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的上菜速度實在有點慢。

    等菜的時候, 兩人隨意了聊了一會兒跟小妖、修煉有關的話題, 然後暫時陷入了沉默。

    李奕澄望著窗外出了一會兒神，然後便忍不住看向了對麵。

    灼華正低頭認真地翻看一本美食雜誌，偶爾還捏著下巴, 微微偏過頭, 露出一副若有似的表情。

    李奕澄忽然想起, 上次見他的時候, 他還身穿一襲白衣古裝, 長發飄飄，令人驚豔, 仿佛從古風遊戲cg圖中走出的人物似的。

    所以當時一瞬間, 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然三次元中怎麽可能存在如此漂亮的人？

    而今天，灼華卻是一身的街頭運動風，還戴著棒球帽, 一副青春活力的打扮，感覺就像公司裏新來的那些大學剛畢業的男孩。

    令人意外的是, 雖然那頭長發略有違和感, 這身衣服卻依然挺適合他的。

    隻能說, 長得好看的人不論穿什麽都好看。

    ——這一點隻要看旁邊那桌年輕妹子的反應就知道了。

    從剛剛坐下之後開始, 李奕澄就注意到，旁邊那桌客人一直在偷看這邊。

    這會兒她們更加變本加厲了，不僅一邊偷看，還一邊笑著掩口竊竊私語, 掏出手機悄悄地往這邊拍了兩張照片。

    這時，李奕澄隱約聽到其中一個短發妹子對她的同伴激動道：“不對，我覺得戴眼鏡的那個才是受呢！斯文冰山受！”

    對麵的長發妹子注意到李奕澄的視線，連忙“噓”了一聲：“你小聲點！讓人家聽見多不好！”

    短發妹子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頭，假裝端起水杯喝水。

    李奕澄：“……”

    他哭笑不得地心想，作為一個經常被他表妹吐槽是“不能再直了的直男”，居然也有被人yy的一天……

    灼華大概也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他忽然從雜誌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兩個妹子，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意。

    兩個女孩立刻注意到了灼華的笑容，頓時臉一紅，趕緊低下頭假裝夾菜。

    實際上，她們麵前的盤子早就已經空了，隻剩下一點蔥花可以吃了。

    ……

    等了大約十來分鍾，兩人點的菜終於陸陸續續地端上來了。

    很快，兩人麵前的桌子就被滿滿的十幾道菜給占滿了。

    仔細一看，菜色種類豐富，葷素搭配合理，一看就是非常講究飲食的人才能點出來的效果。

    李奕澄看了看麵前的一桌菜，忍不住道：“咱們……是不是點的有點多？”

    灼華顯得有些意外：“是嗎？”

    李奕澄趕緊道：“沒關係。我就是隨便說說。”

    灼華看了一圈桌上的菜，這才一臉恍然大悟：“抱歉，我是按照我從前的飯量和習慣點的。不過，今天我的確吃不下這麽多。畢竟這副人類身體的形態隻是暫時的，頂多維持一天的時間罷了。”

    李奕澄無奈道：“那你從前的胃口還挺大的。”

    灼華笑了笑：“從前的日子比較清閑，沒有電腦、網絡，所以平日裏除了修煉之外，我便偶爾研究研究美食，打發些時間罷了。隻可惜做好的菜肴往往無人享用，我便慢慢地練得胃口大些，免得浪費了好不容易做好的美味。”

    之後，兩人沒有做多餘的寒暄和客套，而是直接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灼華果然對做飯頗有研究，對桌上的各種菜色皆能說出一番頭頭是道的理論來，而且還能提出菜中的一些可以改進的缺陷，配合他娓娓道來的語氣，感覺就像在看舌尖上的中國。

    李奕澄聽得一時間入了神。

    同時，他又心中有些不解，今天對方叫自己出來，不會就是為了跟自己討論美食這麽簡單吧？

    而最讓他困惑的是，灼華居然能一邊聊天，一邊夾菜吃飯，並且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動作優雅——就連喝湯都不發出一點聲音。

    李奕澄一邊悄悄觀察灼華的動作，一邊默默吃飯，竟然沒一會兒就吃飽了。

    他下意識地拿起餐巾，擦了擦麵前桌上濺上的汙漬，又將餐巾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在了一邊。

    然後他便抬頭看向對麵的灼華。

    後者正微微眯起眼，細細地品嚐一道蛋羹，臉上還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李奕澄終於忍不住，扶了下眼鏡微微蹙眉道：“灼……前輩，今天你請我出來，是有什麽事要找我談嗎？”

    不知為何，他腦海中莫名冒出了夏念的臉。

    說起來，灼華也算是夏念家的“長輩”了。難道他是聽說自己之前對夏念表了白，所以特意叫他出來，囑咐他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家姑娘？

    就在李奕澄腦洞大開地胡思亂想時，灼華便放下了勺子，平靜道：“我之前在網上看到，這家餐館的創始者正是我從前一位熟人的重孫。從前我經常光顧那位熟人的飯館，現在看來，他的廚藝後繼有人，實在令人欣慰。”

    李奕澄“嗯”了一聲：“這家店的確曆史悠久，在本地很出名。”

    灼華忽然微微歎口氣：“隻可惜，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幸運。很多過去的事物，最後都會隨著時代的變遷漸漸地消亡了，修真界便是如此。”

    李奕澄讚同地點頭：“的確如此。”

    “當然，這些也不能完全算是壞事。”灼華忽然笑了笑，“很多舊的事物的確跟不上時代的進步了，就像從前的書信，可能要幾天甚至幾個星期才能送到對方手中，而現在網絡這麽發達，我隻需要點擊幾下鍵盤，就能把消息傳給千裏之外的人，比修真界那些所謂的千裏傳音法寶還要厲害得多。”

    李奕澄扶了下眼鏡，表情認真。

    “我倒是覺得，手寫的書信更能體現人感情的真摯。不過，現在很少有人會寫信了吧！”

    “很多即將消亡的事物的確存在其美好的一麵，所以才令人覺得惋惜。”灼華淡淡道，同時拿起陶瓷酒壺，放在鼻端嗅了嗅氣味，“就像是這傳統工藝釀製的美酒，靈氣充沛，隻可惜真正能品出滋味的人越來越少了。”

    李奕澄聽了，忍不住自己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果然感到一股淡淡的靈氣在齒間擴散開來。

    “果然好酒。”他稱讚道。

    灼華勾起嘴角笑了笑：“這釀製靈酒的方法，當初還是我傳授給那位熟人的，沒想到他竟然也教會了自己的後人。”

    “難怪這酒和普通的酒味道完全不同。原來灼前輩對酒也有研究嗎？”

    “略通一二。”

    李奕澄頓時來了幾分興致，他平時飲酒不多，不過對酒文化還算很感興趣。

    於是，兩人還真的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酒的話題。

    李奕澄喝了一點酒，便覺得渾身發起熱來，大概是這靈酒中靈氣的作用。

    而灼華卻神色如常，似乎不論喝多少，都對他的身體起不到任何影響。

    忽然，隻聽他淡淡道：“其實，不光是釀酒術如此，修真界很多事物也是如此，比如趙家的植妖術。植妖術若是就此沒落，就稱得上是現代修真界的最大的損失。”

    李奕澄不禁讚同：“植妖術的確很神奇。”

    灼華笑了笑：“不光是神奇這麽簡單。雖然植妖術被歸為煉妖術一類，可它本質上卻與其他煉妖術截然不同。世間萬物皆有靈氣，靈氣又能夠促進萬物生長。而自古以來，修真界無數修真者都在靠吐納吸收靈氣而修煉，而它究竟是什麽，直到現在也不得而知。”

    他說著，便端起了酒杯，酒杯之上，似乎緩緩地有白色的霧氣升起。

    “植妖術是最接近靈氣本質的法術，說它能夠從虛無中創造出生命也不過過。”灼華的目光穿過霧氣靜靜地看向對麵，“很久之前，我有個友人說，若是有人能完全理解植妖術中的奧妙之處，或許就能真正地領悟世間萬物的本質所在了。”

    作為理工狗的李奕澄不禁感慨：“要是這樣的話，國家真應該專門撥款立項，來研究植妖術才對。”

    “隻可惜，現在天底下隻有一個人能夠繼承植妖術了。”

    “你是說夏念？”

    灼華微微地點了點頭。

    李奕澄：“……”

    他腦海中對夏念的印象裏瞬間多了個“瀕危珍稀物種”的標簽。

    ……

    等飯菜吃得差不多了，灼華忽然從衣襟裏摸出了一個綠色的小錦囊。

    他從錦囊中倒出了一塊通體晶瑩的小石頭，遞給了李奕澄。

    “這個你拿著。”

    李奕澄仔細地看看那塊奇特的石頭，石頭的中央有一抹紅色，離遠了看就像是顏色淺些的血跡。

    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其實是一片桃花的花瓣。

    “這是什麽？”李奕澄不解。

    灼華平靜道：“這就是我今天叫你來的真正原因——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幫忙。”

    李奕澄的目光不禁從玉石上移開。

    “為什麽是我？”他蹙眉道。

    “因為你是唯一的人選。”灼華端起酒杯，淡淡道，“我從前的友人大多已經離世，當下除了夏念和小妖們之外，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李奕澄啞然片刻。

    “可你才認識我幾個月而已，而且，我們的交流也大多是在網上。”

    灼華勾起嘴角：“我一向看人很準，雖然你外表冷漠，可本性耿直、純良，是個能夠遵守信用的人，所以我才會把這件事托付給你。”

    聽到這句，李奕澄不禁耳根一紅。

    被人當麵這樣評價自己外冷內熱的性格……還真的挺尷尬的。

    於是他忍不住扶了扶眼鏡作為掩飾：“然後呢？”

    “其實，這件事對你來說很簡單。”

    灼華說著，便指了指李奕澄手中的石頭。

    “這塊靈玉之中的花瓣平時會一直保持這樣的顏色。若有一天，它的顏色變成了黑色的，你就將它丟入火中，將外層融化，裏麵的封印著的符咒就會被釋放出來。”

    “這符咒是幹什麽的？”李奕澄蹙眉道。

    灼華再次勾起嘴角，可笑意卻顯得有有些疲倦乏力。

    “它是用來鎮壓邪靈的符咒，封存在了我生前最重要的一樣物體上，所以與我的靈體直接相連。一旦符咒被釋放，我就會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聽到這句，李奕澄的眼睛頓時微微地睜大了。

    “什——”他一臉震驚，“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灼華望著他，目光沉靜如水。

    “——當然是為了保護夏念。”

    “或許……未來的某天，我會傷害到她。”

    ……

    中午吃完飯後，夏念修煉一會兒，又練習了一下明天的台詞，然後就陪幾隻小妖寫了一會兒作業。

    她托著腮，目不轉睛地看著幾隻小妖悶頭寫作業的模樣。

    看著看著，她忽然就有點困了，便打了個哈欠。

    然後，她忍不住趴在了桌上，閉起眼假寐了起來。

    從窗外吹進來涼爽的秋風，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水汽，令人心曠神怡。

    她趴著趴著，竟然沒一會兒就真的睡著了。

    夏念身邊的小畫家早就寫好了作業，他這會兒正在低頭畫畫。

    畫著畫著，他放下了筆，回頭默默地看向了夏念的睡臉。

    忽然，他抬起手，悄悄地用小指頭勾住了夏念的大拇指。

    他頓時臉頰泛了紅，心虛似的抬起了頭，望向了其他三隻妖。

    洋蔥妖和茉莉妖都在乖乖地寫作業中，夏小蔥坐得端正，神色平靜，正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今天的作文日記；夏小茉則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把好不容易紮起來的雙馬尾揪得亂七八糟的，嘴裏還在嘀咕著“明明有計算器還要學算數什麽的簡直有貓餅”。

    對麵的夏小白則單手支撐著下巴，半張著嘴打瞌睡，嘴角還流出晶瑩的口水。

    他麵前攤開的作文紙上則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開頭：“今天天氣晴朗，早上我和夏小畫夏小蔥夏小茉一起吃了早飯，然後喂魚。最近我們家的魚吃得特別多，胖胖的很可愛……”

    夏小畫：“……”

    他再次低頭看了一眼夏念，嘴角立刻上翹了一點細微的弧度。

    就在這時，一陣叮咚的門鈴聲忽然傳來。

    夏念的又不是股在睡夢中微微蹙眉，輕輕地“嗯”了一聲，不過卻沒有立刻醒來。

    夏小白頓時睜開眼，吸了吸口水，迷迷糊糊道：“誰來了……”

    夏小茉頭也不抬道：“可能是白楊吧。”

    夏小蔥點頭表示讚同。

    小畫家站了起來。

    他默不作聲地指了指門口，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他去開門。

    ……

    很快，小畫家便來到了玄關附近。

    他踮著腳打開門，卻驚訝地看到，一個穿著灰色夾克，打扮樸素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門口，肩膀上還扛著個巨大的編織袋。

    那男人見到小畫家，也是微微一怔。

    然後他後退了半步，看了看門牌號，疑惑地撓了撓臉頰：“我沒走錯吧？”

    小畫家沉默了一下。

    然後他掏出隨身的便簽本，飛快地寫道：“您找誰？”

    那男人愣了一下，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裏……是夏念家吧？”

    他停頓了一下，“我是夏念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我的小鬼不當家扔了1個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