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湖近我俠義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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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刪了吧。”向高飛提議。
“我也這麽想。”應泊點點頭,“不過我今天早上才翻出這個舊手機用,沒來得及下手機管家。”
雖然手機管家這玩意兒也不是很靠譜,但用它掃描一遍到底叫人放心些不是?
向高飛將醫院公眾wifi的密碼報上,應泊登入,首先刪除了這個叫朝夕直播的app,然後一邊下載手機管家,一邊向著醫院停車場走去。
等走到停車場,手機管家也安裝好了。應泊點下病毒掃描,又點開企鵝和微信的消息目錄翻看。同時,他頂著中午一點鍾的烈日炎炎,心不在焉在停車場裏尋找自己的座駕。
走了一圈,沒找到。
應泊這才想起,他已經把那輛買來裝點門麵的寶馬給賣出去了,一同賣出的還有幾處房產、古董、珠寶,所得的錢和他的積蓄一起,找熟人門路,捐獻給了幾家靠譜的慈善基金會。
這沒什麽,應泊不心疼。
因為,就像向高飛說的那樣,這些錢全部是贓款。
而應泊本人,用比較接地氣的話來講,是個黑吃黑的江湖騙子。
騙子這一職業在老應家可謂傳承悠久,就應泊所知,他那二混子老爸還沒因為酒精中毒對大腦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前,是個靠女人吃飯的小白臉。而他祖父,則是個走街串巷,拿菜地裏的泥當包治百病膏藥賣的遊方郎中。
至於應泊,自家中唯一像個人樣的母親在十五年前去世後,就違反了國家的九年義務教育製退學,開始混江湖的日子。
他的確天賦異稟,老天爺都給他飯吃。混到二十歲的時候,在道上已經有了個“鷹不泊”的稱號。
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五湖四海都遊覽過,仔細想想,就算現在死了,大概也能無愧於心地說他過完了精彩的一生?
精彩個屁。
應泊用四個字給自己的前半生下完定義,擠上公交回了家。
這回公交上沒有熱心腸的老阿姨,也沒有莫名其妙不偷手機不偷錢包的扒手,不似早上那班公交擁擠,應泊在老弱病殘孕專座上坐得心安理得,一路順利地回到水崗衝。
他留下水崗衝老小區的一套房子沒賣,因為這套房子不是他賺的,是他母親留下的遺產。
應泊母親,同樣是癌症去世。
那個善良女人去世前,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十幾年前的治療手段沒有現在這麽先進,她的情況又不適合做手術,應泊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做一次化療就虛弱一層,幾個療程做下來後,隻能躺在床上苟殘延喘。
在應母最後的一段時間裏,應泊就沒去上學了,天天在醫院中陪著她,哪怕女人趕他,也趕不走。
若非這樣,應泊可能看不到她最後一眼,也聽不到她的遺言。
那是某個風雨欲來的傍晚,天氣悶得厲害。應泊正在看課本,突然發現病床上的應母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看著他。
當時應母已渾噩許久,應泊好多天沒見到她清醒的模樣。見她清醒,他隱約預料到什麽,放下課本,安靜等待。
而應母的表情卻有些猙獰。
她是一個沒接受過基礎教育的女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以致她此刻分明有很多話想和自己唯一的孩子說,張開口,卻感覺喉嚨堵著一團棉花。
她皮包骨的手臂上青筋暴露,回光返照的力量讓她能夠死死抓住應泊的手,並聲音嘶啞、上句不接下句地要求道:“別學你爸……要做個好人,多做好事,多積陰德,好好上學,當個正經人……應泊,別學你爸,你發誓!”
對於應母來說,隻要向老天爺發了誓,就一定能完成吧。
當時應泊乖巧地按照要求發了誓,但她依然覺得恐慌,又逼著應泊發了一個毒誓。
聽完那斬釘截鐵的一字一句,她才躺回床上,沒多久,便安詳離去。
當時年幼的應泊想的什麽呢?
哦,他想的是,難道母親不知道,她買藥住院的錢,是從哪裏來的嗎?
名義上是有人捐款。
但別人為什麽會捐款給他家,母親似乎從未探究過。
她也不知道,在家中收到捐助前的一個周末,她強拖她病體上班的時候,她那個除非沒錢喝酒不然不回家的丈夫突然回來了,還帶著一個陌生人。
那個人是應泊的師父,他過來,是因為應父把應泊賣給了他當學徒。
應母治病的錢是應泊賣身錢的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在應泊搶回來之前,已經被應父砸進了賭場裏。
應泊知道,那樣的賣身契並沒有法律效應。但人家用來確保賣身契的,可不是法律。
應泊跟著那個來自江湖冊門師父混了三年,學了一點冊門裏古董書畫造假的手藝。三年後,那個師父死於買了假貨的客人上門找茬,而應泊則離開了星城,孤身一人,去闖蕩南北。
被人販子抓住過,那人販子反倒被他坑進監獄;裝成紀檢委敲詐貪官,最成功的一次拿了三千萬;地下賭場學出千,交易所裏學識人;在香港的時候,他還因為混成了一個頗有名氣的風水大師,上電視當過節目嘉賓。
他無處不可去,也無處可停留。他踏入了江湖,從此便再也不能脫身。
直到今年三月份,應泊二十五歲,突然患上了癌症。
一開始隻是腹痛,以為是慢性胃炎犯了,隨便開了藥隨便吃,從未在意。
之後腹痛越來越厲害,從腹部上端蔓延到整個腹部。
這就不是區區慢性胃炎能解釋得通了,應泊隻能上醫院檢查。從外科折騰到內科,又折騰去了腫瘤醫院,每個地方拿到的都是一樣的結果。
胰腺癌。
這是一種惡性程度很高的消化道腫瘤,對化療放療敏感性很低,手術治愈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三十。得了這個病,能活過五年的人,不足百分之一。
應泊不知道別人得知自己身患絕症時是什麽感受。他隻記得他拿到結果的那天,站在醫院走廊裏,感到一股涼氣從腳心往身上冒,仿佛鬼魂纏身。
毒誓應驗了。
“做好事,積陰德嗎……”應泊喃喃。
上個三層樓就讓身體虛弱的他喘不過氣。應泊用鑰匙打開老房子的鐵門,想著曾經的誓言,歎息一聲。
作為一個巧言令色的騙子,他能為全地球任何一個宗教拉來無數信徒,但他本人,卻是個正宗的無神論者。
因為見過無數同行打著鬼神的.名義行騙,因為自己也曾偽裝成下凡的神仙騙一些智商不足八十的富商的錢,他反而知道,天下沒有鬼神。
更沒有前生後世,因果報應。
他得胰腺癌,隻能說運氣不好。
應泊砰地關上鐵門,將自己摔進沙發裏,摸出手機查看檢查成果。
結果還好,手機管家沒檢查出係統問題,也沒檢查出病毒。應泊退出這個app,無事可幹,決定看下新聞打發時間。
滑動屏幕,一個陌生的app一閃而過。
應泊停下手指,對著屏幕眯起眼。
這個陌生的app叫朝夕直播,應泊記得,就在四十分鍾前,他對著這個app點下了刪除鍵。
應泊確信自己記憶沒出錯,但這個app還在這裏。
……狗屁的**手機管家,果然一點用也沒有!
應泊在心裏罵了一句,爬起來打開電腦連接手機,運行他一個黑客朋友賣給他的殺毒軟件,刪除朝夕直播app後再一次殺毒。
殺毒完畢,重啟手機。
朝夕直播app依然堅守陣地,沒有一絲一毫改變。
應泊:“……”
左手這家夥還說他的軟件能對付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病毒,牛皮真是吹大發了。等今晚那夜貓子上線,他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也不知道這病毒除了給他下奇怪app外還有什麽功能,幸好用的不是以前那個手機,不然不曉得多少見不得光的事會泄露出去。
這樣想,應泊又不氣了。
可能是左手也沒見過的病毒吧,哪天拿給那家夥,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
不過,錢對於現在他而言,又有什麽用?
應泊這個將死之人,已經是無欲無求,更不會怕一個手機病毒。他盯著屏幕裂紋下的奇怪app片刻,好奇之心瞬起,去吃了一片止痛藥減輕腹痛,回來坐在沙發上,幹脆點開了軟件。
首先出來的是app引導頁。
第一張,用墨水簡筆畫畫了一個古裝男子坐在高台上,高台下坐了無數人,一副認真聽講的姿態。
“朝聞道”三個草書墨字的動畫閃過,下麵又接上一行小字。
【實時論道直播,哪怕相隔大世界,依然直接互動,不用出洞府,你也是元嬰高人門下客】
應泊眼角抽了抽,滑到第二頁。
這回出現的畫麵是兩個q版水墨小人拿劍比鬥,題字為——“夕可死”。
【官方錄屏,播主論壇,各方資訊,秘境探索,符陣器丹易,道法寶財侶,你想要的,我們都有】
應泊:“……”
他翻到第三頁。
這一頁比較簡單,就一個“道”字,和app圖標上的“道”字一模一樣,瞟一眼,都能感覺到一股氣勢從鐵劃銀鉤上撲麵而來。
“道”字下麵則是個按鍵,上麵寫著——
【進入朝夕】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介紹一下應泊的出身背景啊。
江湖冊門,來自於揭秘騙術的《江湖八大門》這本書,小仙女們可以上網搜一搜看。下麵則是我給大家的簡略版介紹。
江湖八大門分別是驚、疲、飄、冊、風、火、爵、要。
驚門,算命的。
疲門,郎中,有醫術好的,但大部分是賣假藥的假郎中,還有巫醫賣符水的。向高飛就屬於疲門。
飄門到處飄,江湖雜耍賣藝、登台現演、煙花妓.女,都是這一類。
冊門,賣字畫,賣假古董,可能也賣一兩件真古董,古代他們還賣春宮藏寶圖,盜墓也屬於這一門。
風門,風水先生。
火門,煉丹求長生……到這個時代就變成老年人喜歡的中醫養生班了。
爵門,爵位,買官賣官的,偽裝成上官詐騙的。就像應泊偽裝紀檢委騙貪官。
要門,要飯的,不要以為搞這個的隻有乞丐,這個門講究怎麽把別人的錢要到自己口袋來,很多做慈善就歸為這一類。
很多騙子也不是隻在一個門裏轉,應泊這個大騙子就各種門裏都轉過。
《江湖八大門》裏的設定也在別的小說裏出現過,像終點徐公子勝治大大的《地師》。《地師》這篇小說很好看!隻要能容忍他的種馬……
6/6捉蟲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