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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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棲桐那邊劇本遞過去一直沒有回複, 安瀾工作室那邊給我的回複是她到底演不演全看她個人的意願, 如果她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考慮下別人, 比如之前跟米子明導演合作過的女演員?”

    桑杉從來不會把當天的工作拖到第二天, 之前的一個小時她處理了“私事”,那被耽誤的工作她就要額外付出一個小時補回來。

    麵對廖雲卿提出的建議, 女人搖了搖頭:

    “這個人選是池遲提供的, 選角色方麵,你和我的經驗都比不上她。”

    進入十月之後, 太陽下山的時間似乎一下子就早了好多, 活似個臨近年終就開始把早退這事兒進行得愈演愈烈的不合格員工。

    桑杉又看了一遍方棲桐的資料, 發覺身後已經是霞光滿天。

    “方棲桐小姐那裏你們接觸一下, 約個時間,我跟她見麵聊聊。小水窪那邊推薦了外國的一家特效工作室,廖雲卿你準備一下,我們下個周去那兒看看。”

    不知不覺忙了半個多小時,桑杉抬頭喝咖啡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忘了點兒什麽。

    “肖景深呢?”

    說是送人, 不會真一口氣送回住的地方了吧?

    “他剛剛上來了一趟,看見您在忙, 說自己去附近超市買點兒菜, 很快就回來。”一個年輕的助理一邊把打印好的文件交給桑杉, 一邊這樣說著。

    女人挑了一下眉頭。

    文件被她拿在手裏, 兩根手指下意識地搓了一下。

    桑杉問過之後,肖景深果然“很快”就回來了,除了一大包食材, 他還帶來了一束花。

    “我路過花店看見這個花特別好看,就買下來給你帶回來了。”

    純白色的百合花,帶著馥鬱的香氣,從門口一路飄到了桑杉的麵前。

    “謝謝。”桑杉站起身,雙手接過花束,用手指點了一下嬌美的花瓣,唇角已經勾了起來。

    看見她的笑容,肖景深的眸光變深,臉上的表情柔和得讓旁觀者的心都軟成了一片。

    整個上升期的初曜什麽都缺,就是不缺單身狗,肖景深和桑杉之間的氣氛柔軟又芬芳,對她們來說就是大勺大勺地強塞狗糧。

    “卡薩布蘭卡。”桑杉輕聲說道。

    “什麽?”

    “我是說,這個花,是卡薩布蘭卡,有人說它是百合花裏的女王。”

    與一般的百合花相比,這個品種的百合有純淨的顏色,更加肆意熱烈的花形,還有一種更加強大的氣勢。

    對花一竅不通的男人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一盒熱乎乎的煮玉米放到了桑杉的麵前。

    “是說這個花特別好麽?反正我是被這個價格嚇了一跳,不過……真好看。”一個主枝上麵有六七個花頭的百合花擺在花店最顯眼的位置上,帶著耳機的肖景深遠遠地看見就被吸引了,雖然價格讓他咋舌,可他還是買了兩大枝,用皺紋紙滿滿地包起來,小心地送到了桑杉的麵前。

    能換來對方一個淺淺的微笑,他就覺得自己的錢花得很值得了。

    從常備藥盒裏找出一片阿司匹林,桑杉不假他人之手,把花摘葉修剪之後分插到了兩個花瓶裏,一個花瓶擺在桑杉左手邊的架子上,和一些經濟學類的書籍一起沐浴在了晚霞的光輝中。

    卡薩布蘭卡,百合花中的女王,它此時身披的紅光,像是抗爭時的火,還是勝利後的榮光?

    聽完了所有錄音的肖景深找不到答案。

    他隻知道一件事——也許,當年,就在他的眼前,在他的身邊,桑杉承受著別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

    他本該知道的,他是多麽的愚蠢和狂妄,才會對近在咫尺的一切熟視無睹?

    有肖景深在一旁等著,初曜的其他人是絕對不肯給桑杉增加當日工作量的,晚上七點半,他們兩個人已經開車行駛在回家的路上了。

    “晚上吃釀茄子好不好,我買了一塊臀尖兒肉,回去都切成肉餡兒,一份做茄子,一份給你包點兒小餛飩,明天早上一煮就能吃了。我還買了三文魚頭和豆腐,給你做個湯多放點兒胡椒粉,保證一喝就暖和了。”

    肖景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側頭看著桑杉的時候,似乎還能聞到卡薩布蘭卡百合的香氣。

    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很正常,話語很正常,別人絕難發現他的心裏已經疼得揪成了一團,種種的猜測、自責和悔恨在他的心裏逐漸的發酵和擴大,這一秒更疼過上一秒,比不過下一秒。

    喋喋不休地說話,成了一種釋放痛楚的途徑。

    桑杉一直沒說話,平時她回家的時候都是深夜,路上的交通還算順暢,現在這個時間還屬於京城的晚高峰,走走停停是需要司機集中注意力的。

    又一個紅燈,她踩了刹車。

    肖景深已經開始籌劃明天中午的菜單了。

    “今天偷聽得很爽是麽?”

    車子裏的空氣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肖景深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桑杉一隻手支在車窗上,手指張開撐著自己的頭,眼睛看向肖景深,語氣懶懶的。

    “我錄音和屏蔽都是出於商業目的,你……這算是公器私用吧。”

    “……你是怎麽發現的?”

    “公器私用,非正常手段探聽合夥人**,今年年終的紅包你沒有了。”

    算算這一整年初曜大半的收入都來自於肖景深,按說,他的年終獎勵一定是整個公司最多的,現在居然直接連個紅包都不給了,要是換了別人怕是能心疼得想哭,這個男人卻完全不放在心上。

    “果然,我做點兒什麽都會被你發現。”

    肖景深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你端著果盤進會客室的那個笑,跟你以前考砸了的時候一模一樣。”

    桑杉這也算是回答了男人剛剛提出來的問題。

    坐在她旁邊的男人卻因為她的話陷入了沉默。

    紅燈換成了綠燈,車流開始緩緩移動,桑杉麵無表情地開著車跟上。

    慢慢走了幾分鍾,又停了下來。

    即使久經陽光摧殘,還是很白皙的一隻大手突然放在了握著方向盤的手上,然後猛地抓緊。

    車外,路燈橙黃色的燈光不帶一點的暖意。

    “小黃毛兒,她在我眼前站著的時候,是不是,很疼?”

    桑杉垂眼看了看肖景深的手,又轉過頭去看他的臉,然後,她重新把視線放回到車的正前方。

    “我忘了。”

    “不可能!”

    “你希望我記得?”

    車子裏又靜默了下來。

    桑杉沒被抓住的那隻手從一旁抽出幾張紙巾,遞到了肖景深的手邊。

    “我希望的是我能回去,揍過去的我一頓,再把那個時候的你救出來。”

    “你做不到的。”

    桑杉默默掙脫了肖景深的手,轉動方向盤,準備從三環路上轉下去。

    “一對父母決定生下意外出現的孩子,並且決定不離婚,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剛剛精神崩潰的男人擦幹自己的眼淚,看著桑杉在燈光交替中的平靜眉目。

    是的,平靜。

    在聽那些錄音的時候,肖景深就非常奇怪,她如何能一直保持著平靜和冷靜?居然還能去開解那個難過的孩子,最難過的人自始至終不應該是被傷害的她麽?

    “一個事業上升期的女人因為要生第二個孩子失去了更好的崗位,還得了抑鬱症,在這種時候她提出的任何要求都應該得到滿足,比如,她不想見自己的大女兒,這還是很正常的。”

    所以你從那之後就和你的姑姑一起住在老房子裏,你的父母就把一個剛上高中或者即將上高中的孩子扔下了?

    “小孩子的身體狀況從還沒出生就不是很好,算命先生說……他應該叫‘桑桑’,這是個沒有出現在他們一家人戶口本上的名字,用來當他的名字無可厚非。”

    汽車開進小區。

    桑杉笑了一下,這些話她這些年沒有人可以說,就算是景爺爺,也不過是知道其中的部分而已,現在能一條一條地說出來,她居然感覺到了輕鬆。

    “後來的事情就更簡單了,家裏的經濟情況變差,我的出國計劃推遲,這也是……很正常的。”

    停好的車子裏,男人拽過坐在駕駛座上的女人,把她牢牢地抱在自己懷裏。

    “不對,不是這樣。”他聲音哽咽。

    “就是這樣,很多很多人,他們都認為每件事都很正常,我應該體諒和遵從。肖景深,要是那個時候的你也對我說出和他們一樣的話……我……”

    聽著男人的心跳聲,桑杉笑了一下。

    “這種正常,隻有我整個人的‘不正常’才能衝破,別人,都無能為力。”

    “他們明明是在不停地傷害你,怎麽可能說是正常的?”

    摩挲著桑杉的發絲,男人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已經破了一個大洞,隻有把懷裏的這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才能將這個洞填補回去。

    “隻要沒有傷害到自己,對大部分人來說,他們可以把任何事都看作正常的。”

    肩上感受到了濕意,桑杉在心裏無奈地歎氣。

    這個世上終於有人為她落淚,卻有些遲了。

    若是早一點……

    不。

    沒有經曆過低穀和挫折的肖景深足夠美好,可他的眼淚卻不會像現在這樣動人,那是風霜摧折冰雪掩埋後仍有的熱血。

    她不需要一份閃著光輝的憐憫,卻有一點眷戀此刻,在黑暗中的撕心低喊。

    “都過去了。”

    她說。

    “回家給我做釀茄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老肖:嚶嚶嚶嚶嚶嚶

    日姐:做飯去

    兔子跳,兔子跳,兔子跳完渣草跳,跳起來一個麽麽啾!

    開始鍛煉手腕,日姐開完車了,該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