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微微隆起，同時有細微的白色光芒從縫隙之中漏出。

    ——似乎有什麽神奇的生物即將破土而出。

    夏念湊過去，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出氣聲太大，把即將化形的小妖嚇到。

    不知道白菜妖進化之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也是像小畫家這樣漂亮的小朋友麽？

    就連小畫家也踮著腳，伸長了脖子，不錯眼珠地盯著看，好像也對即將破土而出的生物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泥土之中的光芒漸漸地變強，最後變得奪目耀眼。

    夏念和小畫家不禁同時眯起眼。

    一眨眼的功夫，光芒之中，似乎隱約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散發著綠色熒光的人形。

    發著綠光的小人不斷地膨脹，長高，就像吹脹的人形氣球。

    大約過了一分鍾左右，耀眼的光芒終於漸漸地消失了。

    一個渾身沾著泥土，白白胖胖的綠發小人正仰躺在陽台上。

    原本裝著它的花盆則傾倒在一邊，裏麵的泥土大半撒了出來。

    小人眨巴了幾下黑眼睛，帶著一臉困惑迷茫的表情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體，像是不太明白現在的情況。

    夏念沉默了片刻。

    然後她伸手戳了戳小人的軟乎乎的臉頰。

    小妖似乎有些不滿地哼哼兩聲，躲過了夏念企圖戳它肚子的手指，然後一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

    站在花盆裏的小人大概和兩個可樂瓶壘起來差不多高。

    比起從前圓滾滾的史萊姆身材，現在它的體型更像人形了，看起來就像個縮水版的人類嬰兒。

    ——當然了，和普通的人類嬰兒不同，它是沒有小丁丁和乳/頭的。

    除了體型發生變化之外，它現在和從前最大的不同就是，頭上不再是綠油油的葉片，而是一頭綠色短發，就像被大風吹過一般向四麵八方淩亂地長著。

    白菜妖轉了一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嘴裏嘖嘖地發出咂舌的聲音，仿佛對自己的新造型十分滿意。

    然後它伸手拂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高高地仰著頭，咧嘴露出一顆晶亮的犬牙，眯起眼看著夏念，仿佛在說：看，老子閃亮登場！

    結果，它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和夏念、小畫家的身高差距。

    “……”

    它泄了氣一般，一臉鬱悶地蹲下來，扒拉扒拉泥土，把自己重新埋了起來，一副準備回土重造的模樣。

    夏念摸了摸下巴。

    她看了看白菜妖，又瞧了一眼身邊一臉安靜的小畫家，頓時蹙眉道：“有點奇怪啊……同樣是進化成若妖，為什麽你們兩個的體型差別這麽大？”

    小畫家微微搖頭，表示這個問題超綱了。

    夏念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為發育不良？”

    畢竟小畫家化形之前是一棵成熟開花了的野生植株。

    而小白菜則是她用白菜梆子水培出來的，化形之前也不過才長了幾片小嫩葉而已。對於植物而言，它還隻能算是個“小嬰兒”。

    白菜妖似乎聽懂了夏念的話，不滿地哼了一聲。

    它從泥土裏笨拙地爬了起來，然後伸出一隻手，勾了勾食指，衝夏念做了個“過來”的手勢。

    “我保證不吃你。”它用稚嫩的聲音口齒不清地說道。

    夏念哭笑不得，“以你的體型，你能吃我？”

    白菜妖卻忽然跳了起來，張嘴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鼻尖。

    “……啊！”

    ……

    幾分鍾後，夏念對著鏡子看了看被咬得發紅的鼻尖。

    她放下鏡子，一臉無奈地看向正趴在土裏盯著自己的白菜妖，道：“被你咬了不至於要打狂犬疫苗吧？”

    白菜妖齜牙衝她勾起嘴角，晶亮的小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這時，伴隨著一聲“泥好麻”的清脆叫喊，隻見一個紅色的小東西蹦了起來，準確地砸在了白菜妖的頭頂上。

    “泥好麻！泥好麻！”

    小紅興奮地在白菜妖頭頂蹦跳著，然後摔落它的懷裏，滾成個球。

    大概是許久沒見的緣故，小紅此刻顯得特別高興，恨不得整個球都黏在白菜妖的懷裏。

    白菜妖愣住片刻。

    然後它抬起手，一巴掌就把正在懷裏蹭它下巴的小球拍飛了，動作那叫一個熟練流暢。

    小紅啪地在牆上彈了回去，又恰好掉進了夏念之前放在桌上的水杯裏。

    “咕嘟咕嘟咕嘟……”

    小紅吐出一串泡泡，沉底了。

    夏念隻得用筷子把它夾了起來。

    剛被夾出來，小紅也不顧身上濕漉漉的，就再次興奮地跳回到白菜妖身邊，繞著它一邊蹦跳一邊翻滾，在陽台上留下一串水印。

    白菜妖眼睛隨著小紅的動作轉來轉去，就像盯著移動物體的喵星人。

    然後，它忽然將手邊的一粒砂石丟了出去，同時抬手往前一指。

    小紅像是明白了白菜的意思，立刻蹦跳著追著小石子跑過去，然後又嘴裏咬著小石子蹦跳著回來了。

    它將石子放在白菜麵前，還拱了拱白菜妖的手。

    白菜妖懶洋洋地撿起石子，又唰地丟出去好遠，再次伸手一指，像是在說：去吧。

    “喲謔！”

    小紅高興地叫著，一躍蹦出去老高，掉在地上後又骨碌碌地滾出去半米多。

    如此反複了幾次，小紅竟然也不嫌累，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將石子叼回來，然後蹭蹭小白菜的手心，讓它再繼續丟，不要停。

    夏念看得出了神。

    ……這遛狗的既視感也是醉了。

    ……

    下午因為公司停電，提前下班，夏念便迫不及待地坐上公交車回家了。

    一開門，就隻見白菜妖正躺在花盆旁邊，嘎吱嘎吱地啃著自己頭頂脫落的白菜葉片，就像啃磨牙棒的犬類生物。

    見到此情此景，夏念心中感慨。

    自己吃自己的葉子，除了光合作用，還能自產自銷。

    要是人類也有植物妖的這種能力，那世界上就不存在饑荒了。

    見它吃自己的葉子吃得很香，夏念便道：“好吃嗎？”

    白菜妖點頭。

    夏念忽然想起什麽：“我之前也說過你好吃啊，你那會兒怎麽還生氣呢？”

    白菜妖哼哼兩聲，不理睬她，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蠢。

    這時，一直坐在一邊埋頭畫畫的小畫家忽然抬起頭，將紙舉起，把畫展示給夏念看。

    根據畫中的白菜葉形狀可以看出，這畫的應該是白菜妖今天早上進化的瞬間。

    隻見畫中央一個有著飄逸長發的黑影，正從泥土之中緩緩爬起，四周的泥土裏還冒出一縷縷青煙。

    整個畫麵衝擊感很強，感覺就像特別厲害的反派boss即將誕生。

    白菜妖顯然對這幅畫像相當喜歡，甚至還想伸手拍一下小畫家的肩膀表示讚賞。

    可惜兩妖身高差距太大。

    同時站在床上的話，白菜妖頭頂剛好才到小畫家的臀部。

    它踮著腳夠了半天沒夠著小畫家的肩膀，最後隻能悻悻地拍了一下對方的腰作為代替。

    然後，它仔細看了看那幅畫，用手沾了沾陽台上小畫家正在用的印泥，給畫中的小人添加了觸角、尖牙，又在頭頂加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畫完之後，它還跑過來扯著夏念的衣袖，非得讓她看。

    夏念看完便沉默了片刻，再次被它驚為天人的審美驚呆了。

    “不錯，特別是這朵花，有畫龍點睛之感。”她說。

    白菜妖點點頭，估計也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還“啪”地在畫的角落裏按個手印，作為簽名。

    小畫家看了看它按的手印，也在旁邊橫平豎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小畫家。”

    這三個字還是夏念今天午休時閑著沒事教它的。

    小畫家的記憶力超群，教過一次的知識就很快記住了。

    由此可見，小妖們雖然看著像孩子，卻比人類的孩子早慧得多，學習能力很強，大概不出幾個月就能自己看書讀報了。

    ……

    夏念拿起那幅畫，看了看上麵的簽名，忽然覺得該是時候給它們起個正式的名字了。

    於是她從書架上拿了一本高中時買的漢語字典，坐在陽台邊上認真地研究了起來。

    小畫家則默默地拿起畫筆，趴在她旁邊繼續畫起畫來。

    白菜妖見狀，也敏捷地攀上陽台，趴在夏念的胳膊上，目不轉睛地跟她一起看書。

    結果剛看沒一會兒，它就開始打瞌睡，下巴不停地點。

    就在這時，小紅忽然跳了上來，大概是終於找到之前被丟到床底下的石子了。

    它吐掉嘴裏的石子，拱了拱白菜妖的手臂，似乎還想跟它一起玩，還在地上賣萌地打了個滾兒。

    白菜妖清醒過來，揉著眼打著哈欠，一伸手就捉住了小紅。

    它眯起眼看了看手裏半透明的果凍狀小球，忽然一張嘴就把他塞進了嘴裏。

    小紅在白菜妖嘴裏，含糊不清地唔唔幾聲意義不明的音節。

    夏念一驚，趕緊伸手捏白菜妖的臉頰，“別吃啊！”

    白菜妖這才噗地把小紅吐了出來。

    小紅渾身沾著白菜妖的口水（或許是白菜汁），濕漉漉地在窗台上滾了兩滾，一臉懵逼。

    結果，才過了一小會兒，它就又拱進白菜妖的懷裏讓它抱抱，好像全然忘記剛剛差點被吃的事。

    夏念看得一臉無奈。

    ……好吧，你們開心就好。

    ……

    就在此時此刻，夏念並不知道，對麵大樓某棟住戶的陽台上，一隻望遠鏡正無聲地對準這邊。

    “傍晚六點三十五分，第二隻若妖出現，目測進化比較成功，智力水平尚未明確。”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在鍵盤上打下一行字，然後敲下回車。

    打完字後，那雙手的主人再次拿起手邊的望遠鏡，望向對麵的舊樓。

    望遠鏡之中，穿著淺藍色睡裙的姑娘正趴在窗台上，麵前擺著一本攤開的書。

    偷窺了片刻後，那人從望遠鏡上移開目光，再次在聊天界麵裏熟練地輸入：“六點五十九分，目標人物開始讀書，根據書的厚度來看，極有可能是少年兒童百科全書。”

    等偷窺者再次拿起望遠鏡看向對麵時，窗台邊上的女孩站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正坐在窗前畫畫的小妖的頭發，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偷窺者沉默片刻，放下望遠鏡再次打字：“七點零一分，目標人物離開視野範圍，目測是去上廁所。”

    打完字後，偷窺者長長舒了口氣，然後便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盯著窗外發呆。

    雖然身上穿著現代的男性服飾，胸部又很平坦，可這位偷窺者卻長了副有著女性柔美的相貌——鳳眼櫻唇，眼角一顆淚痣，還留了一頭柔順的黑色長碎發。

    見對麵的夏念半天沒有回來，他大概也覺得無聊，就再次拿起望遠鏡看了一眼。

    隻見正趴在對麵窗台前畫畫的小妖忽然抬起頭。

    那雙綠色的眼睛似乎正直勾勾地望向他。

    偷窺者頓時怔住片刻。

    他放下手裏的望遠鏡，下意識地躲在了旁邊的窗簾後邊。

    隔了片刻後，他才再次抬起望遠鏡看向對麵。

    而剛剛那隻綠眼睛的漂亮小妖已經不見了。

    窗台上隻剩下那隻胖胖的白色小妖抱著一隻紅色的肉球狀小靈妖，懶洋洋地晾著肚皮曬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