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節 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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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兩天後……
張鵬背著個高中時期用的舊書包,拖著個半人高的大行李箱,來到一個老舊的月台上。
他的前方,停著一輛隻有在書本上,或是紀錄片中才能看見的蒸汽火車。車頭敦厚笨重,通體烏黑,粗大的煙囪上,正冒著黑煙。耳邊不時傳來泄氣的聲音,並伴隨著大量水蒸氣的噴出,讓四周變得水霧朦朧,仿佛置身於夢境世界。
張鵬的身邊,是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胖子叫萬騰飛,簡稱老萬,就是之前在南城論壇求助的那個“異鄉旅客”。瘦子則是之前坑老萬的假黃牛,叫張曉弛,簡稱阿馳。
張鵬經過反複猶豫,為了那枚黑騎士,還是來了。他本想坑了那枚白士兵就算了,可轉念一想,他還需要向對方打聽其它棋子的下落。而更重要的是,那雜貨店神出鬼沒,他沒法等到兩姐妹回來,再上門硬搶。
很可能被他坑過以後,就再也不出現了。所以,他隻能冒險上車。再者,按照老萬的說法,車上沒有危險。大不了,等到下個地方,再打電話求助就是了。
那天從雜貨店回來,他就聯係了老萬,進步一地了解了情況。隨後又準備大量幹糧,做好了上車的準備。
有意思的是,阿馳雖然坑了老萬,但兩人都是弱者,在車上抱團求生,倒是成了朋友。按照阿馳的說法,誰拿到了多餘的車票,就必須騙個人上車,否則開車時間一到,就會暴斃而亡。坑老萬,實在是情非得已。
至於多餘的車票是怎麽來的,阿馳說,隻要下車後,發現身上多了張車票,就代表著要騙個人上車。
張鵬掏出車票看了看,是五號車廂的,然後朝兩人問道,“你們是幾號車廂的?”
“我七號的。”老萬回答道。
“我也是七號的。”阿馳跟著回答。
“我是五號的。”張鵬說道。
“太好了,我們都是前車廂的。”阿馳叫道。
“前車廂?”張鵬似乎聽到了一個特別的名詞。
“這輛火車的客艙分了前後兩部分,中間是貨倉,無法通行。”老萬解釋道。
了解完情況,張鵬又在外麵觀察了一會兒,就拖上行禮,往五號車廂走去。老萬和阿馳拎著大包小包,跟在他身後,也在五號車廂上了車。
車廂裏,旅客零零落落,沒有坐滿。一眼看去,精神都有些頹萎,或是半低著頭想事情,或是望著窗外發呆,又或是自顧自地吃著東西。仿佛一群經曆了漫長旅途的異鄉客,臉上寫滿了疲憊。
張鵬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座位,然後在老萬和阿馳的幫助下,把拉杆箱推上了行李架。接著,老萬和阿馳也將自己的行李堆了上去。
“你們?”看見兩人的動作,張鵬有些不解地問道,“不用回自己的座位嗎?”
“湊個熱鬧嘛。”阿馳笑著說道。
“沒事的,你也看見了,這裏根本坐不滿,沒關係的。”老萬說道。
三人放好行李,坐下後不久,火車就開動了。
“吭哧……吭哧……吭哧……”老舊的機械聲和噴氣聲繞耳不絕,回蕩在耳邊。
座位是鐵製的,有點硌人。張鵬坐得很不舒服,接連調整了幾次姿勢。看來這次是要吃苦了,他不由得有些後悔。在辦事處打盹喝茶不好,非要來找罪受,真要命。
“哐哐哐……”
思緒之間,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金屬敲擊聲。循聲望去,通道裏,一名半敞著衣服,樣子流裏流氣的小青年,正拎著根鐵管,一邊敲擊座位的靠背,一邊走過來。
“開車了開車了,都準備好東西,老大待會兒要過來檢查。”小青年歪著脖子,三角眼瞄來瞄去,大聲叫囂著。
隔著金屬桌,坐在對麵的老萬和阿馳,都顯得有些緊張。
經過張鵬身邊的時候,小青年抬起鐵棍,正想敲擊座位,卻對上了張鵬的目光。他似乎被嚇了一跳,手中的鐵棍不由自主地放了下來。接著愣了愣,陰陽怪氣地叫道,“哎喲,有新人啊。”然後臉色一沉,轉過頭,對老萬和阿馳說道,“你們兩個,好好給他上上課,說說這裏的規矩,免得等會兒,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小青年繼續朝前走,走到通道的盡頭,又掉頭回來,朝後方走去。
等對方走遠了,張鵬雙手放在金屬桌上,靠過去,朝對麵兩人問道,“那是什麽人?”
“他是大東哥的人。”阿馳說道。
“什麽是大東哥?”張鵬繼續問道。
“說好聽點兒,是車上保安隊,說難聽點兒……”老萬左右看了眼,壓低聲音說道,“就是車匪惡霸。”
“老萬,你不想活了!”阿馳麵露惶恐,緊張地說道。
“不就說說嘛。”老萬不以為然地說道。
“萬一讓他們聽到……”阿馳愈發地緊張起來,四處張望著,就像一隻驚弓之鳥。
“好好好,不說了。”老萬擺了擺手,然後又對張鵬說道,“等會兒他們來的時候,就打開行李箱給他們看。他們收點保護費,就沒事了。”
這時候,張鵬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麽之前老萬在網上說,看見阿馳帶著一堆麵包和純淨水了。原來是有人搶東西,不敢買好的。他這次來,可是買了不少肉罐頭和自加熱的軍用食品袋的,看來要被搶走不少了。
雖然他有幾樣自保手段,但現在才剛上車,也不了解對方的實力,又是孤家寡人,身邊沒個可以信任的人,一切還是小心為上。大不了,就吃壓縮餅幹好了。再者,等了解完情況,隻要實力足夠,還怕沒好吃的?
隻是,不能讓對方搜他的身。這是底線,因為他帶著王八盒子。若是對方發現他有槍,肯定會搶走。所以,隻要對方有搜身的意圖,他不介意送對方一顆“花生米”。
不一會兒,老萬口中的“大東哥”來了。是個相貌凶惡的中年壯漢,穿著小背心和迷彩短褲,腳下卻踩著脫鞋。
他的身後,跟著幾個飛揚跋扈的小青年。一路走來,旅客們紛紛點頭哈腰,叫著“大東哥”。並打開行李箱,讓對方挑選。大東哥麵帶微笑,逢人便點頭,就像個老熟人。但眉宇之間的煞氣,卻怎麽也遮掩不住,十足的笑麵虎。任誰都能想象到,激怒他的後果。
這種人,既凶狠,又世故。呈上對下,都是一把好手。他有狗一般的嗅覺,對於真正的狠人,能立即分辨得出來,並及時避免衝突。而對於善良懦弱、好欺負的人,則能第一時間發現,然後擺出凶神惡煞的樣子,以勢壓人。
向大東哥這樣的,張鵬剛來碧水河的時候,見得多了。但隻要被蕭雨諾掃上一眼,立即跪地求饒,一把鼻涕一把淚,喊爺爺喊得比誰都快、都大聲。
不過,現在無敵美少女不在。這類人對張鵬來說,就是boss級的了。當然,前提是張鵬沒槍,也沒白士兵黑刺客。
“東哥,這邊有個新來的。”剛才拿鐵棍的小青年指著張鵬說道。
“東哥好。”張鵬連忙站起來,堆著笑容說道。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和老黃皮重合了。
“你是什麽東西,東哥是你叫的嗎!”那名小青年眼睛一橫,指著張鵬罵道。
“誒誒誒,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大東哥抬手阻止到,上下打量了張鵬一番,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小兄弟,上了車,就是緣分。以後有什麽困難,隻管和大東哥說,啊。”
“謝謝大東哥,謝謝。”張鵬點頭地說著,主動拖下行李箱,打開來給大東哥看。
“喲,可以啊……”幾個小青年看到張鵬行李箱中的罐頭、軍用口糧,頓時雙眼放光,“高級貨啊,原來是條肥魚啊。”說著,幾人都擠上來,伸手去拿行李箱中的東西。
“幾位大哥喜歡什麽,隻管拿。”張鵬笑著說道,心裏卻嘀咕著,“等哥弄清楚你們的底細……”
“臥槽,哥幾個拿不拿,還輪得到你來說!”最靠前的那麽小青年聽見了,頓時麵露狠色,抬起頭,盯著張鵬,惡狠狠地罵道。在他們看來,上繳保護費是理所當然的,就像皇帝征稅,天經地義,怎麽就變成人情了。
張鵬被嗆了一下,說不出話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沒想到他姿態擺得這麽低,還被對方被嗬斥。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差點就忍不住,召出劍盾兵,讓這幾個不知死活的傻鳥知道什麽叫囂張,什麽叫霸王。
不過心裏罵歸罵,張鵬還是忍下了這口氣。小不忍則亂大謀,書裏都是這麽說的。
幾個小青年,伸長雙手,將箱子裏的東西攬進懷裏。那樣子,就像強盜進了金庫。因為有保護費的存在,旅客們都不買好吃的,而且普通人居多,所以買的都是些麵包、餅幹等便宜貨。哪像張鵬這種土豪,又是進口罐頭,又是軍用口糧,還有巧克力、核桃杏仁、口香糖,以及咖啡、果汁、昆侖山礦泉水等。
眼看東西就要被拿光,大東哥忽然開口喝道,“隻準拿三成,其餘的都給我放回去!”口氣凶狠冷厲,如同一頭發怒的老虎。
“大哥……”幾個小青年麵露猶豫,互相對望著。
“我平時都跟你們怎麽說的?”大東哥皺著眉頭,雙手抱胸,大義凜然地說道,“行有行規,盜亦有道,說三成就是三成,多一分也不行!”
雖然有些不服氣,但幾個小青年還是搖頭晃腦地,把多拿的部分放了回去。接著,大東哥又帶著人,把前麵幾個,包括老萬和阿馳在內的旅客搜刮了一遍,然後揚長而去。
大東哥走後,阿馳忽然笑嘻嘻地拍了拍張鵬的肩膀,說道,“哎喲,鵬哥,帶了這麽多好東西,也不分點兒給兄弟嚐嚐。”
張鵬轉過頭,看了看肩膀上的手,微微一笑,說道,“行啊。”當他轉身去拿行李箱中的食品時,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這個張曉馳,不是什麽好東西。見風使舵,吃裏扒外。剛上車的時候,不知道他的底細,鵬哥前鵬哥後地叫著,一臉獻媚。可是現在,見到他向大東哥服軟,就以為他是老實人,好欺負,也想湊上來咬一口。
不用說,張曉馳這種人,肯定是恩將仇報,落井下石的小人。戰爭時期,就是漢奸,和平時期,就是欺軟怕硬的賤骨頭。比起那大東哥,甚至比那幾個小青年還可惡。因為他們的壞,是寫在臉上的,囂張跋扈、仗勢欺人。而張曉馳的壞,則是寫在心裏,刻在骨頭上的。
平時哥前哥後地叫,等到你落難時,冷不丁地,咬你一口。
人至賤則無敵,說的就是這類人。不過沒關係,早點看清也好,就怕那種藏得深的,那才可怕。
“謝了啊。”接過張鵬遞來的罐頭和軍用口糧,阿馳嘴裏發出“嘖嘖嘖”的聲音,大言不慚地說道,“小鵬,以後在這車上,有什麽不懂的,隻管問哥。”他再次拍了拍張鵬的肩膀,就像大哥對著小弟,“不說別的,哥在這車上,也混了快半年了,什麽情況都明白。”他仰起頭,像隻驕傲的公雞,“跟著哥,保你安全到站。”然後接過張鵬再次遞來的昆侖山礦泉水和巧克力。
錢財乃是身外物。不怕,暫時放在別人那裏,也不會不見的。當然,很可能會被他們吃掉一部分。但這沒關係,在張鵬眼中,他們會連本帶利地吐回出來。隻要弄清楚了情況,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隻能說,這群人的運氣都不太好。如果拿動物世界來比喻,大東哥和小青年是鬣狗,草原上的食腐動物,專挑獅子獵豹吃剩的。而張曉馳是蛆蟲,專門撿屍體吃。至於張鵬,則是狼。隻吃活食,享受鮮血。被逼急了,哪怕是獅子,也敢一搏。
張鵬的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告訴他,“會叫的狗,不咬人。”
大東哥的狠,全寫在臉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惡人。張曉馳的狠,埋藏在心裏,遇強則弱,遇弱則強,時刻準備著掐軟柿子,跪舔大哥。而張鵬的狠,流淌於血液中。要麽就慫,要麽就一口咬死人,決不模棱兩可,走中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