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從拍賣場拍好東西出來後, 走了好幾條街才在一家老舊的雜貨鋪裏給今夕買到了糖。

    他步子不緊不慢, 沿著街又買了些覺得她會喜歡的小玩意兒，繞過尚湊在一起議論近期發生的事的人群，回了客棧。

    剛走完木製樓梯, 看到在今夕門前徘徊的江行晏，他臉色就陰沉了下去。

    煩。

    怎麽哪裏都能見到他。

    於江行晏來說, 十多年前的那個花燈夜, 湖畔執燈淺笑的女子入了他的眼，卷著光像是一顆光彩熠熠的寶石落入了他心間，驚起漣漪片片又沉入心底。

    短暫疏遠的相處之後的長久不見讓他暫時放下了這份心思，然而前日裏的遇見, 讓他自以為淡下去的念頭重新複燃。

    雖然總覺得今夕師徒倆之間的關係有些不對勁, 但江行晏思前想後了一兩日, 仍覺得有些不甘心，得了空之後便打算去找她表明心跡。

    他人是來了，但臨到門口了, 反而又遊移不定起來。

    “今朝。”江行晏看到了走過來的今朝, 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今朝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裏墨色翻湧, 重疊的情緒晦暗不明。他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耐著性子冷聲說：“滾開。”

    江行晏怔住了，他此時才發現這個少年與之前所見並不同，那個喜歡賴著今夕撒嬌的乖巧少年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是一潭清溪, 現在卻是無邊暗沉的夜幕，他麵上沒有半分笑意，每一寸緊繃的線條都透著淩冽陰鬱，看向自己的目光裏隱隱透出些殺意。

    “你——”他眉頭皺起，看了眼前方緊閉的那扇門，心下有幾分奇怪，“你這般脾氣，她知道嗎？”

    聞言的今朝眯了眯眼，腳下踩著的木地板在一陣雜亂的碎裂聲中裂出無數條縫，他身上的氣息朝著江行晏壓過去，出口的話也毫不客氣：“與你何幹。”

    要不是不想將今夕引出來，他現在隻想殺了江行晏。

    外放的氣息一絲不漏地壓在江行晏身上，似有千鈞重，他五髒六腑連同著骨頭都被可怕的力量向下擠壓著，又痛又驚。

    江行晏溫潤的麵孔漲紅了，他運功抵抗著這股威壓，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字句：“今夕並沒有道侶，我喜歡她。”

    今朝半闔的眼眸陡然掀起，滿是戾氣，尖銳陰冷的氣息不受控製地波動著，他終究沒忍住，冰寒的元力透體而出、向著江行晏極速地衝過去，江行晏沒有反抗的餘地，直接被穿透四肢釘在回廊的木欄上。

    他低頭看著麵色痛苦的江行晏，突兀地輕笑起來，浮上麵孔的笑意將眉間的鬱氣散了些許，語氣裏是毫不掩藏的溫柔和占有欲：“她是我的。”

    今朝虛握了下拳頭，指間牽引著的元力緊緊束縛在江行晏體內的金丹上，讓他根本提不起半點元力，隻能忍著透骨的痛被今朝折騰著。

    “我不過是想要個dá àn。”江行晏硬撐著。

    “dá àn？”今朝懶洋洋地說，“我已經給你了。”

    他開始口不擇言：“你說的如何作數，若是讓她知道你這般行徑，豈能容你。”

    今朝不怒，意味不明的嗤笑了聲，轉頭看著那邊的門，慢聲說：“師父是喜歡我的，道侶當然是我。”他歪著頭想了想，倒有了些平素的天真純粹，“我那麽喜歡師父，她隻能喜歡我啊，誰也不能奪走她。”

    “恨不得將她融入我的身體。”

    “我死，師父會陪我一起，我才舍不得留下師父一個人。”

    “為什麽會容不下我？她要的明明是我。”

    其實，若是讓她知曉了好像也沒什麽。

    反正，隻能是我的。

    好可惜，她不在呢。

    他在門外折騰了這麽久裏麵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不在屋內。

    “你喜歡她？”他眉眼彎彎，“那你去死啊。”

    江行晏盯著麵前的今朝，落下的冷汗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咬咬牙，心裏驚怒交加：“今朝！你真惡心！她是你師父，是她將你養大的！你——”

    後麵的話沒說出來，被今朝掐住了脖頸。

    今朝垂著眼簾看著江行晏，背著光的臉上落滿了陰影，顯得陰鬱又焦躁，他盯著江行晏看了半天，彎了彎唇，漫不經心的開口，“我？”

    他控製著元力一點點撕扯著江行晏的經脈，挑斷又續好，一次次重複著。

    “她是。”今朝翹著唇角，不合時宜的低笑起來，明明眼裏黑沉沉的像潑了墨，麵上卻是一派春和景明的溫柔，極端的情緒使他整個人看起來詭譎難測，他舔了舔唇角，連帶嗓音裏都含滿了親昵，“她是我師父，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由不得你肖想。”

    “不準你提她。”

    他厭惡且嫌棄地鬆開手，正準備收縮元力震碎江行晏的金丹，就看見了跑上樓來的沈蓉。

    “師兄，你怎麽在這裏！”匆匆跑來的沈蓉不滿地抱怨著，走近了卻看見江行晏麵無血色、滿頭冷汗，虛弱得似乎要站不住，隻得背靠著木圍欄撐著，她連忙過去攙扶住他，關心道，“師兄，你這是怎麽啦？”

    今朝的威壓集中在江行晏一人身上，修為尚低的沈蓉根本感覺不到。

    江行晏沒說出話來，目光渙散地看著麵前的今朝。

    “是不是你對我師兄做了什麽！”沒得到回答的沈蓉怒目等著今朝，“師兄，都說了他們師徒倆不是什麽好人，你還來這做什麽。”

    她白了今朝一眼，拿出個玉瓶倒了顆丹藥喂到江行晏口中。

    今朝漫不經心地笑著，甚至還拿出顆糖吃了起來。

    他抱著手臂倚靠到門邊的漆紅柱子上，不怕事大的撤回了對江行晏的壓製，懶洋洋地看著麵前這一男一女，完全是在看熱鬧。

    丟了臉的江行晏緩過氣來，冷著臉看著眼又是一副無害純良模樣的少年，心中的怒意不斷翻滾著。

    隻不過，修為不如人，他到底是忍了下來，勉強地對沈蓉笑笑：“無礙，前些時日受了傷，今日有些複發。”

    他倒不敢說真話，落了自己的臉麵不說，說不定還會將沈蓉也牽扯進來。

    聞言的今朝低笑了一聲，低頭把玩著手腕上刻了個“檀”字的儲物鐲。

    江行晏憋著氣，但也為自己的謊話有些臉紅，他尷尬著試圖忽視那邊的今朝，對沈蓉說：“師妹找我是有什麽事？”

    “瞧我。”沈蓉拍拍自己腦袋，俏皮地眨眨眼，“擔心師兄把要說的事兒給忘了。”她突然興奮起來，晃著江行晏胳膊催促道，“師兄，師父來了，咱們快過去？”

    師父？

    江行晏有些吃驚，他雖是掌門首徒，但麵見莊榭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上一次見莊榭，還是沈蓉被帶回山，他露麵收下了她，便按著以往的習慣將人交給了其他長老，便繼續閉關了。

    難道是因為長青師伯之事？

    江行晏正想走，就想起了陰晴不定的今朝還在這，他下意識側頭看了今朝一眼。

    少年緩緩撥弄著腕上的東西，垂著頭、眼簾半遮，隻見那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動著落下淺淺的陰影。

    沈蓉的師父？

    莊榭？

    他薄唇緊抿，輕擰著眉不知道在想著什麽，似乎是察覺到了江行晏的目光，他抬眸目光不帶溫度的看了江行晏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邁步便走。

    莊榭出關這件事，讓他無心顧及麵前這倆人。

    莊榭出關了？怎麽會。

    距離他出關的時間明明還有十多年。

    難道是因為長青？

    不太可能，前一世雖然死的不是長青，但他同樣殺死了天璣派其他長老，即使是到後來天璣派開始亂了，莊榭也依舊沒有出關。

    是因為什麽，他才提前出關了？

    這些年以來，今朝同樣擔心有人同他一樣借著機緣回來了，他小心翼翼地防備著，也暗中去探查過，眼見著天璣派毫無動靜才慢慢放下心來。

    哪知道還是出了變數。

    今朝凝眸沉思著，拿出傳訊符給今夕發了消息問她在哪，得到dá àn後便向她所在的地方趕過去。

    *

    客棧後的紫竹林。

    清幽寧靜的竹林美得似一幅畫，挺拔筆直的竹子齊排排地生長著，陽光自竹葉交疊的頂端撒落下來，在地上落下一塊塊斑駁的光暈。

    輕風一吹，修長的竹身隨之搖曳，上端的葉片互相摩挲著沙沙作響，連地上的光影都湊熱鬧似的跟著晃動。

    今夕挺喜歡這裏的，先前在客房通過窗便已看了許久。今朝不在，她一個人待在客棧也無聊，便出來走走。

    本是乘涼散步的好地方，卻因為多了一個人而讓她有點不喜。

    “姑娘喜歡這竹林嗎？”

    麵前一人攔住了她的路，這人身形高挑，麵容瘦削清俊，輕袍廣袖帶著種縹緲出塵的氣質，縈繞周身的氣息彰顯著他深厚的修為。

    但今夕不太想理他，打從心裏不想同他接近。

    他分明是笑著的，但那笑意完全懸掛在唇角、麵頰上，絲毫不達眼底，像是糊上去的一般，語氣放得溫和有禮，但藏不住他身上的倨傲鋒銳。

    從頭到尾的假。

    “不喜歡。”今夕淡淡的說了一句，就轉身欲走開。

    她才剛走了一步，腳下的地麵就一寸寸皸裂開，黑黃的泥土拔地而起壘成一道土牆豎在她麵前攔住了去路。

    “不喜歡也無所謂。”那人一步步走近她，含笑道，“天璣山有許多好看的地方，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姑娘到天璣山去做客。”

    作者有話要說：　　啊，又忘了我要說什麽了qwq

    就更新應該都是在12點之前了的，2點是修改順便蹭個玄學。

    好啦，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