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親戚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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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跟這個時代大多數的農村女孩子一樣,灰撲撲地衣服灰撲撲的臉色,她長得遠不如胡菲好看,不過兩人在血緣關係上倒是很近,她是胡菲二叔家的姑娘,看見她臉的一瞬間,胡菲自然而然地把:“胡玲”兩個字脫口而出。
在這裏不得不介紹一下胡家的親緣關係。胡菲爺奶很多年前就已經沒了,老胡家胡爹是老大,底下隻有一個弟弟,胡爹和這個弟弟的感情很親近,有問題的其實是胡媽和胡菲的二伯母,也就是胡玲她媽,這兩妯娌早年間也不知道生了什麽樣的齷齪,反正這關係弄得特別僵,幾乎整個黃崗子村都知道胡家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不對付的事情。
自然地,胡菲和二伯家的孩子感情也不能說的上一個好字了。
胡靈上下看了胡菲一眼,眼睛微微眯起,語氣裏帶著點不懷好意地耳語道:“聽說你前陣子跟紀明遠幹仗被打了?咋樣啊,身體好了嗎?”
“我被打了?你聽誰胡說八道的啊!”胡菲嘲諷一笑:“我和我們家明遠好著呢!”
胡玲明顯不相信胡菲的說辭,十分懷疑地說道:“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胡菲知道村子裏的有些人是很想要看自己笑話的,胡菲怎麽可能給她們這個機會,就見她嬌美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笑著說道:“今兒早上還是明遠送我出門的呢!”胡玲看她這樣高興滿意,嘴上不說,心裏頭卻哼哼地特別不爽起來胡玲上頭有兩個哥哥,她媽就她一個老閨女,按理說也該疼寵疼寵吧,可偏偏她媽鍾玉鳳是個極其重男輕女的,胡玲沒覺得自己是塊寶就覺得自己是根草來著。特別是在跟胡菲放在一起比較後,她這種不平就更加深刻了,簡直就是各種羨慕嫉妒恨,她常常想著要是自己是胡爹胡媽的閨女就好了,那胡菲現在享受到的一切,不就都是她的,同樣是老胡家的閨女,待遇上卻是天上地下兩個極端,胡玲一直覺得命運對她非常的不公平。
胡菲沒再理會看起來是就一臉怨氣的胡玲,她隨手打開自己的飯缸子,準備開始吃午飯。
依然是早晨抻的麵條,胡菲用帶來的白開水澆開了,拌上鹵子,她還特意往裏麵臥了兩個雞蛋,現在雖是秋天,但氣溫依然高的很,這麽吃胃也不會覺得難受。胡玲看著胡菲在那裏又是麵條又是雞蛋的吃著,嘴巴裏的口水就有點忍不住的往外冒,再想想,她娘給她帶的黑漆漆硬邦邦的饅頭,嫉妒的眼睛都快赤紅了起來。恨恨地一跺腳,胡玲不甘不願的轉身走了。胡菲小口咬了下雞蛋,恩,還是糖心的呢!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小半個月就過去了,黃崗子村一年中最忙碌的秋收也終於順利結束,收上來的糧食成山一樣的堆積在村公社的廣場上。 “唉!今年的糧食比去年收上來的還要少……”胡爹是大隊書記,對這些自然是心知肚明:“這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正在記賬的村會計聞言也是歎了口氣,其實這裏麵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除去年景不好時的天災,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個人主觀能動性上的懈怠,地都是公家的,你幹多幹少得到的東西都是那些,如此這般,自然有人會偷奸耍滑。紀明遠在一旁聽著心裏也是若有所感,就在大家暗自感懷時,有人在大門口大叫了一聲:“紀明遠在不?”紀明遠一愣,放下手裏的活計就出去了。大約是幾分鍾之後,屋裏的眾人見看見紀明遠一臉興奮的拿著一摞子書籍回來了。
“咂弄這麽多的本子?” 村會計一臉嘖嘖地看著最上層的那冊新版毛語,臉上露出佩服地表情說道:“真不愧是知青同誌,這思想覺悟就是高!”不用說,這一摞子書,就是胡菲求她城裏的舅舅給郵回來的,他舅舅素來十分疼愛這個外甥女,凡有所求,很少有不應的,這次自然同樣也是如此。恢複高考的文件畢竟沒有正式下達,紀明遠也不會多說什麽,聞言就隻是笑笑,可那一張堅毅的臉上卻充滿了一種全所未有的光輝。
當天晚上,紀明遠在小屋裏迫不及待的就一頭鑽進了知識的海洋中。這一次,胡菲她舅舅按照胡菲的要求,把從小學到高中的能夠找來的教材都帶過來了,其中數學、語文、政治、這三科尤其的多。胡菲沏了杯山裏采的野茶,輕輕地敲了敲門,直到裏麵穿來一聲:“進來。”方才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著書桌前連頭都舍不得抬,顯得十分如饑似渴的紀明遠,胡菲笑了笑,輕聲道:“都看了一晚上了,也歇歇吧!”
戀戀不舍的把眼睛從書本上抬起來,紀明遠難得的對著胡菲笑了下,臉上掛了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太久沒接觸這些東西了,好多都已經記不住了。”
胡菲把手裏的水杯遞給他,笑著說道:“慢慢都能撿起來,你還有很多的時間呢!”
紀明遠搖了搖頭,一隻手卻輕柔而珍愛的摸了一下桌上攤開的書頁。胡菲見狀心裏麵也是有些感慨,這個時代的人們對知識的渴望,實在不是後世那些視上學為洪水猛獸之人能夠理解的。
“那就不打擾你了。”胡菲輕柔而不失關心的囑咐道:“早點睡。”紀明遠點了下頭,帶著苦味的茶水順著食道流進胃部帶來了一絲絲的溫暖男人深吸一口氣,全神貫注的他,很快的,又再一次沉浸在了知識的海洋中。秋去冬來,在黃岡村今年第一場大雪下來時,胡菲的肚子終於隆了起來,上輩子她從來沒有做過媽媽,這輩子卻是撿了個現成的,對於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胡菲是打心眼裏有期盼和歡心之感的。
男人冒著風雪進屋的時候,一抬眼就看見了正坐在炕上穿針引線的女人,她盤腿坐在炕上,烏黑的頭發慵懶的挽了髻垂在身後,穿了件海藍色的娃娃領棉襖,下半身蓋了條被子,正低著頭,一臉認真的做著件一看就是小孩兒穿的衣裳。聽見動靜,胡菲抬起頭,看著男人手上拎著的東西,一下子就笑了起來:“怎麽還抓了隻兔子回來?”雖然半死不拉活地,可看著倒是挺肥美的樣子。
“前兩日和趙亮進山下了點套子,今天去搜了下,就在坑裏看著它了。” 紀明遠摘下頭上帶的皮帽子對胡菲道:“一會兒我給它殺了,你晚上燉肉吃吧!”
“好呀!正好加菜了。”胡菲笑眯眯地說道:“晚上把亮子也叫來,這東西是你們兩一起弄得,咱可不能吃獨食!”紀明遠知道胡菲和以前不一樣了,對自己好兄弟趙亮的態度那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家裏但凡是有什麽好吃的,也從不忘讓他給趙亮帶一份,弄得現在趙亮在紀明遠麵前那是有事沒事的就說胡菲的好話。紀明遠自然不會拒絕,哎了一聲後,幹脆利落地就去收拾兔子了。再然後,當天晚上時,胡菲就用這兔子做了兩道硬菜,一道是山珍燉兔肉另一道就是辣炒兔肉絲,輔助的小菜則是清炒黃豆芽,以及大醬拌豆腐,趙亮來的時候還拎了一玻璃瓶白酒,於是,胡爹就更高興了。就著這頓飯,男人們一直喝到了晚上九點多,胡爹是徹底喝高了,趙亮也不太清醒走路一晃一晃的,胡菲見狀便讓紀明遠送他回去。
踩著半遲高的積雪,兩個男人跌跌撞撞地往著知情點去了。
“哥!我的哥!”趙亮醉眼惺忪,稀裏糊塗地大聲道:“嫂子真和以前不同了,她變、變的太多了……變的太好了,你,你以後就和她好好過日子,別,別辜負她!”紀明遠知道趙亮這是喝高了也不理他隻使勁兒拽著他往前走著,趙亮卻醉後鬧人不依不饒說出的話也是越來越顛三倒四沒個順序,等好容易把人弄回知青點後,紀明遠也累出了滿頭大汗。
趙亮死狗一樣的倒在炕上,紀明遠則是給自己倒了缸冷水,咕嚕嚕地喝往下喝。
“哥!!”突然地炕上的趙亮嚎了一嗓子,嚇得紀明遠差點沒嗆了水。趙亮哥、哥地叫了好幾聲,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稀裏糊塗就吵吵著:“……哥,黃菡給你來信了,可、可我看你現在過得這麽好,我怕你和嫂子因為這事再幹仗,不、不敢給你啊!”紀明遠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趙亮竟然瞞著自己這個事,趙亮說完這些話後就像是解脫了一樣,乎乎地睡了過去。紀明遠沉吟了一下,脫了鞋,爬到了坑裏麵,在缺了一大塊牆皮的角落裏,手一伸,果然就摸出了一封黃色的信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