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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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同朝歌談完話的當天下午,王二冒著雨趕去了落霞峰。

    潺水珠被盜、狼眼少年拿迷路指南擅闖後山,而最最危急的是,就在今天上午,連鋪架在主道之上的“規勸大陣”也突然間出了問題……

    山雨欲來。

    道門出了此等大事,不用大師兄再做吩咐,王二隻得不情不願地來找這位同他臭味相投的師弟。

    其實,王二從心底就覺得自己沒那權力指責馮六他該做什麽、又不該做什麽。

    所以,王二也絕非是來指責,而所謂不情不願,是因他有求於人。

    “你似乎很為難。”遠遠就看到立於山崖的那個人,王二喊得很用力。

    “唉。”轉過身,馮六的歎氣也很用力。

    這場落霞峰的對話,還真是有個尷尬的開場。

    一句之後,一人默默地繼續爬山,一人則立於山崖安靜的等待。

    呼呼……

    呼呼……

    天氣陰暗,細雨朦朧,烏雲壓的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這麽不想當壞人嘛?”

    看著師兄半天不願爬上,慢吞吞的就像個蝸牛,馮六沒想到他竟也會有臉皮薄的時候。於是,馮六決定說個笑話,緩解一下氣氛:“我說師兄啊,你是怎麽知道我藏在自己的道觀呢?”

    “要躲開道門的視線,就隻能跑到我們眼皮之上嘛。”雖然明知道師弟是想讓他在第一時間找到,這才回到這幢多年不住的小屋,可此刻的王二唯以苦笑回應。

    “嗬嗬。”咧了咧嘴,馮六似乎對自己的冷笑話很滿意。

    也正因為馮六的主動說話,原本還打算在山道上再走上一時半刻的王二,於須臾間便站在了對方眼前。

    馮六一邊笑著,一邊向王二平伸起雙臂,同時雙向下握拳。

    王二皺眉道:“這算是什麽?讓我陪你玩過家家,給你帶上虛假的鐐銬?也就是說你承認你對道門的背叛了?”

    王二嘴上漫不經心地調侃質問著,一雙眼睛則死死地盯著馮六。不過,他並沒有看向對方咧開的嘴角,而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馮六迷茫困頓的眼神上。

    這,就足夠了。

    “不然還能怎樣,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迷路指南確實是我交出去的。”馮六坦白相告。

    王二聞言輕微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師弟把放下,繼而背負起雙,踱步走向崖畔。

    都是要活成“精”的人了,他不需要這種假惺惺的作態。

    “隻是交出了迷路指南嗎?”王二眯眼暗忖,心情倒似乎好了不少。

    馮六的敢作敢當一向為他所欣賞。那麽,他此行至少可以確認一件事--規勸大陣的損毀,並不是馮六幹的。

    “我知道,世間有很多勢力想看我們道門和附魔組織打起來。無論他們抗起什麽旗號,明麵上行動也好、暗地裏搞鬼也罷,終究隻是在給自身謀求利益。可就隻怕有許多不明就裏的人,被這些狗屁說辭所打動,一心憧憬著修行界這兩座大山倒塌後的美好未來……他們卻無法知道,這場戰鬥所會造成的震蕩,要遠比他們想象的嚴重許多,而那些打著諸如世界和平之類旗號的家夥,即便是已料想到這場動蕩的必然發生,卻依然不會說實話……因為講出實話,便會損害自己的利益。”

    崖澗山風逆行,吹得兩人道袍獵獵作響,王二一句一頓地不停說著。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那般的認真嚴肅,全然沒了平日裏那一份慣作的懶散與隨意。

    “……”

    短暫的靜默後,王二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師弟,既然馮六不願作出表態,隻好由他再次開口問話:“我隻想知道……為何燕王也要參與進來?難不成我們兩家打起來,對他……真有什麽好處?”

    王二很清楚,要說誰能說動他這位師弟主動交出迷路指南,世間再沒有第二股勢力。

    “陰謀詭計這種事情,我年輕的時候就不愛,不然也就不會當初選擇離家出走,更何況,現在的我早已經一腳踏進了棺材。”馮六收回平舉的雙臂,雙眼平視前方,同王二來了個四目相交。他不知道燕王是否已被某些聽起來悅耳的理念衝暈了頭腦。不過,他真得不願再去理會。道門也好,燕南也罷,得知大哥的離世,他便已意興闌珊。

    “我說師兄,我不會勸你丟下道門別管,可你也別再勉強我。”馮六發覺這還是第一次他和二師兄在一起認認真真地講話,完全沒一句扯皮。

    “唉。”王二歎了口氣,他早便料到對方不願說,所以他才最不愛幹這差事,“老馮,從前我不會管你,現在也不會管你,可今天我是來……求你的。”

    沒有絲毫氣惱之意,隻是神色略顯滄桑,他王二也不是以師兄的身份在說話,隻是以“朋友”這個名義。

    所以,這話說得很軟。

    可軟得……極重。

    “跟道門存亡無關,就當是在幫我,行嗎?”一向混蛋無比,對任何事情都滿不在乎的老道士,竟連這種句子也說出口了。

    山崖間一片微涼的寂靜。

    “我大哥已經死了。”馮六表情痛苦而猙獰,“那麽,你也會死。”

    “很可怕啊。”王二打了一個哆嗦,不是嘲諷,絕對是發自心底的恐懼。而恐懼的來源,則是馮六身為“常家人”的那個恐怖稱號。就像當初他跟碧若江所說的那樣,他害怕去知曉既定的命運。

    “即便不是作為‘常家’的你,就是作為馮六的你……助我一臂之力也好啊。”

    “你都這麽怕死了,就……”馮六表情怪異。

    “單憑你的符咒,外加我的能力。”王二出言打斷對方,“你我師兄弟二人聯……天下間誰人可擋?”

    王二兩眼放光。

    果然,唯有對於未知的向往與期待,方可戰勝恐懼啊。

    “……”馮六還是第一次看到師兄這般精神的樣子。

    “唉,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你才好。”馮六歎氣。想想自己都一把年紀了,行事還要如此小心,馮六覺得相比起這個師兄來,他活的真是很窩囊啊。

    許久過後,山嵐漸弱。

    雨疏風輕的落霞峰,麵對著雲氣縹緲的深深山穀,兩人靜靜的並肩而立。

    “要不要試試身?”王二忽然提議道。

    “嗬。”馮六苦笑了一聲,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風、火、雷、電、土、木、沙、石……

    全部是對攻,你扔大火球,我也回扔一個大火球;你劈出一道閃電,我也回敬一道閃電……兩人出越來越快,各種能力也切換的越來越頻繁。

    如果讓任何一個可以看出門道的人在場,想來一定可以為此瘋狂不已。

    這是一場不可能存在的切磋戰鬥。

    因為,即便是強如附魔師,受人體氣息引導結構所限,也隻能夠施展出一種附魔能力。

    如果有人想在體內強行並入兩種氣息,便會致使這兩股不同氣息間的衝突排斥,兩種能力也就都無法發揮出應有的作用。更嚴重一些的,會直接讓身體無法承受這份排斥之力,致使經脈破裂,再無法存儲絲毫氣息,最終淪為一個廢人。

    所以,王馮兩人,也不可能存儲下這麽多種紛繁複雜的氣息,他們隻是在“借”……

    馮六借於“咒”。

    而王二嘛,卻是“借”於馮六。

    這也便是他氣息的終極奧義。

    要說這兩位老人家,倒也是很奇葩的存在--同為話癆的兩人,相見的時候並不見得總有話聊,彼此都太精明、太懂人心,什麽都講出來,就真得沒啥意思了。

    好在,既然誌同道合,倒總可以找到一件事能夠一塊做的。

    那就是,切磋。

    這種不需要言語的切磋,就是兩人相交二十年的全部。

    王二隻有在跟馮六一起打發時間的時候,才會露出其他人都看不到的那一麵。

    無比強大的一麵!

    轟。

    炸山一般的聲響,兩人的切磋終於結束。

    “怎樣?”王二挑眉問道。

    馮六搖了搖頭。

    “唉。”倒背起雙,王二悶悶地離開了落霞峰。

    “……”馮六靜靜地看著師兄蕭瑟的背影遠去,他能聽到對方內心裏的那股沮喪之聲。

    可他又何嚐不是沮喪的要命……

    身負厄運的預言師啊!

    然而,就是這個從不求人的二師兄的到來,讓思前想後了整整一日之後的馮六更加痛恨起自己來。

    他心軟了。

    在聽說規勸大陣被毀,以及師兄們將要做下得那件事……他實在無法做到對這個自己呆了二十年的道門不管不問。為了道門的未來、二師兄的懇求、也因為大哥已死,於是,他破誓卜卦。

    他終於知道了厄運的源頭。

    他看到了生命的終點,也看到了自己的過去。

    原來,為了那個未來,二十年來,他連自己都欺騙過去了。

    好在,臨死前終於看到了自己那個在無數“未來”裏見到的侄子,雖然沒辦法相認,但感覺還真是美好。

    那一天,他應該有看到自己親筆寫下的那封信了吧?

    也就是說,一切都還在計劃。

    接下來,就是麵對那個人的時候了,但絕不能讓“他”看出破綻,既然都已布局了二十年,或許再一次掩藏起記憶,才是最好的選擇。

    附魔者們,雖然我很討厭你們,但這一次就靠你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