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環抱胸前，百裏忌昂頭看天。

    這場暴雨實在是大，但對於他來說，走出了那個有如雞籠的船艙，再次踏上堅實的地麵，心中隻有一片開闊。

    至於當初那股被逼著遠走他鄉負罪潛逃的憤恨無奈早已在這月餘的航行中消磨得幹淨，僅在心中留下一道掠影罷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百裏忌張嘴混合著雨水輕輕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百裏兄弟，果然有見識，就連說出的話都這麽有見識，像我這種渾人連聽都聽不懂。”

    在他右手旁邊旁邊，一個中年漢子扭過頭來，豎起大拇指來，高聲讚道。

    袒露出來的左臂，在一閃即逝的雷光之下，顯露出來一個張口露齒的青鬱狼頭，形狀甚是凶惡。

    像這種蛇頭，對於偷渡而來的人向來輕視，動則打罵發泄，雖然他們所在的幫派規矩還算嚴厲，這些偷渡客又大都是些同鄉，但像他這樣反而得到尊重的實在罕見。

    百裏忌扭扭脖子，渾身上下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卻沒有為這個人詳細解釋其中的意思是什麽。

    對方隻不過是因為自家長輩曾與這幫派的大佬有著交情，外加自己一身的武藝方才如此客氣，甚至還流露出招攬的意思出來，當不得真。

    再加上他如今雖然落魄逃難，但師門先輩在天有靈，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他決計不會趟進這種渾水裏麵。

    不過他也不想得罪了這些地頭蛇，雙手抱拳，笑聲說道：“這一次能夠逃出生天，全賴幾位兄弟幫手，將來若是有什麽用得上百裏忌的地方，在下決計不會推辭。”

    當然這種場麵話，大家都聽多了，也沒什麽人會當真。

    對方年紀雖然也就比自己大上幾歲，但行事卻儼然一個江湖老手，開心地拍拍百裏忌肩膀，大聲笑道：“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麽謝字，將來有事我自然也不會和你客氣。”

    聽著對方瞬間借著自己的話頭將稱呼拉近不少，百裏忌暗自苦笑，感覺自己經曆得還是有些太少。

    心中同時對於拉開距離的心意更加堅定了幾分，當即朗聲開口，聲音中卻帶了幾分急迫與不好意思。

    “這個，楊大哥，先師有命，在下一來這裏，就要去拜訪師叔他老人家的，他們二人自從倭賊亂華之日起已經有幾十年不曾相見，沒想到這一次卻是陰陽相隔，還望楊兄弟行個方便。”

    天地君親師。

    這位楊大哥所在的幫會行事風格還保留了當年開山門的作風，對於這些四維八德也很是重視，他本人年紀也不小，對於這些就比起其他人要重視一些，見到百裏忌將先師都提了出來，也是麵色一肅，聲音中帶了幾分鄭重莊嚴。

    “希夷老前輩的人品武功，我們堂裏的兄弟也是敬重，沒想到居然已經先去了，逝者為大，他老人家的心願自是需要遵從，可惜了，我還指望著和百裏兄弟能夠在堂裏好好喝上一頓，介紹給其他兄弟呢。”

    歎息一聲，對方伸手招過位置比較靠後，身材也相對矮小的一個青年男子。

    “小蔡，你帶著百裏兄弟先走，等送到了地方再回堂裏便是。”

    年紀輕，資曆淺，再加上體格不行，這位小蔡平日裏在這幾人中就是跑腿打雜的角色，再加上相比較而言，給百裏忌帶路明顯要輕鬆許多，當即從後麵湊上前來，點頭拍胸道：“百裏兄弟，你就跟著我就行，這哥譚市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百裏忌回頭看著那群如同落湯雞一般的男女老少，暗自搖搖頭，在這雨夜裏麵也看不清他神色如何，隻聽他開口謝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謝兄弟了。”

    被稱作小謝的男子自誇對於這哥譚市很熟，果然不是虛言，隻見他帶著百裏忌避著雨勢，繞過了幾條黑暗無人的街道，便帶著百裏忌來到了一處所在。

    “好多人。”

    百裏忌不由開口感慨，他之前大多在山野之間練習師門武藝，就算神州那些大城市都沒有去過多少次，更不用說哥譚這座在聯邦甚至整個世界都可以稱得上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了。

    當然最讓他感到好奇的無疑還是那形形色色的聯邦人。

    膚色、發色、瞳色、衣物打扮樣樣不同，甚至他能夠勉強分辨出其中混雜了各式各樣的語言。

    這倒讓之前隻見過黑發黑瞳黃皮膚的神州人士的他一下子感覺有些目不暇接，手足無措。

    稍微笑了一下，小蔡笑著解釋：“今天是突然下了暴雨，否則這地鐵站不會有這麽多人，現在我們去買票吧。”

    地鐵站？

    百裏忌暗暗記下這個詞語，之前他還以為這裏和他坐過一兩次的火車沒有兩樣呢。

    不過似乎確實沒有多大區別，一樣買票，然後排隊上車，隻不過在看到一身雨水的兩人時，便有不少人齊齊拉開距離，讓出一個不小圈子，倒讓百裏忌感覺自在不少。

    地鐵裏麵的環境並沒有百裏忌想象的那麽美好。

    指著車廂裏麵那亂七八糟，不知有多少層顏色堆積的彩繪噴漆，百裏忌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蔡兄弟，這裏麵這麽亂怎麽就沒有人來整治一下嗎？”

    知道對方是個初來乍到的菜鳥，往日隻能跟在前輩後麵不敢開口的小蔡很是有了幾分談性，略帶神秘道。

    “管，哪裏管得過來，今天弄好了明天又是一樣，那些成天宣揚些非主流運動的小子們有的是精力，這些事情，等百裏兄弟你在這哥譚過上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暗暗搖搖頭，百裏忌已經有些感覺到了，這聯邦看似美好，內裏卻是不知有多少隱疾病患，這政府對於下麵的管束力看起來十分有限。

    這一點比起他偷渡過來的神州可要差上許多。

    不過旋即，百裏忌又是感覺有些暢快之感，他原本在山野之間還算無拘無束，到了大城市裏麵卻感覺步步受阻，除了時代變遷他所學有些格格不入之外，便是那裏的規矩太過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