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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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道山夜不留客,並不是因為少房間,相反,各座山峰最不缺的就是住房。

    財大氣粗的天道門,每個弟子居住的也都是獨院獨屋。而要費心給碧若江找個住處,則是因為她性別不同,總得找個最偏僻、弟子最少的地方才是。

    否則,這幫青春氣盛的弟子們隻怕要整天有事沒事的跑去大獻殷勤了。

    於是,經由梁蘊思來想去,這天夜裏,碧若江獨自住在了流雲峰的一處小院裏。

    距離朝堂的那間小院倒隻有半刻鍾的路程。

    當天夜裏,碧若江躺在自己床上,翻來覆去的卻總也睡不著,有興奮,也有顧慮,更多的是疑惑。

    先不管天道門的企圖,便是族裏的意思也似乎讓人琢磨不透。竟然連表麵上的讓天道門交出自己都沒聲明一下?而要說是他們準備過後偷偷上山來劫走她,這個就更加不可能實現了……

    究竟是什麽讓族裏改變了態度呢?

    碧若江苦思不得解,卻也唯有無奈放棄。她覺得最近這種想不通的事情正在驟然增多,對她這種要靠一己判斷行事的人來說,可絕不是什麽好的兆頭。但唯今之計,她也隻有守著自身的意圖,靜觀其變。

    最後,這些亂糟糟的想法在一番翻來覆去的思索之後,漸漸都散去,她終於可以靜下心來去想她那個不知是否已身陷囹圄的弟弟了。

    於是,她開始恐懼起來……

    “弟弟不會有什麽不測了吧?”想不通的答案,在有了這個恐怖的想法以後,似乎變得通順起來,“所以,族裏放棄了?不再需要自己了?”

    “不對。”碧若江隨即便自我否定,“族裏高層明明都已經趕來了。”

    “可如果他們抓到弟弟了,就沒理由不來跟天道門要人啊?”碧若江發覺她腦筋又繞回去了。

    “弟弟就在附近?正處於被追捕中嗎?”碧若江早先是有這個想法的,可在她通過雪鷂傳遞來的信息發覺到那道包圍網是在故意針對她而設的時候,她便迷茫了。因為,如果真是這樣,族裏抓緊去追捕弟弟還來不及,就更加沒理由接近她了。

    “難不成……是斷定弟弟會來找我?”碧若江似乎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答案。雖說她並不認為毫無情報來源的弟弟能成功找到她,但並不排除族裏會有意進行誘導。

    “唉,偉大的雪狼之神啊。”碧若江對著黑洞洞的屋頂歎息著。小時候,她一直堅信弟弟是她用玩具跟雪狼之神換來的,是絕對屬於她的私有財產。而就算現如今她已經長大了,她也依然願意相信這童話般的記憶是真的。

    但終歸隻是願意相信罷了,多少有些一廂情願。

    於是,這個難眠的夜裏,滿足了許多年的雪狼少女又變得有些貪心了,而這份一廂情願也有了愈演愈烈的架勢。

    如果雪狼之神真能再滿足她一個願望,她希望永遠不要長大,永遠不要麵臨這種姐弟無法相見的場麵。她可以不逼弟弟去練武,也願意陪著他一起躺在雪原上看太陽……當然,也永遠不再欺負他。

    但,有可能嗎?

    “一定要逃得遠遠的。”碧若江在心底默念,“千萬不要想著來找我。”

    數日前,入夜後的辰塘,霧特別的濃。

    在雪狼族六長老的召集下,六名長老護法、三名長老候補以及分散於附近區域的數個體術了得的中生代雪狼戰士,都已陸續抵達集合地點。

    一眾雪狼聚集在一家倭國料理店的樓上,一邊吃著生魚片,一邊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

    “當務之急,是要先抓捕住碧若江,上一次見麵,這小妮子的勢力突然間龐大了不少。如果任其這般發展下去,恐怕最終要難以收拾。”

    說話之人是前不久剛跟碧若江有過一次接觸的碧國友,而這次六長老的召集,原本遠在鬱蒼鎮的他是沒收到信息的,他隻是碰巧要來回稟碧若江那邊的動態而已。

    “那小子咱們就不再追捕了嗎?”一個年輕雪狼戰士發言,“話說那個男人真有那麽強,連長老您也打不過他嗎?為何您就這麽任由他把那小子帶走?”

    “……”連珠炮的發問,讓六長老碧凡深深地皺了皺眉,雖滿臉不快,卻沒有正麵回答。

    “就是!”不滿長老的表態,一個長老護法附和道,“我們付出了那麽高的代價,連老四和老八也因此成了廢物。為什麽長老您連阻攔對方的意圖都沒有?”

    “……”碧凡眉頭皺得更深。

    “就是!”“就是!”“就是!”

    不滿情緒蔓延,眾狼紛紛出言指責。

    雪狼一族格外重輩分,可當某人的行為切實危害到整個雪狼族的利益,特別是當這封印即將坍塌,要毀滅其間所有生命之際,哪管你是雪狼族身份尊崇的長老,眾人也會因為恐懼而團結起來。

    “我們需要一個交代。”口誅筆伐之聲持續著。

    “嗬……啊。”直到一人開始打嗬欠,眾人突然間靜了下來,像是聲音全被漩渦抽進了地底岩層一般。

    地位決定發言權。這個人完全看不出年紀,也沒老到皺紋堆積。可他真的活了太久太久,久到連雪狼族活的最久的長者也不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隻怕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他的確切年紀。

    “不關六子的事。”紅紅的酒糟鼻,一張嘴滿屋子的酒臭氣,卻沒人敢有絲毫的抱怨。這人武功怎樣沒人知道,即便是稀鬆平常也無所謂,他有絕對的發言權,是因為他是雪狼族的--先知!

    眼睛因長期喝酒布滿了無數的紅血絲,灰白的胡渣爬滿了半張臉,連續打了幾個讓人抓狂且滿含酒臭的嗬欠後,老人家終於再次開口:“圍而不捕。”

    “什、什麽意思?”有人問道。

    “活的越久,越是怕死。別說抓捕到兩人無比困難,即便真給抓了回來,如果那丫頭誓死不從,似乎我們也依然毫無辦法。所以,適當冒些小的風險,也未嚐不可……”老人家喃喃說道,“畢竟,現在看來,雙方利益並不衝突嘛。”

    “!”眾雪狼一直認為隻要將兩人抓捕回來,封印便可破除,雪狼族便可得解放,卻未想,竟還有這般波折。

    那他們這群人這般費勁忙活……到底是為了什麽?

    “嗯?”迷茫的不止這幫人,便連六長老碧凡也同樣心存困惑。而他困惑的是:為什麽這位雪狼先知要欺騙眾人?

    他很清楚,即便碧若江不願提前開啟血祭,但到了那一幕、那個時刻,隻需她們姊弟兩人在場即可,完全無需那段血祭咒文。

    隻是到時候,死去的會是兩個人罷了……

    “今天說什麽您也得把事情給我們說明白!”頭發花白的老雪狼碧海潮壓製不住心頭暴躁地嚷道。

    前些年,他因族內之事受到牽連,沒能晉升長老之位,這本就讓他鬱結難解。而隨著年紀越來越大,武功越練越強,麵子便越來越掛不住。現在一大把年紀了,他就老是想借點事情殺殺這幫長老的銳氣,以此尋求機遇,得以正式上位。

    而碧凡的失責,正是他想要抓住那個機遇。既然抓到了,又怎會放過!

    “諸位且寬心。”舉起隨身攜帶的破酒壺,長長地灌了口酒,先知回道,“我終究會給你們一個解釋,不過並不是現在,而是在他們兩姐弟聚到一處之時。”

    碧海潮忍著心中不耐問道:“還是得將他們抓起來?”

    “這要看最終的形勢如何,很大可能是他們自己走到了一處。”

    “那還要我們做什麽?”一隻年輕的雪狼問出眾狼心中疑惑。就因為他們相信族中這位先知,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結果竟然發現到頭來一切都隻是在做無用功。

    “你們已經成功完成了計劃的第一步。”

    “什麽?”明明一個人也沒抓回來,他們這些人到底完成了什麽呢?

    “沸騰之血的覺醒。”老人家再喝了一口酒,“接下來第二步目標,還是要圍而不捕。”

    “這樣就能保證‘血祭’的成功開啟?”

    “我以雪狼之神的名義發誓。”既然是先知出口,便成了雪狼族最重的誓言。

    砰。

    有人從飯桌旁站起。

    “不要再敷衍下去了!”碧海潮終於到達了憤怒的瓶頸,右手的手指在這一句怒吼的同時,碰觸上了腰畔的九節短棍。今晚無論如何,也決不會光憑對方這幾句話,就可善罷甘休的。

    然而,接下來的一瞬間裏,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在了這位老雪狼的身上。

    黑色的緊身勁裝炸裂為無數條碎布四下飛散,岩石一般堅硬且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完全****呈現在眾人麵前。碧海潮的手還在腰畔,而那根九節棍已離開了他的身體開始向下滑落。

    而正在看著那位先知的眾雪狼所見的一切則更為詭異--忽然間,正在飲酒的老人家消失了。被他已經傾倒而出的酒還在半空之中,懸停了瞬間之後,開始自然下墜。緊接著,先知再次出現的地方,是碧海潮的身後。

    咯吱吱。

    碧海潮牙齒打顫,雖然看不到那張帶有怎樣表情的臉,他卻能清晰聞到對方嘴裏臭烘烘的酒氣。中人欲嘔的氣味,伴隨著山一般的威壓,讓他升不起一絲反抗的意識。

    “既然活了這麽大年紀了,也總該給你留點臉麵。否則,讓你連褲子都抓不住哦。”聲音在耳畔輕輕響起。

    下一瞬間,九節棍落在了地上,那些鏈接的鏈條段段碎裂,真正斷成了九節。與此同時,之前傾倒而出的酒也終於在這一刻落地、飛濺。

    眾人目光交叉處,是一臉震驚與羞愧之色的老雪狼,漲紅著臉,死命著抓住正往下掉的褲子……

    當晚後,雪狼們按照先知的吩咐開始分別行動,先知本人則帶著六長老碧凡和長老護法們從這座距離天道山最近的城市,悠然趕往天道山。

    而那晚從頭到尾,六長老碧凡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他絕不會質疑先知一切的安排。謊言也好,真話也罷,他都不會懷疑先知對雪狼族的那顆赤誠之心。畢竟,沒了他的守護,雪狼族也無法撐到今天。

    或許,就連這對姐弟的逃亡,從一開始就是在老先知的預料之中?

    那麽,老人家是否也早便知道那個男人會出現?

    想起那個男人,在碧凡的腦海裏,便開始不斷湧現出前一天夜裏的那一幕慘烈場景。

    回憶的畫麵裏,那個用一隻手接下了他刀劈的男人,正回身用懷抱溫柔地迎接著碧小港。而已然失去了意識的雪狼少年回送給那人的,則是他於“沸騰之血”爆發後的全力一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