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牆之內, 三個小個子分散而立，彼此間的氣氛卻像是進入了塵封千年的洞穴, 呼吸中充滿了腐爛後的粘膩感。

    “我的朋友已經死了”, 丹尼爾抬頭, 眼睛瞪得大大的, 淚水幾乎糊滿了整張臉, 他看著尼克, 就像看著一個冒充亡者的不敬之徒，拚命說服自己這個是假扮的尼克, 真正的友人早已葬身在那片廢墟。

    即使清清楚楚的明白, 沉眠於紐約的尼克才是最大的一個局。

    “真遺憾, 我還活著”, 尼克聳聳肩，並沒有哄孩子的意思。

    他先是恭恭敬敬的扶起特拉斯克，請他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頭上坐好, 才攏攏自己同樣破碎的領口，好整以暇道：“那個假人是不是很逼真？真可惜沒看到你痛哭流涕的樣子呢。”

    “滾！”丹尼爾隻覺得全身發燙，尤其是身上的妖紋, 滾燙得像是火焰，撩得皮膚生疼，似乎鼻尖都聞到了燒焦的味道。

    什麽親如兄弟？什麽情同手足？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說，滾啊！”

    包裹三人的風牆頓時爆開，炸開的餘波融入肆虐的暴風，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風浪, “羽刃暴風羽刃暴風羽刃暴風！”

    ……

    等到風暴終歇的時候，整片會場已經徹底變成了荒蕪的廢地，除了有限的幾處地方，連地皮都被刮淺了幾層。

    查爾斯等人的所在就是幸免於難的地方之一，雖然躲不過飛揚的塵土，但至少沒什麽大礙。

    逃過一劫的羅根不怕死的直起身子，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丹尼爾那邊。

    似乎是因為風牆從內部爆發的原因，那塊圓形地麵並沒有受到狂風的摧殘，反而在被削平幾層的土地的襯托下，凸顯出了一個圓形高台的樣式。

    不過，沒有風並不代表安然無恙，丹尼爾鋒利的羽毛幾乎盡數投到了這片區域，無數的利羽在不大的空間竄來竄去，眨眼間的功夫就在尼克身上戳出無數的穿透傷。

    就像兩人年幼時第一次見麵一樣。

    唯一的不同是，這一次的尼克並不是猝不及防，而是主動撲倒了特拉斯克，用自己的身體製造了一個人肉護盾。

    ——尼克垂死，特拉斯克輕傷。

    “舒服麽？”丹尼爾收起翅膀，雙腳踩在地上，黑金色的羽毛完成了使命，帶著些許暗沉的血色鋪在地麵，像是一個華麗的舞台，上演著複雜的情感劇。

    滑稽又可笑。

    尼克虛弱的微笑，大量失血讓他的思考都緩慢下來，他向丹尼爾張開雙手，臉上依然掛著那種讓人牙癢癢的表情，又被額頭蜿蜒的血跡模糊的一塌糊塗。

    真醜！

    丹尼爾皺眉，腳步卻控製不住的向前。他煩躁的把痛得直哼哼的特拉斯克踢到一邊，沒有用力，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滾落到泥土裏。然後話劇演員一樣單膝跪地，雙手抱住尼克。

    力道之大，幾乎勒斷了尼克的肋骨。

    “你還是那麽心軟”，尼克就像沒有痛覺一樣把頭枕在丹尼爾肩膀上，臉頰輕輕蹭蹭，享受毛絨絨的觸感。

    “明明是你要求的”，丹尼爾平靜的臉突然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似乎單純的因為滿足了朋友的願望而高興不已。

    “也是”，尼克艱難的聳肩，血水流進他的眼睛，大片的血液流出身體，染紅了丹尼爾的衣服——終局已至。

    他沒有再去看特拉斯克，漸漸空洞下去的眼睛死死釘在丹尼爾身上，莫測的目光掃視過去，從臉上的妖紋到背後的翅膀。

    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卻在剛剛發聲的那一刻吞下了所有的單詞，口型變換，留下最後一句話。

    “這一次，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再也不見，我的朋友。

    ……

    丹尼爾放下尼克，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麽虛幻，似乎整個故事都隻是閑來無事的一場大夢，醒來的時候，他還是那個整天插科打諢的社會主義小年輕兒，時刻為祖國的繁榮發展奮鬥終生。

    他憑著模模糊糊的記憶望向查爾斯的方向，詭異的笑容還沒有收起，正正對上了羅根瞠目結舌的臉。對方微褐色的瞳孔晃來晃去，像是在催眠。

    “不要……晃了……”丹尼爾微弱的發聲，低的連自己都聽不清，隻覺得一陣眩暈感自額頭傳來，羅根的雙眼晃啊晃，連成一個明亮的圓環，最後變成了白熾燈的光亮。

    腦子裏唯一記得的，就是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喊：“丹尼爾！”

    那是……查爾斯……

    遠處，查爾斯正被漢克背在背上，一行人追在羅根身後急匆匆跑來，眼睜睜的看著丹尼爾突然倒在尼克身上，而那個一直裝鴕鳥的特拉斯克竟然爬了上去，手指幾乎碰觸到丹尼爾的臉。

    “你敢！”漢克背著查爾斯猛地加速，一個箭步衝上去甩開特拉斯克，野獸的力量把他遠遠扔回到了安全屋附近。

    想來那些憤怒的政要們會不顧體麵也要發泄一下險些丟命的恐懼。

    漢克放下查爾斯，瑞文上前輕手輕腳的把丹尼爾抱起來，看著小孩蒼白的臉色，眼淚都快急出來了。

    “他沒事”，查爾斯放下虛指太陽穴的手，終於筋疲力盡的舒了一口氣。

    從風牆包裹住丹尼爾開始，他就一直試圖聯絡上丹尼爾的思維，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爆發中的小孩似乎本能的擋住了任何可能的接觸。

    直到丹尼爾昏倒在地，查爾斯才成功取得聯係，基本探出了丹尼爾的身體狀況。

    “隻是脫力了”，查爾斯滿是心疼，“還有精神上的勞累，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瑞文抱著丹尼爾點頭，然後小心的走到一旁，目送查爾斯帶著漢克和羅根過去談判。

    想必有了今天這一出，政府很難再推行哨兵計劃了，甚至特拉斯克本人都很可能淪為政治犧牲品，被淹沒在曆史的滾輪下。

    倒是萬磁王，他暗搓搓的留了下來，圍著丹尼爾轉了好幾圈。

    臉上寫滿了“臥槽，不是我瘋了就是世界瘋了”幾個字。

    不是萬磁王反應過度，而是這件事情的發展著實畫風清奇。萬磁王對丹尼爾一直抱著一種看好的態度，就好像公司經理欣賞下屬員工，但是不論下屬有多麽優秀，比起經理來還是差了些火候。

    然而丹尼爾今天的所作所為徹底打破了萬磁王的固有觀念。

    羽刃暴風下，即便是萬磁王，也無法掌控根本不算金屬的鋼羽，隻能任憑這些小東西乘著暴風的力量飛射而出。

    鋼板雖然可以抵擋片刻，但是……

    那明顯是羽毛自己卡在了鋼板上，強行阻攔了自己的去路！誰知道這是不是丹尼爾故意放水？

    被羽刃暴風逼得東躲西竄，最後不得不丟臉的藏到查爾斯身後的萬磁王擦擦汗，凝重的看著瑞文懷裏睡得香甜的丹尼爾，就好像看著一頭噬人的怪獸。

    #我一定來到了一個假會場#

    終於遇到了克星，還是個未成年克星，萬磁王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老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啊……”他背過身感歎，語氣之誠懇，連瑞文都沒想到他藏在背後的，青一陣白一陣，連五官都糾結在一起的臉色。

    簡直好演技。

    “查爾斯他們開始了”，瑞雯自然不知道自己錯過了欣賞萬磁王精彩表情的機會，她一下一下的拍著丹尼爾的後背，目光一直跟著查爾斯的步伐。

    現在，他們已經到達了安全屋的前麵，被眾多姍姍來遲的增援士兵包圍在警戒圈裏。

    …………

    “我想，這一切都應該結束了”，查爾斯在漢克的攙扶下艱難的走過去，在距離總統三米開外的地方停下腳步。

    總統先生還保持著躲在椅子後麵的姿勢，他動了動已經蹲得酸痛的小腿，眼睛緊緊盯著麵前同樣衣衫不整的三人。

    “抱歉，今天確實不是時候，但我們已經達成一致了不是嗎？”查爾斯與總統對視了一段時間，突然溫和的笑了笑，輕快地說道。

    不需要心靈感應，從總統先生的眼睛裏，他看到了很多讓他覺得無比快樂的東西。

    那裏麵有恐懼，但更多的是釋然，以及希望。

    人類與變種人一定能走到一起的希望。

    “過段時間，但願我們能把細節也約定好，現在請允許我先行一步”，查爾斯坐在輪椅上微微欠身，然後轉身向後。

    一切塵埃落定，他們該回家了。

    “查爾斯……”羅根安靜的跟在兩人身後，欲言又止。

    “你的任務結束了。”

    “是的，沒錯”，羅根微笑。

    那一刻，仿若春暖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v文第一章~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