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菜市場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一個黑衣少年提著塑料小籃子, 走進菜市場。

    少年相貌清秀，又瘦又高，看起來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

    一見到這個少年, 一位經常來這裏擺攤的賣菜大媽便笑著打招呼：“小夥子, 又來幫家裏人買菜啦？”

    那少年微微點頭。

    “今天的豆芽菜很新鮮, 都是剛發的！”大媽熱情道, “還有這個胡蘿卜, 自家種的，特別好吃, 來幾根？”

    少年彎腰蹲在地上, 仔細挑選了一番，一副十分熟練的模樣，很快就將幾樣蔬菜裝了袋子。

    大媽給稱了菜，又給抹了零頭, 還送了他一根自家種的小胡蘿卜。

    黑衣少年立刻規規矩矩地點頭道：“謝謝。”

    大媽頓時喜笑顏開：“不客氣！下回再來！”

    等黑衣少年走開，旁邊一家賣豆腐的大哥頓時問：“劉姐, 這小孩你認識呀？”

    大媽笑道：“認識啊, 這孩子最近老來。你別瞅他樣子年紀不大, 不過可懂事了, 每天晚上放學後都來幫爸媽買菜！”

    大哥頓時感慨道：“我閨女長大之後也有這麽懂事就好了。”

    ……

    聽到兩人的誇讚，黑貓少年壓在帽子底下的貓耳朵頓時微微動彈了一下。

    他不禁抬手，輕輕地拽了一下兜帽。

    這時，他的鼻子忽然嗅了嗅, 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旁邊。

    那是一家賣魚的攤位，各種各樣的海魚放在盛滿了冰塊的冷藏箱中，散發了一股強烈的海腥味。

    黑貓少年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然後他走到魚攤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魚看個不停。

    賣魚的大叔招呼他：“小哥兒，買魚？魚都是剛運來的，特新鮮。”

    黑貓少年剛要點頭，忽然伸手又摸了摸衣兜裏的零錢包，眉頭蹙起，露出一副糾結的神色。

    灼華每天給他的錢剛好夠買菜單上羅列的所有材料，並沒有給他多餘的零花錢。現在他兜裏剩下的錢不多了，如果買了魚，就不夠買排骨和雞蛋了。

    賣魚的大叔見他不吱聲，便去招呼別人了。

    很快，旁邊有人買了幾條刀魚，讓老板給切成段。

    令人垂涎欲滴的魚味兒立刻四散開來。

    魚攤老板一回頭，便見到少年仍然蹲在地上，默默地盯著自己手上的動作，一副看入了迷的模樣，同時還明顯地咽了咽口水。

    老板頓時哭笑不得，這孩子怎麽回事？饞魚不至於饞成這樣吧？

    於是他招呼道：“今天青魚特別便宜，來兩條不？”

    少年的眉毛擰成一團，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魚，似乎在努力和內心的饞蟲搏鬥。

    隔了幾秒，他才從衣兜裏掏出零錢包，掏出幾張疊得整齊的鈔票，遞了過去。

    “你看，這些能買多少？”他弱弱地小聲道。

    ……

    晚上，李奕澄小朋友從睡夢中醒來。

    他一睜開眼，就看到正蜷縮在自己懷中，睡得像隻貓的蝴蝶蘭小妖。

    他又伸手扯下頭上的濕毛巾，望著陌生的天花板，隔了幾秒才恍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在什麽地方。

    ……原來他竟在夏念家裏睡著了。

    “你醒了？”一個聲音道。

    李奕澄抬頭，便看到一個陌生的黑發少年正低頭，皺著眉看著自己，表情略顯陰沉。

    他立刻注意到，少年的頭頂還有兩隻可愛的貓耳朵。

    “……”

    李奕澄有些意外，夏念家什麽時候又多了隻這樣的小妖？

    他家也養了貓，算是有十年鏟屎官經驗的老貓奴了。於是他情不自禁地盯著人家的貓耳朵看了半天，同時心道，難道這隻是貓妖？

    少年似乎察覺到他的視線，貓耳朵頓時抖動了兩下。

    然後他歎了口氣，道：“其他人都在廚房忙著，就我最閑，所以他們就讓我來看看你醒了沒。你要是醒了，就準備吃飯吧。”

    他一臉鬱悶地嘟囔完這句，便轉身離開了。

    李奕澄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盡量不去吵醒身邊的蝴蝶蘭小妖。

    然後他翻身想從沙發上下來，無奈身矮腿短，沙發又有點高，夠了半天也沒夠到地上的拖鞋，隻能幹脆光著腳跳了下來。

    這時，穿著粉紅色小圍裙的縮小版夏念正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

    小姑娘衝他笑了笑，道：“你醒啦，正好要吃飯了！”

    見到夏念的這身打扮，李奕澄反應遲鈍地怔住片刻，然後才默默點頭。

    很快，夏念和幾隻小妖魚貫從廚房中走出。

    幾隻小朋友將做好的菜色在餐桌上擺得滿滿當當。

    李奕澄仔細一看，隻見菜色裏一多半居然都是魚，有蒸魚、紅燒魚、炸魚塊，還有一道清蒸魚。其餘則都是一些素炒的小菜。

    他頓時啞然片刻，不禁道：“你家……這麽愛吃魚？”

    夏念無奈道：“不是，今天正好不小心魚買多了，放久了又怕不新鮮，所以——”

    始作俑者的黑貓少年站在一旁默默地晃了晃尾巴，眼睛看天，表示自己神馬也不知道。

    ……

    上桌之後，李奕澄便道了謝，感謝夏念一家的盛情款待。

    他語氣十分莊重客氣，偏偏聲音十分稚嫩，門牙又嘶嘶漏風，頗像個刻意裝大人的小朋友。

    夏小畫抱了個裝滿了鮮榨橙汁的瓶子，踮著腳，挨個兒給大家倒上飲料。

    倒到李奕澄這邊，李組長立刻道：“謝謝。”

    夏小畫卻一臉高冷，理也沒理他，便抱著飲料轉身離開了。

    李奕澄：“……”

    雖然這隻小妖從來不說話，可每次看見他，李奕澄還是有種被討厭了的錯覺。

    很快，所有的人都落了座。

    小妖們大多不吃葷菜，他們每人麵前都擺著一碗純素的蔬菜水果沙拉。

    書靈灼華雖然不吃飯，可他還是在桌旁坐下，單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地擺弄著折扇，看著他們吃。

    貓妖少年一直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麵前的一盤炸魚塊，時不時地舔著嘴唇。

    直到夏念宣布開飯了，他才迫不及待地夾了個魚塊塞進嘴裏，卻無奈貓舌怕燙，他立刻被燙得張開嘴倒抽冷氣，貓耳朵也背了起來。

    小妖們吃飯大多都十分斯文，看上去十分有教養。

    隻有夏小白吃飯不太“文明”，他很快就在腮幫子裏塞滿了水果蔬菜，差點被噎到，於是他又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果汁。

    夏念隻好伸長了胳膊拍他後背，無奈道：“你急什麽？”

    夏小茉則放下筷子，一本正經地教育他：“吃飯要細嚼慢咽，不然對消化不好。”

    李奕澄並沒有馬上動筷子。

    他環視了一圈，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鬧地跟一大家子人吃飯了。

    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又和自己關係決裂後，他一直獨自一人生活在外地。一眨眼的功夫，他竟有七八年都沒回過老家，平日裏回家後也僅有一隻貓陪伴，就像提前進入了孤寡老人的退休生活。

    出神了幾秒後，李奕澄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

    魚肉鮮嫩可口，十分美味。

    他不禁心道，原來夏念的手藝這麽好？他記得自己母親最愛做魚，而且味道也和這個類似，於是他有些悵惘。

    他表麵上則依舊保持平靜，稱讚道：“這個魚很不錯。手藝很好。”

    對麵的灼華則搖著紙扇，微笑道：“多謝捧場。”

    李奕澄一口魚差點嗆到，“……菜是你做的？”

    灼華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夏念則接話道：“對，這才是我們家大廚。我隻會做黑暗料理。”

    她說著，還衝灼華笑了笑。

    李奕澄默不作聲地看著兩人互動的模樣。

    若不是夏念此刻是四五歲小朋友的模樣，他真的會覺得兩人就像是相處了多年的……老夫老妻。

    想到這裏，李組長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居然默默地吃了一隻鬼魂的醋，更何況，這隻鬼魂還是人家的“長輩”。

    為了掩飾情緒，他又夾了涼拌胡蘿卜絲，放入口中。

    胡蘿卜絲清脆酸甜，十分可口，他從沒想過這種簡單的菜居然也能做得如此好吃。

    不得不說，夏念家這位書靈做菜果然一流，比他應酬下館子吃過的那些飯店都強。

    家中有這樣一位會做飯的鬼魂大廚，想必平時夏念的生活也是十分滋潤的。

    李奕澄頓時有點無奈。

    講真，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是嫉妒灼華多些，還是嫉妒夏念多些了。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擺。

    回頭一看，便看到蝴蝶蘭小妖正揉著眼，一副困唧唧的樣子，站在他身後。

    “抱。”它張開雙臂道。

    李奕澄遲疑了一下，隻得將它抱起，放在懷中。

    蝴蝶蘭妖乖乖地坐在他懷裏，就像個人偶。

    夏念對這隻漂亮的小花妖十分喜愛。

    她忍不住盯著看了半天，然後道：“它有名字嗎？”

    “……有。”

    “什麽名？”

    李奕澄猶豫了一下，才道：“李冰璃。”

    “哪個冰哪個璃？”

    “冰雪的冰，琉璃的璃。”

    “…………”

    作為起名廢的夏念對此十分震驚。

    原來一向以老幹部形象示人的李組長，居然也能想出如此瑪麗蘇的名字？

    ……

    吃飽飯後，小妖們起身收拾盤子刷碗，一眨眼的功夫，就將餐桌收拾得一幹二淨。

    之後，他們便拿出學校美術課發的橡皮泥，聚在客廳的茶幾旁，捏了起來。

    據說這是下周一要交家庭美術作業，每個小朋友都要上交一個作品。

    李奕澄則在灼華的監督下量了體溫。

    他剛從胳膊窩下拿出體溫計，結果就被灼華拿去。

    灼華挑眉道：“嗯，三十六度七，已經退燒了。”

    他說著，便給了李奕澄一瓶清澈的靈水，讓他每隔一個時辰就滴上三滴在口中，再按照修煉的方法，將靈氣在體內靈脈回轉一圈，很快感冒就可以痊愈了。

    李奕澄“嗯”地一聲答應了。

    不知為何，他忽然有種被長輩照顧了的錯覺。

    結果，灼華還真的像長輩一般，伸手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腦門，淡淡道：“行了，去玩吧。”

    李奕澄哭笑不得。

    他一個快三十歲的大男人要玩點什麽？跟妖精們一起玩橡皮泥嗎？

    他猶豫了一下，才大步走到幾隻小妖身邊坐下。

    蝴蝶蘭妖正摟著夏小蔥的脖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眯起眼一臉滿足地吐了個泡泡。

    在夏念家的幾隻小妖裏，蝴蝶蘭果然還是最喜歡洋蔥妖。

    夏小蔥顯然不太適應被人這麽抱著。

    他紅著臉，抿著嘴唇，卻又不好意思把身上的小妖甩開，隻得渾身緊繃著坐得筆直。

    李奕澄環視了一圈，見幾隻小妖手中都已經捏出了幾種不同的形狀。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問夏小白：“你捏的是什麽？”

    夏小白立刻托起手裏的一坨黃色的不明物體，笑嘻嘻道：“蝸牛呀！”

    李奕澄盯著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是蝸牛，反而有點像……那個。

    於是他隻得作罷，又看向身邊的夏小蔥。

    夏小蔥捏的是個中規中矩的形狀——一隻小兔子。

    隻不過，這隻兔子的耳朵有點圓，身子有點胖，乍一看有點像豬。

    而他對麵的夏小畫則動用牙簽等各種道具，很快就捏出了一朵金黃色小花，十分漂亮。

    李奕澄頓時被小畫家同學的大觸程度鎮住。

    半晌後，他才誇讚道：“嗯，你這花，很好看。”

    夏小畫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

    然後他將那朵花迅速地揉成一團，顯然是要重做。

    李奕澄：“…………”

    他果然是被討厭了……吧？！

    這時，夏小茉忽然放下手裏的東西，淡淡道：“我做好了。你們看如何？”

    李奕澄端詳了一番夏小茉的大作。

    那是一大片糊在紙板上的黑色的橡皮泥，上麵還用紅的綠的橡皮泥貼了一些細細的線條。

    ——意味不明。

    夏小蔥好奇道：“你這是什麽呀？”

    夏小茉抱起雙臂蹙眉：“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

    小妖們紛紛搖頭。

    ——看不出來。

    夏小茉攤手道：“這明顯是股市k線圖啊！”

    “…………”

    作為多年老股民的李奕澄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副作品看了半天。

    嗯……這股票好像還漲得挺不錯的？

    ……

    當天晚上，李奕澄答應留下來住一晚，觀察一下情況，等明早身體恢複正常後再回家。

    很快，外麵便徹底天黑了。

    夏念和幾隻小妖在陽台前托著腮望著窗外，忽然想起什麽，道：“今晚是不是有流星雨啊？”

    她記得微博裏今天一直在討論這件事。

    夏小白好奇道：“流星雨是什麽雨？”

    夏念解釋了一番流星雨的原理。

    “星星會掉下來？”夏小蔥聽罷，十分震驚，“那、那怎麽辦？會砸死人嗎？”

    “找個鍋蓋頂著唄。”夏念開玩笑道。

    夏小蔥聽了，擰眉糾結了片刻，便扭頭匆匆跑開。

    沒一會兒，他還真的從廚房拿了個鍋蓋，頂著腦袋上回來了。

    夏念哭笑不得：“我逗你玩的。流星一般還等沒掉到地麵就燒光了，砸不到你的，你放心吧。”

    夏小蔥臉一紅，便把鍋蓋拿了下來，扭扭捏捏地藏在了身後。

    ……

    之後，幾個人類和小妖們便一起搬了凳子，到在陽台上坐著，順便等著看流星雨。

    今晚的天氣有些涼，畢竟已經是深秋時分了。

    不過好在空氣十分清爽，沒有霧霾。

    正坐在椅子上晃蕩著小腿的蝴蝶蘭妖忽然抬起頭，“啵”地朝天上吐個泡泡，泡泡飄到了半空中，破碎開來，給這個夜晚平添了幾分清香的味道。

    小妖頓時咯咯笑了起來。

    很快，灼華便從外麵探頭進來，給他們端了一碟水果、瓜子和熱茶。

    變回了原形的貓妖也不聲不響地走過來。

    它跳到了桌子上，吹著傍晚的微風，一臉心滿意足地舔著毛。

    李奕澄忍不住悄悄伸手摸了一把貓毛，又撓撓它的耳根。

    貓妖大概心情難得不錯，也就眯著眼趴了下來，任由這隻貓奴給自己做按摩。

    夏念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熱茶。

    一股暖流驅散了夜晚的寒冷，她頓時覺得無比舒爽。

    她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回頭一看，果然看見灼華正飄在自己身邊，在空中盤膝而坐，輕輕晃著折扇。

    白衣男人在晚風中衣袂飄飄，宛若謫仙。

    夏念不免看得入了神。

    就在這時，她忽然注意到，借著不遠處的路燈，灼華的身體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有些透明。

    她立刻坐直了身體，仔細一看，那透明感卻又消失了。

    灼華似乎感覺到了夏念的視線，頓時低下頭和她對視了一下，嘴角含笑道：“怎麽了？”

    夏念遲疑了一下：“你……最近有沒有覺得身體哪裏不對勁兒？”

    灼華靜靜地望著她。

    沉默了片刻後，他才沉聲道：“不用擔心。”

    夏念蹙眉。

    不用擔心……什麽？

    就在這時，夏小白忽然叫了一聲：“看！”

    夏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抬頭看去。

    隔了幾秒後，她果然看到，一條明亮的細線迅速地從空中滑過。

    ——流星雨！

    夏小蔥趁人不備，悄悄地拿出他的鍋蓋罩在了頭頂。

    其餘幾隻小妖則仰起頭望著天空，似乎生怕錯過這重要的一幕。

    李奕澄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夏念。

    幼小版本的夏小朋友正仰著頭，盯著流星雨的方向出神。

    而她身邊的白衣男人卻沒有關心天空中發生的一切。

    他正下巴抵著折扇，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身邊的小女孩，嘴角微翹，笑意溫柔。

    看到這幅畫麵，李奕澄不禁怔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頂著鍋蓋的夏小蔥包攬了我這這章的全部萌點【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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