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個夢(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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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白躺在寒玉床之上, 呼吸有些微弱。他雙眸緊閉, 雙手交疊搭在腹前,銀發鋪散著,有幾縷順著床身往下墜, 因為身體狀況的原因他的臉色依舊是蒼白如雪的,比之平時少了幾分冷厲, 多顯了絲絲柔和。

    今夕盤腿坐在地上, 看著那張美玉一般的麵容,神色懨懨地伸手撥了撥他長翹且濃密的眼睫。

    她趴到床沿,攤開了先前一直蜷著的手。

    露出來的妖丹黯淡無光沒有半點妖氣,沒溫養好的丹體上還留著深深淺淺的裂痕, 像是一顆普通的石頭。

    融不回去了。

    方才明燭過來、看到她手上東西的時候又急又氣, 差點就沒忍住同她打起來, 但他同樣毫無辦法,建了幾個大型聚靈陣之後氣得摔門就走。

    “我哪來的辦法?妖丹是能讓他挖著玩的?”

    “之前沒了妖丹、凝出偽丹是他運氣好,算他天才, 可——他這回要做什麽?怎麽不直接去死?”

    今夕回想著明燭說過的話, 沒忍住又長歎了口氣:“這可怎麽辦啊。”她垂頭抵在手臂上,毛茸茸的耳朵一下一下顫動著, 透出來的聲音很是沉悶,“你好煩呀。”

    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將那顆妖丹用錦帕裹了幾層放到儲物袋裏,召出了夢境種子。

    第二層已經被修補得差不多了, 隻剩了幾條細小的裂縫。

    奇怪的是,外壁上附著著的黑點已經擴散開了,整個第一層都被濃鬱的黑光占據著,它們慢吞吞地流淌著閃著細碎的光,甚至已經突破了夢境層之間的壁障,蔓延到了第二層,零零碎碎的在裂痕周圍浮動著。

    今夕抱著膝蓋,神情更是鬱悶了:“說錯了,是你們都好煩啊。”

    明明世界就要修複完成了,核心死也沒什麽,但就是讓她覺得無比煩悶。狀態詭異的種子很煩,作為核心、虛弱地躺在那的月白更煩。

    她撓了撓頭,氣鼓鼓地瞪了渾然不知的月白一眼,趴在床邊開始睡覺。

    迷迷糊糊睡著的今夕心口的種子湧出一道熱意,將她拉進了夢境裏。

    ——

    夢境裏的今夕躺在濃鬱的黑色裏,她閉著眼,卻神奇地能“看”到周圍的一切。

    漫天黑暗裏,閃爍著細微光芒的種子浮動著,宛如星辰一般。它的光芒收縮又綻開,原本是悄然無聲的,但漸漸地,它有了響動。

    嘭——嘭——嘭—

    有節奏的響著,倒像是一顆跳動的心髒。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在空寂深沉的空間內被擴散開,一聲聲重疊在一起。

    種子裏的黑色如潮水般褪去,又變回了那顆美麗又脆弱的玻璃珠模樣。以種子為中心,突兀地亮起一道朦朧的白光,那光線扭曲著向四周綻開,慢慢地凝聚出一個虛幻的人形。

    她動也不能動地躺著,“看著”那道人影靠近她,白光凝成的人沒有麵容,是一團縹緲朦朧的光,也就沒有五官、沒有表情。

    白影俯身撫摸著她,輕柔如煙的感覺擦過她額頭、臉頰、嘴唇,一路向下,溫柔又纏綿,竟讓她覺得無比眷戀。

    “我與你同在。”

    “同生共死。”

    低沉清冷的男聲響起,光團晃動著,身形有一瞬間的凝實,又很快散去,隻剩那顆恢複了之前模樣的種子。

    周圍的黑慢騰騰地蔓延了過來,她再也看不見什麽,真正地陷入一片黑暗。

    ——

    醒來的時候是在平躺著的,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屋內頂端的橫梁。

    今夕眨著眼睛盯著粗糙的橫梁看了幾秒,才從困頓迷茫中回過神來,她猛地坐起身來,驚惶地環顧四周尋找著月白。

    一眼就可望遍的內室並沒有他的身影,她想出去找找,卻又被結界擋了回來。

    “別找了。”

    明燭自虛空中走出來,一臉漠然地看著她。

    “他呢?”今夕手貼在結界壁上,眉頭皺地緊緊的。

    “怕他死了嗎。”明燭嗤笑一聲,盤腿在空中坐著,“放心,死不了。”他說著,揮袖點亮了麵前的水晶球,漫不經心地說,“去找無晝了。”

    聞言的今夕更不放心了,她隔著衣料摸著儲物袋,眼裏的情緒濃得幾乎要溢出來:“可是他——”她頓了頓,焦躁地擼了一把耳朵,“他現在對上無晝很吃虧啊。”

    “死前報不了仇更虧。”明燭看著水晶球裏的畫麵淡淡地回著,“用了妖族秘術,跟全盛時差不多,不用你擔心。至於秘術有什麽後遺症,”他又笑了一聲,“活不了多久的妖怕什麽後遺症。”

    “”

    “別問了。”他補充道,“我不想聽你說話。”

    今夕瞅了眼紋絲不動的結界,又看向滿臉不耐的明燭,垂頭喪氣地坐到床上,小聲嘀咕著:“我還不想聽你說話呢。”

    明燭側眸看了她一眼,讓開半邊身子讓她也看到了他麵前那顆水晶球裏的畫麵。

    周遭的每一顆球裏場景都差不多,都是妖怪與召喚師的混戰,神召塔上雕刻的妖獸花紋破碎,沾滿了血色,處處狼藉。

    明燭麵前那顆裏麵的場景也差不多,隻是多了個特別顯眼的月白。他尤為輕鬆地斬殺了周遭圍上來的人,一步步朝塔裏走。

    混亂和血色像是觸碰不到他,就連衣角都沾不上,他身姿筆挺,步子分外從容沉穩,如瀑的銀發攜著衣袍翻飛,肆意且張揚。

    近處的妖燈一盞接一盞的被點亮,舒展的花瓣燃起耀眼的火光,他越近,那火蓮燃燒得越是熱烈,明晃晃地火光連成一片,映在他精致卻沒什麽表情的麵上。

    本是慘烈的場景,但身後的人卻恍惚間沒了存在感,今夕捧著臉看著那隻氣質尊華優雅,還長得好看的大妖怪,一時間移不開眼。

    連他進入了塔中,身影在水晶球裏消失的時候,她都還沒回過神來,關於他的畫麵好像刻在了她眼裏,清晰又深刻。

    明燭看著她這副樣子,略帶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他以前也是這樣的。”他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開了口,“天麓林裏喜歡他的漂亮女妖那麽多,怎麽會看上你這麽個倒黴鬼。”

    今夕捂著耳朵不理他,目光盡數落在月白身上。

    明燭反倒莫名來了勁,自顧地說了起來,也沒管今夕在沒在聽,斷斷續續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這些今夕都在月白的夢境裏看到過,聽他說著的時候也不由記起她看過的畫麵,她眨巴著眼睛看著明燭,總覺得突然開始一本正經回憶的明燭很奇怪。

    “既然有妖,為什麽要有人呢。”他似自言自語,神情裏卻藏著幾分痛苦,不自覺叫出來的名字輕得剛出口就要湮沒在空氣裏,“溪音”

    今夕耳朵動了動,聽清了他念出的名字。她有些愣怔,想起在夢境裏看到的有關溪音的一切,垂下眼睫,掩去突然湧上眼中的不開心。

    溪音是小狐妖鯉箏的姐姐,也是明燭喜歡的妖。

    扶疏、明燭以及月白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在月白的夢境裏見證了明燭的感情,然而,連她看著都覺得美好又純粹的感情是終結在召喚師手裏的——溪音被她的召喚師淩辱至死。

    本就不樂意屈服於召喚師的大妖們硬生生頂著契約幫著明燭一起報仇,結果卻是死傷慘重。

    他最親密的幾隻妖同樣不好,扶疏失蹤、月白失了妖丹陷入沉睡、明燭自己也被困在投映世界裏逃不出來。

    今夕沒說話,垂著頭聳拉著肩膀,揪著自己的手指玩。

    明燭看著懊喪的今夕,不免覺得自己有點好笑,他搖了搖頭,收斂好情緒,繼續說道:“我推你出傳送陣,你討厭我是應該的,但是——”他神情恢複了先前的譏諷陰沉,“我更厭惡召喚師。”

    今夕乖巧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同樣討厭你,隻後悔當時下手沒再重一點,你要是死了,就沒這麽多事。”明燭睨著她,語氣裏全都是不滿,“但月白是真的喜歡你。”

    眼見著她沒有半點表示,隻眨著眼睛看著自己,明燭煩躁起來,他揚袖把水晶球揮到一邊,沒好氣地說:“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不人不妖的倒黴鬼。”

    “”別以為我不敢打你啊。

    今夕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看在你難過的份上,就原諒你這一次。

    “你——”明燭欲言又止,“算了,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你了,月白也不會聽我的,他想做的我攔不住。”他蹙著眉頭,結結巴巴好半天才說出完整的話,“你你們,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今夕一頭霧水,完全接收不到明燭話裏的深層含義,正想問,就見他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隱沒到了空氣中,招呼也不打一個的離開了。

    她看著明燭消失的地方,眉頭緊擰起來。

    他一反常態的話多,沒說完的話,以及臨走時望著她、沉寂又暗沉的眼神,都讓她覺得有點不安。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不知道月白在想什麽。

    不知道明燭是要做什麽。

    放飛自我瞎想著的今夕腦子一團亂,鬼使神差的,她就想到了之前的夢境。

    明明是個夢,但為什麽會覺得熟悉和真切。

    那人影是月白,又好像不是,到底夢到了什麽?

    可她想了半天也沒理出什麽頭緒,隻得頂著一頭被自己揉得亂糟糟地頭發,仰頭盯著水晶球,看著殘破淩亂的神召塔,安靜地等著月白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_(:3∠)_ 終於補好了,暈顛顛地去睡覺,晚安。

    寫得有點懵了,有問題明天再改!

    大概下一章這個世界結束。

    然後瞎立一個fg——我!要!恢!複!日!更!【好的,這是一個隨時會倒的fg

    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