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夏念的一番介紹, 貓妖便上下打量了一番狗蛋。

    他又湊過去, 皺皺鼻子，嗅嗅他身上的氣味，臉上的胡須也冒出了幾根。

    不知是不是因為小型齧齒類動物天生跟貓咪是天敵, 狗蛋還是有點害怕貓妖。被貓妖嗅味道的時候, 他就渾身緊繃了起來, 毛蓬蓬的大尾巴也僵直了幾分, 就像根大雞毛撣子。

    貓妖蹙眉：“你是老鼠精？”

    狗蛋臉一紅：“是鬆鼠啦。”

    “哦。怪不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貓妖說完, 就別過頭一臉高傲地哼了一聲，便拎著菜轉身去廚房了。

    夏念：“……”

    她無奈心道, 貓妖這是怎麽了？

    ……

    之後, 夏念便將狗蛋暫時作為家中的“新員工”留下了。

    她還給狗蛋找了一套之前灼華定製的員工製服。

    製服對於瘦小的少年而言有點大了，而且還得跟貓妖一樣，在屁股上開個小口，方便尾巴鑽出來。

    狗蛋換好衣服, 大概閑著無聊，就跟在夏念背後轉悠了幾圈。

    夏念回頭無奈道：“你跟著我幹嘛？”

    狗蛋趕緊挺起胸：“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我什麽活都能幹。”

    大概為了展示自己的能幹程度, 他還擼起衣袖, 拍了拍自己並不怎麽發達的肱二頭肌。

    夏念心道, 這孩子的工作熱情倒是挺高漲的。

    她四下看了一圈, 正好看到貓妖正拿了掃把正在掃地。

    貓妖最近一直很勤快，他每天早晚都要各掃一遍地麵，每次都能打掃出來一大堆他自己的貓毛。

    於是夏念便指了一下：“那你先幫黃尚打掃一下房間吧。”

    ……

    貓妖少年低頭忙著掃地，掃了一圈, 他忽然感到身後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多了個尾巴。

    他一回頭，卻看到新來的那個鬆鼠妖正晃著他那條毛蓬蓬的紅色大尾巴，手裏也拿了個掃帚，正在學著他的模樣跟在他身後掃著地。

    見他回頭，鬆鼠妖便一臉羞澀地笑起來，露出兩顆潔白的小門牙：“植妖師說讓我幫你的忙。”

    “……”

    貓妖沉默了一下，冷淡道：“不用。”

    他說著，就轉身繼續掃地去了。

    結果，背後的小尾巴居然還寸步不離地跟著他，而且似乎還有意模仿他的一舉一動。

    於是乎，隻見走在前邊的貓妖掃兩下，後邊的鬆鼠妖便也學著掃兩下。貓妖停下腳步，鬆鼠妖便也跟著停下腳步。

    然後，貓妖又彎腰檢查沙發底下的灰塵。

    鬆鼠妖便也跟著一起趴下來看個不停，還好奇道：“貓大哥，咱們在找東西嗎？”

    貓妖：“…………”

    他微微蹙眉，胡須又不由自主地冒出幾根。

    貓妖一點也不想理睬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

    不知為何，光是看到鬆鼠妖那條毛蓬蓬大尾巴，那對可愛的尖耳朵，還有圓潤臉蛋上傻乎乎的笑容，他就一肚子火氣。

    掃完地後，他也不搭理鬆鼠妖，而是自顧自地拿了雞毛撣子去擦書房的桌子和花瓶。

    鬆鼠妖也學著他的模樣，用自己的大尾巴充當撣子，開始撣起灰起來。

    掃得幹淨不幹淨另說，他模仿能力倒是一流的，貓妖手裏的撣子晃幾下，他的尾巴也跟著晃幾下，結果卻在貓妖好不容易擦幹淨的桌麵上又留下了無數根細小的絨毛。

    貓妖見了，嘴角的肌肉頓時抽搐了一下。

    他忍不住蹙眉道：“你能不能別幫倒忙？”

    鬆鼠妖一愣，又忽然一緊張，尾巴笨拙地一掃，正好碰倒了一個玻璃花瓶。

    花瓶骨碌碌地滾到了桌子邊緣，貓妖趕緊一伸手給抓住了。

    他頓時擦了擦冷汗，籲了一口氣。

    然後，他就扭頭一臉怨念地瞪向鬆鼠妖。

    作為齧齒科小動物的鬆鼠妖，本能地察覺到了貓科動物散發的殺氣。

    他頓時一縮脖子，伴隨著一道白光，竟是變成了鬆鼠原型，一溜煙躲到了電視後邊，隻露出一隻眼睛：“對……對不起嘛。”

    貓妖麵無表情地沉默了一下。

    然後他唰地伸出手，毫不遲疑地拎起了鬆鼠妖的後脖頸，將它丟到了書房門外。

    “咣當”一聲，門就被關上了。

    ……

    之後，夏念一下午都在修煉。

    她按照灼華所教的吐納、運氣的方法進行練習，竟然一眨眼的功夫，時間便飛快地過去了。

    修煉完畢，一推開門，卻看到鬆鼠妖少年正抱著膝蓋，坐在自己書房門口。

    她有些驚訝：“你在這兒幹嘛呢？”

    鬆鼠妖抬起頭看向夏念，眼神中帶著一絲哀怨。

    “你怎麽了？”夏念驚訝。

    “……被趕出來了。”他抽抽鼻子鬱悶道。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夏念隱約猜到了可能跟貓妖有關。

    她忽然記起，貓妖其實最討厭別人搶他的工作做了。

    平時夏念偶爾把他的家務活都做了，他還會老大不高興，生半天悶氣，好像覺得有人搶了他的工作，就會威脅到他家中的地位似的。

    看著麵前一臉沮喪的狗蛋，夏念有些無奈。

    好吧……這個鍋她背。

    剛剛的確是她沒考慮周全，才會出現這樣的事。

    於是她想了想，又對鬆鼠妖道：“對了，等會兒你陪我去接小妖們上學吧？”

    鬆鼠妖立刻眼前一亮，連忙從地上跳了起來：“嗯，我去！”

    之後，鬆鼠妖便易容變成了普通的人類模樣。

    他的易容術果然挺厲害的，才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尾巴和耳朵就收了起來，一頭紅發也迅速地伸直、顏色加深，最後變成了一頭漆黑的長卷發。再配上圓潤嬌嫩的臉蛋，以及那雙漂亮的深藍色眼睛，他此刻看上去就像個混血外國小姑娘。

    夏念打量了他一圈，驚訝道：“你這樣還真像個女孩子。”

    狗蛋臉一紅，撓撓臉頰。

    “人家是雄性啦。”

    長相如此精致的偽娘少年，名字卻叫狗蛋……

    夏念沉默片刻，十分同情地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你師父的起名水準實在太差了。要不——我給你想個新名字吧！”

    ……

    之後，夏念便和狗蛋一起，乘車來到了小學校門口。

    狗蛋的長相果然吸引了周圍路人的注意。

    有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還好奇地問她：“小姐姐，你是歪果仁嗎？你從哪裏來的？”

    狗蛋答：“我是從山裏來的。”

    小女孩有點懵：“山裏？”

    夏念咳了一聲，解釋道：“當然是從外國的山裏。”

    小女孩頓時一臉恍然大悟。

    下了車後，兩人等了一會兒，終於看到幾隻小妖正肩並肩走出校門。

    夏念注意到，幾個小家夥都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她不禁暗暗猜測，難道是考試沒考好？

    見到夏念，夏小白便一溜煙跑過來，不客氣地摟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衣服裏。

    “夏念念。”他抬頭抽了一下鼻子，眼圈紅紅的。

    夏念摸他腦袋，“怎麽了？”

    “我們班班老師住院了！”夏小白沙啞道，“聽說他得了重病！可能會死的那種！”

    一旁的夏小茉捏著書包肩帶，神色凝重地仰頭看夏念：“聽說是晚期肺癌。”

    夏念一臉驚訝。

    上次家長會的時候，她還才見過他們的班主任吳老師，沒想到現在居然檢查出了肺癌？

    聽到夏小茉的話，夏小蔥和夏小畫站在一旁默默無言。

    夏小蔥的眼圈也有點紅，看來十有八/九之前也哭過，而小畫家則默不作聲地低著頭，似乎心情也有些低落。

    “……都是我的錯。”夏小白忽然帶著鼻音悶聲道。

    夏念不解：“為什麽？”

    “因為我上次答應他，讓桌花老師給他把脈，結果……我後來忘了。”

    夏小白越說聲音越小，又低下頭去盯著腳尖。

    夏念恍然大悟，隻得摸摸他腦袋，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

    夏小茉卻接話道：“正好明天咱們要去醫院看吳老師，到時候請灼華老師給他看看，不就可以了嗎？”

    聽到這句，夏小白終於恢複了一點精神。

    他點了點頭，抬手使勁兒揉了揉眼裏的淚花，勉強笑了笑：“嗯，桌花老師一定有辦法的！”

    其餘幾隻小妖也跟著紛紛點頭。

    隻有小畫家沒點頭，而是默默地抬頭看了一眼夏念。

    夏念心道，原來小妖們都如此信任和依賴灼華。

    現在知道班主任老師得了癌症，他們就已經如此難過了，若是讓他們知道灼華以後……

    想到這裏，夏念不禁暗暗歎口氣。

    之後，夏念便跟幾個小妖介紹了鬆鼠妖。

    “這位是家裏新來的……嗯，狗蛋哥哥。”

    鬆鼠妖頓時靦腆地笑了笑，露出兩顆門牙：“大家好。”

    大概因為狗蛋看起來很有親和力，幾隻小妖似乎都挺喜歡他的，尤其是夏小白，一路上都在問東問西，跟他打聽森林裏的生活如何，是不是有很多其他的小妖。

    狗蛋便回答：“森林裏小妖不多，不過，我平時就在林地裏玩，跟森林許多鬆樹都很熟悉啦，它們其中一些年紀很大了，會講故事，什麽都懂，我就叫他們老爺爺。到了季節，他們就會結很多鬆子，我就把鬆子在樹底下埋起來，等冬天再吃，春天溪水融化了，我就去水裏遊泳，有時候不小心睡著了，就會被水衝著一直衝到了下遊……”

    小妖們聽得十分入迷。

    夏念看著他們的模樣，忽然想起，她從前就曾經想過，生活在人類社會，對於小妖們而言，並不是必須的選擇，畢竟他們並不是人類。

    如果他們更向往自由自在的野外生活，更願意像那些野生同類們一樣，隱居在深山之中，而她卻讓他們像人類的小孩子一樣去上學，這會不會扼殺了他們的本性？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後，夏念又突然察覺到，她隻不過是，害怕小妖們也會有一天離開自己罷了。

    她頓時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這種心情，和害怕子女有一天會長大離去的父母有什麽區別？

    ……

    很快，公交車便到站了。

    回家之後，夏念便聞到廚房傳來一陣食物香氣。

    探頭一看，原來是灼華終於從書中閉關出來了。

    他飄在空中，正穿著圍裙，麵前的鍋裏正咕嘟嘟地煮著湯。

    聽到夏念推門的聲音，他便回頭，臉上依舊帶著平日裏那種慵懶閑散的笑意，搖著扇子對夏念道：“回來了？”

    她默默點頭。

    “需要幫忙嗎？”她說著便挽起袖子走了進去。

    切水果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頭望著灼華的側臉片刻。

    不知為何，不過才兩天沒見，她總覺得，灼華給她的感覺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這或許是因為，她知道了灼華能夠陪伴他們的時間，也許……不多了。

    也不知道，兩人這樣一起做飯的時光還剩下多少？

    想到這裏，她又是一陣難過。

    忽然，她感到手指一陣冰涼，低頭一看，竟是鋒利的刀刃切破了她的食指，鮮血立刻泊泊湧出。

    灼華忽然從她肩膀上方伸手過來，有些冰涼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睫毛蓋住了眼眸，低頭看向她受傷的手指，嘴角同時勾起一絲無奈的笑意：“這麽不小心？”

    夏念：“……”

    她心底某處微微顫抖了一下，腦海中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昨晚的夢，臉頰頓時滾燙了幾分。

    於是她下意識地猛然縮回手。

    灼華揚眉疑惑道：“你怎麽了？”

    和灼華的視線碰撞的瞬間，夏念竟是一陣心虛，還混雜了一絲慚愧。

    其實她很清楚，在灼華眼裏，她隻是晚輩，和那些小妖們並沒有什麽區別；他之所以會教她植妖術，又悉心照顧她的日常生活，也是因為這一點罷了。

    她低頭望著灼華雪白的衣袂，突然覺得，自己的那些夢，和產生的那些想法，就像是玷汙了他一般。她實在不敢想象，若是灼華知道她做的那些夢，會以怎樣的想法來看待她。

    “我……我去找個創口貼吧。”

    她聲音微啞地說罷，就轉身低著頭匆匆離開。

    她下意識地摩挲著剛剛被灼華碰觸的手腕，那裏似乎仍然殘留了他手指留下的冰涼觸覺。

    而她身後的灼華則笑意漸漸收斂。

    他望著女孩遠去的背影，忽然輕輕地歎了口氣。

    ……

    吃飯之前，夏念也跟灼華介紹了狗蛋。

    在灼華麵前，狗蛋似乎有些緊張。

    大概因為，他剛剛才聽說這位便是教夏念植妖術的師父，曾經還是位妖仙。

    於是他一直筆直地正襟危坐，連耳朵都不敢動彈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來吧。”灼華聽罷便平靜道，“以後你便跟黑炭學習煉丹，當他的助手，如何？”

    狗蛋忙不迭地點頭：“嗯！”

    貓妖聽罷，卻皺眉悶悶不樂道：“我才不需要助手。”

    灼華瞟了一眼他，忽然勾起嘴角：“有了助手，你就可以被正式提拔為夏家的首席煉丹師了。”

    貓妖愣了一下，晃了兩下長長的黑尾巴，才勉為其難似的點了下頭道：“那好吧。”

    之後，貓妖便指揮狗蛋去幫他刷洗煉丹爐了。

    很快，幾隻小妖寫完了作業，灼華就開始指導他們修煉。

    這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模一樣。

    夏念將刷好的碗放在瀝水架上晾幹。

    從窗外吹來的晚風，讓掛在窗沿上方的鈴鐺叮鈴作響。

    桂花的香氣已經淡了許多了。

    她忍不住回頭望向身後的客廳。

    小妖們正圍在男人身邊，盤腿閉目修煉。

    灼華則手持折扇，低頭望著他們。

    大概察覺到夏念的視線，他便抬眼，衝夏念微微翹了一下嘴角，便又收回了視線。

    夏念沉默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若是能讓時間永恒停駐在這一刻……

    那就再好不過了。

    ……

    ——一晃又到了晚上。

    夏念翻來覆去了一會兒，才終於睡著了。

    睡著之後，她果然又陷入了和昨夜相似的夢境。

    夢裏，白衣男人低頭望著她，嘴角含笑。

    他的手指輕輕地捏住她的下巴，然後垂下頭，在她的嘴角留下一個輕吻。親吻緩緩下移，經過她的鎖骨，她的胸口……

    夏念絲毫無法掙紮。

    她渾身輕輕地打著顫，牙齒也是，可她並不是覺得冷。

    溫熱的手指順著她的脊梁骨緩緩滑下。

    她終於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呻.吟:“嗯……”

    那聲音中充滿了曖昧的誘惑意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忽然，夏念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桂花香氣。

    她的胳膊被狠狠地抓住了，甚至抓得有點疼了。

    下一秒，她猛地睜開眼，氣喘籲籲地坐了起來。

    一個身披淡紫色薄紗，麵容異常俊美的男性正背著手站在她的床邊，眉間還隱約可見幾片金黃的花鈿。

    夏念立刻完全清醒了，微微睜大了眼。

    “……桂花妖仙？”

    對方不置可否地眯起一雙鳳眼，露出一絲淺笑。

    “方才，吾見姑娘印堂發黑，似是被夢魘所纏，所以吾剛剛不得已，才將姑娘強行從夢中拽出。”他說著，便緩緩地彎腰作了個揖，“得罪了，還望姑娘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