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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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則生嫌。
一個人,可以佩服遠在萬裏之外他從未見過的某位絕世高手。可如果這位絕世高手,恰巧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夥伴,就很難對其大加讚賞了。
梁蘊之於傅弈,便是如此情形。
身為天道門這一代的大師兄,傅弈入山比梁蘊早,也比梁蘊更快步入知身境界,就是論歲數,他也比梁蘊大上了足足五歲。可就因為前掌門的偏寵,這個入門時大家公認的笨蛋竟比他更早的躋身知世境……
“真的……不甘心。”
每個翻來倒去無法入眠的夜裏,這是傅弈念叨最多的一句話。
可又有什麽辦法呢?人家常年跟大師伯於長虹峰裏閉關修行,一出峰便已是掌門繼承人,門內弟子哪能輕易挑戰?而就算在宣布掌門繼承人之前,傅弈的幾番邀戰,對方也已經推辭不受了。
幾年過去了,梁蘊的軟硬不吃,讓傅弈幾乎已經死心。可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憋著多年的怨氣,一如往日還在山裏勤學苦練的他得知了這一場入門考梁蘊竟然要親自出手……於是,傅弈立馬下定決心,一定要會一會他這位被稱為道門傳奇的師弟。
換下道袍,戴上假麵,風塵仆仆地跑下山,可終究還是在登台前被攔阻了下來。
“你要是真的這麽想打,還不如等事情完結了,找個時間讓他陪你好好打上一場。”奉掌門師兄之命前來攔截的唐七一臉平靜地說著。
“嗬。”傅弈搖頭苦笑,“他要是真的願意跟我打,師叔您認為我會出此下策嗎?”
“我可以幫你勸他。”唐七目光誠懇。
“就算他會勉為其難的同意,可我畢竟是他的師兄,他也會因此而有所顧忌,或者幹脆打幾招就認輸。”傅弈還是搖頭,“而且,這是他人生的第一場架,我希望由我這個大師兄親手來打敗他。”
“贏了梁蘊之後,你摘下麵具,告知世人你才是天道門這一代最強,之後無論誰再打敗梁蘊都無法踩上道門一腳……你認為這樣就能保證我們道門的榮譽了?”唐七苦笑,“想法很有趣,可我並不認為你能打得過他。所以,我才來攔著你。”
“同樣是知世,不認真比一次,師叔您又為何如此肯定我打不過他?”傅弈自信滿滿。
“就因為他領悟了天道望氣。”唐七歎氣。
“就算最終證明,我是在自取其辱。”傅弈言語堅定,“我也一定要打這一場!”
唐七慍怒道:“你這小子怎麽就這麽執迷不悟!”
傅弈低頭拱手:“請師叔原諒弟子這一次的固執罷。”
“罷了。”眼見傅弈遲遲不肯抬頭,唐七側身閃開道路。
“謝謝師叔成全。”傅弈大踏步前行。
“您不知道啊。”直奔向那一處高台,傅弈心潮澎湃地想著,“就因為梁蘊他領悟的是天道望氣,所以,師叔您再如何阻攔我登台,我還是要與他一較高下!”
“隻因,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他梁蘊還不是道門掌門人,大師伯卻如此偏心的把天道望氣傳承給了他!”
“嘿。”高台之上,傅弈怒吼一聲,挺腰紮馬,轟然巨響中,雙拳直擊而出。肉眼可見的兩股旋力淩空飛轉,帶過了一片黑影。氣息外放中,勁風如兩條黑龍,盤旋交織著直奔梁蘊麵門而去。
黑龍搶珠。
不做糾纏,不做遊鬥,氣勁如長槍,霸道之極又一往無前,快到避無可避,強到防不可防……這,就是傅弈最剛猛迅疾的拳法。
“似乎是想證明下天道門這一代的實力嘛。”望著高台之上正在對戰的兩人,吳增喃喃道,“可……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
上官勇三人的天道功法都是由吳增一手教出來的,“假麵男”傅弈所使用的“神龍功”,他自然一眼就瞧出來了。
而此時此刻,不光吳增一臉的莫名奇妙,整個高台之下的氣氛,早已因這招黑龍搶珠而變得頗為詭異……
普通的考生和圍觀人群裏沒有人知道傅弈的真實身份,還算能保持平常心對待,該喝彩喝彩、該噓人噓人。而恍然大悟的道門弟子們,內心雖是震驚不已,可又不方便外傳這條勁爆內幕,隻在相互間交頭接耳詢問內情,也就顧不得再瞧看場間形勢。再說各大門派前來觀禮的諸位修行者,雖也看出些許端倪,可皆權當是天道門在故意施手段震懾自家……
故而,極為默契的,各派勢力均作不言。
既然沒人挑明,戰鬥就得繼續“演”下去。
轟。
強光刺眼,聲響震人。黑龍剛轟進梁蘊周身氣場,便使其身形不得不後退半步,隨即梁蘊的臉色也在一瞬之間變得蒼白起來。可隻以半步後退的代價,即阻擋住了傅弈全力一擊……
高下立判。
“籲。”台下眾人正要鬆一口氣。
“啊。”他們卻驚喜的發現,這一擊,還沒完。
嘶嘶嘶嘶嘶嘶……
氣勁所凝黑龍於梁蘊周身氣場艱難前行,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傅弈不僅能氣勁外發,竟也已懂得了氣息的加持攻擊之法。
“唔。”梁蘊雖沒再後退,臉色卻變得愈發的蒼白。
嘶。
黑龍最終挺進梁蘊身前一尺,徹底消散。
“唉。”台下一片歎息。
“啊啊啊啊啊啊!”麵目猙獰的吼叫著,兩道更為強大的氣息從傅弈掌心處凝實。
梁蘊眉頭微蹙。
噗噗噗噗噗噗……
傅弈渾身上下的無數條血痕裏,瞬間噴出了大量鮮血,場景可謂恐怖至極。
“呀!”台下膽小一點的人,緊閉上雙眼,不再敢去瞧看。而膽子大一些的人,也均是兩眼圓睜,震驚到完全無語。
“這打得也太慘烈了些吧?”修行者們難以置信的想著,就算是天道門想震懾自身,可這表演也太誇張了。
“要不要僅僅為了一場入學考試,搞成這樣?”想來,這是所有考生以及圍觀人群的內心所想了。
“……”梁蘊依然安靜的站在那。麵對血人一般的對手,他似乎仍不打算出手。
“嗬。”大上近一倍的氣息,傅弈隨時可以爆發出最強勁的攻擊。然而,凝結在他周身的氣息,在一聲苦笑後,倏忽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揮手驅蚊趕蠅的殺意都蕩然無存。站在梁蘊麵前的,仿佛是一個毫無生機的死人。
傅弈所受到的內傷,遠比渾身的鮮血還要嚴重許多。而渾身上下籠罩在一股絕對無法逆轉的絕望裏,鬥誌全消。
“認輸。”喃喃低語,了無生氣。
“啊?!”圍觀的眾人,萬般不解,“明明已到了這一步,為什麽不做最後一搏?”
然而,終歸是無知者的言論罷了。
想來,也隻有擁有過這種經曆的修行者,才有可能懂得這份放棄的意義……為了日後那個重新站起的可能。更何況,既然沒有贏得可能,縱使能打傷梁蘊,也隻會讓他在接下來的戰鬥中讓道門蒙羞,傅弈還不想落下這條可恥的罪責。
這場戰鬥曆時並不太長,卻幾乎毀掉了整個高台,而且,這還僅僅隻是由一方出手。
站在滿地崩壞的碎石堆裏,看著散於四處沾滿鮮血的衣物碎片,梁蘊輕輕地搖了搖頭。他選擇不出手,絕不是因為他看不起傅弈,相反,傅弈的最後一擊如果發出,則很有可能會讓他受傷。
所以,他這麽做隻有一個理由--逼迫傅弈放棄。
他成功了。
也因此,梁蘊很尊重自己這位師兄,傅弈或許會因今日之戰而百般痛苦,但是,他絕對會再次站起來,用他的最強一擊,勇敢地向自己發起二度挑戰。這是梁蘊想見到的道門未來。
傅弈敗了。
於是,梁蘊也就還不清楚最終打敗他入山的那個人會是誰。師父折盡壽命的卜天一卦,最終亦難免“一語成讖”。即便拯救得了這座山,隻怕也必將是一場大浩劫。
可如果沒人打敗他呢?是否就說明,這座山終究要靠他梁蘊來守護?
梁蘊的目光再次望向了偏遠處的那片山坡。總感覺那裏的某人,讓他心裏很是不安……
被上官勇道破身份以後,碧若江就一直在猶豫是否要立刻離開。
“不知躲在暗處的,是那個大頭帽女孩,還是那個一身邋遢的青年?”碧若江忍不住猜測。
總之,這些人隻一個照麵就認出了她,這絕對是個危險的信號。雖然族裏不太可能會想到她竟要處心積慮地要去當個假道士,可沒理由不防備著她趁亂上山啊?
說來也怪,自從那天甩掉族兄碧國友,似乎就一直沒再覺察到族人的眼線。而那天最後出現的那撥人是誰,她也還是搞不清頭緒,至於雙方勝負如何,她倒並不太關心。
不過,不管怎樣,碧若江並不認為族裏有丁點的可能放棄追捕自己。
上山?登台?還是離開?碧若江始終遊移不定。
然而,就在此時。
“咻呼、咻呼。”
翔於雲端的雪鷂,突然發出警報!
“族裏高層來人了?”
少女心頭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來。
受於封印的限製,“近神者”無法離開極北,族裏能派出的元老級人物有限。雖然姐弟兩人的重要性幾乎對等,可相較於自身,族裏明顯認為身為弟弟的碧小港,會更容易抓捕一些。
所以,一直以來,追捕碧若江的都是些年輕一代的族人,而他們的作用,想來更多的隻是要纏住她。等抓捕到弟弟碧小港以後,目標才會真正轉移到她的身上……
既然現在雪鷂示警,那麽,就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弟弟已經被抓;第二,弟弟就在附近。
可不管哪一點,對碧若江來說,都不是個好消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