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得幹幹淨淨的男孩子坐在高凳上聽著今夕說話, 他仰臉看著今夕, 氣色不太好，但麵容的精致靈秀卻藏不住。

    他生得十分漂亮，尤其一雙眼睛, 清透漆黑像極了深邃廣袤的星空，帶著稚氣的麵龐有些嬰兒肥, 看上去軟軟嫩嫩的, 讓坐在他對麵的今夕手有點癢。

    她根據信息瞎編了一通理由，企圖讓沈檀能夠信任她。

    “幾天前收到的。”今夕把信物遞給他，歎了口氣，“去晚了。”

    他母親所托有人是真的, 信物是真的, 但那個至交好友同樣身隕, 今夕出現的地方正好是她死亡的地方，也就借著夢境提示拿到了信物。

    沈檀看看做出一副懊惱又心疼模樣的今夕，又低頭看著手中的東西, 唇角微微動了動, 卻繃著沒笑出來。

    小騙子。

    怎麽能這麽可愛。

    沈檀極力抑製住想靠近她、擁抱她的心思，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剛經曆了悲慘事件的四五歲小孩子。

    他聳拉著肩膀, 攥緊手中的玉佩和信箋，渾身都透著沉痛和頹喪。

    “別難過啦。”今夕蹲到他麵前，仰臉看著眼眶都紅了一圈的沈檀，淺笑道，“有我呢, 我幫你。”

    沈檀抿起唇，怔怔地看著她，蒙著薄薄水霧的眼睛倒映著她的臉，朦朦朧朧的。

    今夕心裏一軟，雙手捧著他臉頰輕輕揉了一下，起身把桌上的碗筷推到他麵前：“小檀檀，其他的都太遠了，想太多了容易長不高，咱們先努力長大吧。”

    沈檀絞著自己白白嫩嫩的手指，不吭聲。

    一心想取得小朋友信任的今夕極有耐心：“好幾天沒好好吃東西了，今晚就吃些清淡的，明天帶你吃好吃的。”

    沈檀微不可察地彎了彎眉眼，隨即又恢複了可憐巴巴的模樣。他與她對視了許久，掀了掀眼簾，終於在她柔和含笑的目光裏拿起了筷子。

    “乖。”

    今夕鬆了口氣。

    養孩子真難。

    寶寶真是操碎了心。

    之後的幾天裏，她都盡量陪著沈檀、悉心照顧著，企圖讓他更快的適應，擔心他在陌生的地方不習慣，晚間都是跟他宿在同一間屋子裏的。

    今夕覺得，大概是他年齡小、她又十分可愛親切的緣故，沈檀對她並不排斥，甚至於有點黏她。他格外的乖巧，不哭不鬧很聽她的話，很少開口，就沉默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生怕她不見了一樣。

    在把他哄睡著了以後，她才自由地去泡了個溫泉。

    從溫泉沐浴出來的今夕提了盞琉璃燈往沈檀的屋子走，淺橙色的光破開濃鬱的暗色鋪開一條窄窄的路，蔓延到前方。

    她突然頓下了腳步，略有些詫異地看著屋前縮著的一團人影。

    沈檀不記得自己在這坐了多久，他一醒來就發覺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全無今夕的蹤影。他本想去找她，又怕她過來撲了空或者發現他的不對勁，隻好坐在門邊等她。

    聽到細碎輕盈的腳步聲，沈檀抬起埋在臂彎裏的頭朝她看過去。

    他蜷在門檻邊凝望著今夕，漂亮的麵容被橙色的光覆蓋，衍生出絲絲暖意，眼眸裏斂著照映過去的燈火，熠熠生輝。

    今夕快步走到他麵前，正要說話，他就微垂下了眼避開她的目光。

    他睫毛一個勁地顫抖著，眼下凝著的光影隨之顫動，淺色的唇緊抿起來，小小的人影被暗沉的光籠罩著，顯得難過又不安。

    “怎麽坐在這。”今夕將手中的燈掛到壁上，彎腰把他抱了起來。

    吹了許久的涼風，他身上也帶著一股沁涼，抱起來的時候就順著她薄薄的衣料往皮膚上鑽。

    她皺了皺眉，腳尖踢開半掩的門，走進屋裏。

    沈檀窩在她懷裏，將頭埋在她肩窩上，聞著那令他沉迷眷戀的香氣，心裏滿是雀躍。他攥緊手下按著的衣衫，出口的聲音沉悶中又透著絲絲委屈：“一個人怕。”

    今夕有些好笑：“怕什麽，還能把你一個人扔這不成。”她把沈檀放到床上，將人塞到被窩裏，一本正經地說道，“做個聽話的小寶貝啊，檀檀。”

    被被子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個頭來的沈檀麵上的難過更深刻了，他繃著小臉，黑白分明的眼裏盈上點水光，就這麽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怎麽啦？”今夕沒忍住，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

    沈檀軟軟嫩嫩的臉頰泛著薄粉，眨巴著眼睛小聲說：“剛才就扔下了。”

    “”今夕忍俊不禁，揉了一把他柔軟的發頂，“怎麽，還想做個小跟班嗎？我去哪你去哪？”

    話音剛落，就見他板著一張臉，格外鄭重地點點頭。

    沈檀拉了拉她袖口：“不走。”他另一隻手從被窩裏探出來，攤開手掌露出她先前給了他，但被一直藏在掌心裏的奶糖，奶聲奶氣地說，“糖給你，你留下，好不好？”

    他眼神亮晶晶的，未曾掩飾的依賴和忐忑撞進她眼裏。

    “這麽萌有點犯規啊。”今夕小聲嘀咕了一句，複又笑道，“好。”

    你萌你說了算。

    自己的小孩子是要寵著的吧？沒毛病。

    她捉著他手按回被窩，翻身上了床將人攏到懷裏：“可以了吧，乖乖睡覺。”

    沈檀緊緊地摟著她的脖頸，乖軟地應著。他毛茸茸的小腦袋湊到她頸邊，飛快地蹭了幾下，依言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軟萌萌的小孩子長長的睫毛鋪成羽扇，若有似無的笑了一下，凝結在眉心的鬱氣散了不少，像是拂去灰塵的無暇美玉，看上去更加精致好看。

    血條都空了。

    真是個小天使！

    今夕笑眯眯地看著他，伸手戳了戳他臉頰。

    夜已經深了，有了人陪伴、安心下來的小孩子很快就睡著了。他趴在她懷裏平穩地呼吸著，時不時地蹭一下她，偶爾動一下，就是舍不得鬆開圈在她脖頸上的手。

    今夕試了幾下沒弄開，有點擔心驚醒他會比較難哄，也就不動了，就仍由著他掛在自己身上。

    然而她沒動，懷裏的一小隻卻不安生了起來。

    沈檀似乎是在做夢，雙手胡亂撈著，嘟嘟囔囔地念叨著什麽。他身子止不住地抖，今夕看過去的時候就見他眉頭蹙得緊緊的，臉色一點一點地慘白下去。

    “不會有事的。”他斷斷續續地說著，稚嫩的嗓音帶著哭腔含滿了悲戚。

    “檀檀？”

    “”

    沈檀囈語著，聲音很小，今夕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就看著眼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沁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滑，落在她脖子上，溫熱又潮濕。

    今夕用指腹揩去他的淚水：“不哭了不哭了，我在呢。”

    懷裏的沈檀身子一僵，複又往她懷裏鑽，死緊緊地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不要丟下我”。

    “好好好。”今夕連聲應聲，摸著他的小腦袋，有些無奈地笑笑。

    他這幾天表現得很沉靜，像是很快就接受了從父母疼愛的小少爺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小可憐，不哭不鬧的，今夕都快忘了他隻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始終是個小孩子啊，會想爹娘的。

    今夕慈愛地摟著她的小可憐，輕輕地撫平他眉心的皺褶。

    沈檀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眼淚浸濕的眼睛水汪汪霧蒙蒙的，尚還帶著滿滿的難過，他呆呆地看著床頂的雕花，緩了幾秒之後回過神來，抬起手抹掉還掛在眼睫上的淚珠，有些窘迫地對今夕說：“對不起。”

    今夕捏捏他泛紅的鼻頭，輕聲笑了笑：“小哭包，別哭了，看著心疼。”

    沈檀眨了眨眼，白嫩的臉頰上泛起一層緋紅。他眸光一閃，匆匆抬手捂住小臉，悶聲悶氣地說：“才沒哭。”

    “好好好，沒哭呢。”今夕被他逗笑了，她拍了拍他背，說道，“你那麽可愛，誰舍得丟下你。乖，睡覺，夢裏夢到我呀，你用奶糖換來的大可愛。”

    沈檀不說話了，他就遮掩著紅通通的眼眶直往她懷裏鑽。

    “聽話哦。”今夕揮手熄滅了桌上的燈，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背。

    黑暗裏的沈檀縮在她懷裏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揚著唇角，神色透著濃濃的愉悅。

    其實早在今夕手指碰到他臉的時候他就醒了，隻是有些尷尬才尚未睜眼。

    他知道，今夕是以為他在為失去家人而難過，但那些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他所夢到的是她死時的場景，所有的悲傷和痛楚都是為她。

    他是沈檀，是活了上百年的沈檀。

    前一秒的還是滾滾而下的劫雷，再睜開眼的時候他就成了小時候的自己。劫後餘生不足以歡喜，讓他有了希望的是回到了還能再見她的時候。

    他等在樹洞裏期待著她的出現，一動也不肯動，生怕是一場會驚醒的夢。

    直到她站在他麵前。

    我回來了，你來了。

    不可以再丟下我了。

    從現在就開始喜歡我，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qwq 白天慘遭停電，絕望！

    我來背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