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富東家與窮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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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有很多山峰,西南尤多。(¥)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有的低矮,有的險峻,低矮與險峻相連,組成了群山。

    群山環繞之,又獨有一座最高的山,山峰高聳入雲,不知通往何處。即便最矯健的猿猴和最雄壯的鷹隼,也畏懼山峰的層巒疊嶂,生怕一不小心,在山間時淡時濃多變的雲霧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

    這座山的名字,便喚做鷹愁山。

    山勢巍然,樹木深秀,密林裏泉水涓涓而流,從錯落有致的石頭間穿過,從布滿皺紋的老樹根漫過。

    山泉由少積多,由小及大,到最後匯成一條嘩啦啦地歌唱著的河流。

    河流一路歡歌,卻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山崖的盡頭。

    河流渾然不覺,渾然不懼,依舊大聲的歌唱著,從高高的山崖一頭栽下,山嶺又多了許多白色的銀漣一般的瀑布。

    瀑布銀河倒掛,伴隨著萬馬奔騰般的聲音衝下山峰,落入山穀,擊打在山底堅硬的石頭。

    曆經了無數年地水火風曆練的山石歎息著,無奈的爆裂開來,碎成小塊小塊的石子,隨著繼續高歌向前的溪流向更遠的山下流去。

    溪流左彎右繞,被兩岸斑駁且紛雜的泥土與草木糾纏,漸漸激情不複,水勢便平緩了許多,慢慢的現出一條大河的模樣,世人口所說的流沙河,在此地形成了源頭。

    有河流的地方自然有渡口。這裏有流沙河最繁華也最偏僻,最奢侈也最簡樸的唯一一個渡口-黃沙古渡。

    有渡口卻並沒有橋-以前是有的,隻是歲月太久了,昔日的木橋承載不了時光的重擔,便在某一個暗黑的夜裏歎息著沉入水底,而後隨著時光化作了兩岸柔軟搖曳的水草,繼續守護著這一汪碧水,兩岸黃沙。

    渡口可以沒有橋,卻不可以同時沒了船。

    一艘烏篷船橫臥在碧水,鵝卵粗細的纜繩係在靠岸的樹樁,船身隨著波濤下下的起伏蕩漾。

    船空空蕩蕩,並沒有人在。

    野渡無人舟自橫。

    也不是完全沒有人。

    靠近渡口的小茶棚裏,一身舊衣的老艄公,嘴裏含著一根不知名的草根,閉著雙眼斜靠在茶棚廊下的柱子打盹,滿是皺紋的黑臉龐被西下的夕陽映滿紅彤彤的顏色。

    茶棚和黃沙古渡一樣蒼老,春天尚未完全離去,盛夏卻仿佛早已到來,天氣明顯的熱了許多。

    茶棚四圍的圍擋有三麵都已經被揭開,隻剩下光禿禿的,斑竹搭乘的頂棚和櫃台後的圍牆。

    櫃台後麵,胖乎乎的掌櫃滿頭是汗,一邊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一邊又是歎氣又是搖頭,似乎又虧損了很多錢。

    旁邊瘦瘦的小夥計一臉倦容,盤著雙臂趴在櫃台,百無聊賴的想著什麽心事。

    櫃台前麵,稀稀拉拉隻有三張硬木的桌案,兩張都空著。

    左邊的長凳一位樵夫著半身,對著一碗涼茶歇氣,砍柴用的斧頭隨意地擺在桌下。

    青山綠水紅日頭,碧水無語東際流。酒家藏在竹林裏,與君共飲千古愁。

    好一派山水,好一幅畫麵。

    再好的畫,也要有人欣賞。似乎不願意這麽美妙的畫麵憑空埋沒,順著河岸的羊腸小道,兩個身影遠遠的走過來。

    被夕陽拉長的影子搶先一步到了茶棚,胖掌櫃抬頭瞟了一眼,臉並沒有喜悅的顏色,低下頭繼續一邊歎氣一邊撥拉算盤。

    來的一大一小兩個人,都是俗家打扮。兩鬢微白的年人一身青色士衫,質樸無華,看不出什麽麵料做成,麵撲滿了遠行的旅塵。

    年人頜下微微有須,腳步並沒有因為長長的旅途而顯現那怕一點點的蹣跚,麵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與平和。

    小的那個約莫十四五歲,正是卜卦的酒窩少年揚兒,滴溜溜的黑眼珠裏此刻布滿疲憊,。

    當遙遠的行程衝淡了最初遠行時的興奮與好,他有一點意興闌珊。

    兩個人來到茶坊裏麵,靠了一張閑桌坐下。年人四下打量一番,微微點了點頭。能在這人跡罕至的黃沙渡口遇見這樣一個歇腳的茶棚,他似乎很滿意。

    揚兒的興趣卻並不在這裏,他早瞥見江麵那艘無人自橫的孤舟,忍不躍躍欲試,用乞憐的眼光哀求著年人,小聲說道:“二伯,你看那裏有條船,我好久不曾使船……”

    年人瞥一眼打盹的老艄公,小聲道:“船是別人的……”。

    揚兒聽二伯語氣隱約沒有製止自己的意思,一跳從凳子跳下去,向年人打個手勢,指了指一旁兀自渾然不覺沉睡的老艄公,嘴巴一張一合,無聲示意道:“沒關係,我會小心的。”躡手躡腳地向江邊走去。

    解開纜繩,一跳了小舟,抄起竹篙輕輕在水一點,小舟悄然蕩開,直向江心而去。看不看出這揚兒居然是使船的好手。

    此處江水平緩,水流不急,小船左一蕩右一擺,眼見得離茶棚遠了。

    年人隻是坐在那裏遠遠的看著,臉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侄子會落水掉到江,也沒有把他叫回來責備的打算。

    再等一會兒,小船竟是成了一個江心的黑點,越發離得遠了。

    年人回過頭來,見胖掌櫃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伸出兩根手指輕輕叩了叩硬木柳打磨出的桌麵:“怎麽?送門的生意也不願意做嗎?”

    瘦瘦的夥計不情願的看了看自己的東家,嘴裏嘟囔道:“是啊,送門的生意,都已經跑了一個!”

    胖掌櫃停下算盤,用毛巾擦去額頭的汗水,歎了口氣道:“生意難做!生意難做!客官你看這天色已晚,咱這裏都已經封灶了。為了您一個人,我們還得重新劈柴生火燒水,忙活半天,隻能掙一碗茶水二錢。說起來不怕您笑話,為您這一碗茶水,柴火錢得十幾,還有水費,人工費,一五得五,二五一十……”

    劈裏啪啦的打了一陣算盤,搖頭說道:“咱這個店還得倒賠二十多,唉,賠本的生意做不得呀!難辦、難辦!”

    旁邊樵夫轉過身來,甕聲甕氣道:“掌櫃的,你也忒能算計!我賣給你的柴,什麽時候收過一擔十幾的高價?最多才八錢一擔不是?”臉的絡腮胡子隨著他說話而一動一動,滿臉怒容,作勢要站起。

    胖掌櫃白了樵夫一眼,抖抖手的算盤:“八錢?你給我是八錢。可是你送來的柴,外幹裏濕,枝少杈多。我這裏還得安排夥計重新晾曬,剪枝砍杈,人工做下來,可不是翻到十幾一擔了嗎?讓你說,這買賣做得成嗎?”

    趴在櫃台的夥計斜過臉去一臉鄙夷的看著自己的東家,那表情似乎是在說:你什麽時候給過我這麽高的人工?

    年士微微一笑,說道:“誰不知道富東家掌管妖族財政命脈,說您富可敵國隻怕也不為過。您什麽時候開始為區區幾茶水錢操心了?”

    胖掌櫃一愣,瞬息間又恢複平靜,笑嘻嘻說道:“二爺真是好眼力!沒想到過了近百年,您居然還能認出我?唉,什麽富可敵國,都是虛妄之言。現在聖教凋落,賬出的多進的少,可不是什麽都得省著點兒來嘛!既然二爺認出我,看來今天這趟買賣,還真是做不得了!”

    我早說,隻靠算計能做成什麽好買賣?還不如直接動手,做些無本的買賣來的快當!”瘦夥計順手抄起身後的一條黑黝黝的木棍,夾在腋下一瘸一拐地離開櫃台。

    他一條左腿褲管空空,齊膝斷了。

    那條黑黝黝的木棍,原來竟是他的一副拐杖。

    木棍被瘦夥計夾在腋下的一段用的久了,光滑油亮。駐在地的前端,卻布滿了汙垢與不知名的黑色痕跡,隱隱的,還似有一股血腥的味道。

    瘦夥計拄起拐杖,眼的疲倦與慵懶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嗜血的淩厲與渴望。

    那種淩厲與渴望,讓他的雙眼泛出一股藍幽幽的詭異光芒,他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木棍前端的血腥氣仿佛蒸騰,開始淡淡的彌漫,縈繞在茶棚周圍飄而不散。

    清靜的小茶棚突然間充滿了肅殺的氣息。

    劈啪一陣脆響。

    卻是胖掌櫃搖晃算盤的聲音。

    瞧了自家夥計一眼,胖掌櫃滿臉鄙夷的神情:“跟了我這麽多年,還總是說無本的買賣?這個世哪裏有無本兒的買賣?先不說你掙了多少銀石,好端端一個囫圇身體生生被你賠進去一條腿,你說你虧了多少!”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息,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得買賣的真諦。

    窮夥計絲毫不給自己的東家麵子,陰森森說道:“還不是信了你的話?用我一條腿換了龍濤宗下下一百多條性命,所有的財富都被你搜刮了幹淨,給我什麽都沒留下!富了你,窮了我!”

    聽他的語氣,似乎對自家胖胖的掌櫃很是不滿意。

    富東家與窮夥計,原本是一對不合拍的拍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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