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念，眼神中似乎帶了幾分好奇。

    夏念和他的目光交錯而過，然後若無其事地彎下腰，假裝自己在研究一盆粉色/網紋草。

    隻聽那男人打招呼道：“林叔，你訂的貨到了。”

    老人長長地“嗯”了一聲。

    “最近生意怎麽樣？”男人問。

    “還是老樣子。”老人道。

    男人歎口氣：“也對。畢竟現在越來越難抓到了，而且大多都野性太大，不好調/教。”

    聽到這裏，夏念不禁看了他們一眼。

    什麽很難抓到？

    ……什麽不好調/教？

    老人又道：“對了，李老仙最近要給他家重孫子找個伴讀，要求不高，能監督小孩寫作業，送小孩上下學就行。還有，張道長想收個關門弟子，剛剛預付了定金，讓你幫忙到處物色一下，要天資聰穎一些。”

    男人略一點頭，道：“知道了。”

    聽到這番話，夏念心中十分好奇。

    李老仙？張道長？這都是些什麽人？

    男人忽然彎下腰，摸了摸身邊女孩的頭，笑道：“來，叫爺爺。”

    女孩一聲不吭地低著頭。

    男人無奈道：“這孩子還是頭一次見人，比較害羞。”

    老人從老花鏡上方瞟了一眼那個小女孩，淡淡道：“沒關係，多教育教育就好了。”

    小女孩低垂著頭，忽然表情陰鬱地從眼角瞥了一眼夏念。

    ——那神態一點也不像個正常的小孩子。

    夏念立刻愣住了。

    ……

    之後，男人便帶著那小姑娘，跟著店長一起進了櫃台後邊的側門。

    趁他們離開的功夫，夏念想把小妖從花盆拔/出來。

    沒想到，小紅竟在花盆裏紮得還挺深。

    被拔之後，小紅不耐煩地抖了抖身上的葉子，噗地冒出一根帶著花苞的花劍來，似乎在向夏念表達抗議。

    拔了半天無果後，夏念便從旁邊找了把小鏟子，想把它連土帶妖一起鏟出來。

    就在這時，側門那邊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夏念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把那盆花拿起來，直接往斜挎包裏一塞。

    那男人看了一眼夏念，衝她笑了笑。

    夏念有點心虛地點點頭，然後便轉身快步離開了花店。

    ……

    離開花店後，夏念的心髒砰砰直跳。

    她剛才算是偷了東西？

    這輩子連考試作弊都沒幹過的夏念，此刻不由得有點心慌——雖然她偷的隻是個不值錢的塑料小花盆罷了。

    夏念一邊往前走，一邊拉起斜挎包的拉鏈，防止小妖再跑出來。

    就在這時，一輛十分拉風的紅色跑車忽然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駕駛座的車窗搖了下來，然後一個年輕男人探出頭來，笑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他果然正是剛剛在花店裏的那個人。

    夏念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那男人摘了墨鏡，打量了她一圈，又道：“看你似乎有點根骨，身上還帶了點妖氣……你也是同行吧？”

    夏念蹙眉道：“什麽？”

    見她一副警惕的模樣，男人笑了起來：“抱歉，嚇到你了吧？現在這年代，幹咱們這一行的越來越少了，也幾乎看不到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了——”

    他說著，就遞過一張名片。

    夏念接過名片，隻見上麵寫著“施向郝”的名字，下麵還有一行紅字：“施氏降妖師第十七代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