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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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境界有高有低,修行的極限在哪裏?
曾經的修行者們認為:知世就是極限,人類永遠無法逾越那一道鴻溝。
兩百年前,天道門有一位天才人物奇跡般的越了過去,但也不幸成為封山大陣滅殺的第一人。那時候,還沒人能夠解讀從天道後山拓印到長虹峰那一間道觀牆壁上的龍語,天道門隻當越世乃偷窺天道之舉,才遭致天罰。
惶惶不安之下,這條消息便被天道門極為嚴密的封鎖了起來。
直到十年後,那位道門天才的弟子從老師駕鶴前的遺言猜測出真相,一直追尋老師腳步的他,也成功摸到了那一道門檻。
前車之鑒仍曆曆在目,道門至友自是苦苦相勸,讓他放棄越世這等瘋狂想法。
然而,他還是毅然決然的選擇離山越世。
也從那以後,天道門一躍成為了天下門派之首……
其後百餘年,天道門越世者層出不窮,於世間威懾力一時無兩。
直到附魔組織的出現。
修行界迎來了雙擎時代。
不同於天道門的弟子培養政策,附魔儀式的苛刻條件使得附魔組織唯有走精英路線……也因此,拿出任何一個附魔者,都是一挑一群的怪物。
山門前的激戰,以越世之威對抗知世,雖然是一挑二,戰千軍倒也沒有輸的理由,但這世間沒有真正堂堂正正的生死搏殺,隻有傻子才什麽都想要靠蠻力解決問題。
而就在這樣一個陰雨連綿的雨夜,不光戰千軍深刻領悟了這種以生命為代價的教訓,連一向自認小心謹慎的碧若江也被上麵的這一句話深刻地教訓了一頓……
既然淅淅瀝瀝已下了一天的雨,就不是個出門的好日子,天雨路滑,深夜地大街上見不到半個行人。碧若江打著油紙傘,一身素雅,彷如一朵清蓮般飄過街心。少女看似神色從容,實則眼角不住打量身遭,腳下更是漸漸加快,隻見她陡然間提身一縱,躍過了房頂,隨後,隱身後巷之。
這廂兒碧若江才一藏起身影,便聽大街上傳來低聲嘯哨,人影頻閃間,四周民房躍出了十數人,看這些人神色驚慌,俱都現身出來,隻在察看她的蹤跡。
毫無疑問,這些人正是一直鍥而不舍追捕她的雪狼族人。
自“偶然”知曉她離開天道門以來,族裏的眼線四布,時時尋隙而動,隻要一個不小心,便要陷入圍剿,碧若江自是倍加謹慎。
更何況,現如今她要防備地,似乎又多了一個天道門。
“唉。”過了良久,腳步聲漸遠,碧若江這才走出巷外,她望著黑漆漆的大街,神情甚是淒然。
這,就是自己一心想拯救的族人嗎?
想著事情,悶頭趕路,碧若江很快便來到了與朝堂的相約之地。
這是一間並不起眼的小旅店。
深更半夜,碧若江要去的又是男人房間,所以不能從正門進去,隻能從後院翻牆。可雙腳剛一落地,便見一名老漢在旅館後門露體便溺,想來是外麵下雨,懶得冒雨走去茅廁了。
老漢見一貌美少女從天而降,霎時大吃一驚,趕忙雙提褲,可水管流水卻沒能及時停下,褲子瞬間濕掉了大半。
碧若江自然沒想到會遇上這般場景,臉紅之下,指了指對方從線褲縫露出來的半截小腦袋。
“該死的裸睡習慣。”心暗想著,老漢趕忙轉身逃也似地回自己客房去了。
旅館為二層小樓,甲字房顯然在樓上雅間,朝堂已在其內相候。碧若江怕再驚動他人,放緩了腳步,從樓梯間踮腳而上,便往客房走去。
來到了門口,少女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見四周並無旁人窺伺,這才閃身入內。剛入房,掩上了門,正要開口叫人,猛見屋黑沉沉地一片,竟無半個人影。
碧若江心下疑惑,按照朝堂讓小白傳信的內容,既然潺水珠得,當在房相候才對,怎這會兒……又不見了人影?
雖然碧若江頗感納悶,但自然是百分之百相信朝堂的,正想點上火燭,察看屋內有無留言,赫然間,背後生出了一股寒意。
好冷。
冷到令人頭皮發麻,心底發顫。
不過現在碧若江可不會再懼怕了,不光因為她知曉了這股寒意來自哪裏,也因為她已經逃離了出來,而她在這逃亡變得更加強大了。
嗖。
合攏的油紙傘驟然掃向身後。
稀裏嘩啦幾聲脆響,背後傳來瓷器破碎後接連落地的聲音……身後並沒有敵人。
碧若江心頭大震。
或許,敵人並不是她認為的那上位長老的某一位,很有可能是她最不敢麵對的、那一位曾親身參與了千年前百獸聯盟之戰的老先知……
突然,眼前光芒刺目,一盞獸脂燈騰地亮起,房內原本烏黑陰暗,這乍起的耀目火光,直逼得碧若江緊眯雙眼,她看不清眼前景象,當即雙護住胸前要害,便退往牆體處,以觀察室內形勢。
然而,後退的碧若江忽然發覺背心一涼,後背竟是頂在了一處冰冷劍尖之上。瞬間,劍尖便已刺破薄薄的衣物,觸及少女肌膚。
碧若江嘴角發顫,身體發冷,對這一劍刺得詭異莫名,她在這之前竟未能感覺到絲毫氣息,難不成,真得是鬼魅在使劍?
真是狼狽啊。
自知再稍動分毫,就會必死無疑。碧若江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時,燈火再次熄滅,房裏又成了陰沉一片,茶幾旁傳來一聲歎息,那聲音好生低沉,而啟口時又彷如輕柔柳絮:“何必呢?”
又是這句她聽了無數遍的一句話。
父親,族長,大長老……每個人都愛把這話掛在嘴邊。
碧若江淒然一笑,這又何嚐是她想要的?
確認了對方身份,而既知掙紮無用,碧若江當下低頭垂。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短暫的沉默後,那聲音複又歎道:“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的話,可作為雪狼族的先知,我想告訴你的是:在沒能力保護他人之前,真的不要去找那‘棵’雪狼之心……其實,這也算是為你那弟弟著想,不是嗎?”
“……”碧若江沒有回話,也不願回話,就是這個所謂全知全能的先知,提著所謂的宿命論,讓一代又一代雪狼族人慘受血咒之害。
如願相信,那麽她是否還有絲毫動力去改變?
“離開小港吧……現在的你……保護不了他。”父親的那句忠告依然在耳邊縈繞。是啊,她依然還是個弱者,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魚肉,自身難保,就真得誰也守護不了。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喚:“江兒,抱歉啊,我來晚了,你在裏頭嗎?”
這嗓音清脆,雖有些氣喘籲籲,來人正是朝堂無疑。
房門半啟,眼見朝堂便要推門入房,碧若江汗如落漿,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卻聽那直如幽冥鬼語的聲音再啟:“看來要證明我的觀點正確與否,隻能做出點實際行動了,你說不是嗎?”
左一個“不是嗎”,右一個“不是嗎”,挑逗之意如此濃烈,看來先知是要殺個人……來證明此時的碧若江並沒有能力保護他人了。
咻。
一道寒光向著門口飛去。
碧若江心頭怒意翻滾,再也不顧輕舉妄動時頂在後心的長劍是否會刺穿自己心髒,她隻管向門口撲去……
一時間,乒乓之聲大作,哎呦之聲頻響,房門口亂成一片,少男少女滾成一團。
拆門板,震天響,左鄰右舍紛紛探頭瞧看究竟。
“這也太性急了吧,衣服都還沒脫就滾成這樣子了。”眾人紛紛搖頭,感歎世風日下。
“看什麽看。”碧若江惱羞成怒。
砰砰砰砰。
能關上的房門瞬時全部關閉。
開什麽玩笑,大家都很忙的,旅館雅間啊,誰還有空去管他人的覆雨翻雲。
朝堂提著的油燈此刻被扔在了一旁,碧若江從朝堂身上爬起,趕忙回頭向室內瞧去。
朝堂也哼哼唧唧地支起身子,漲著個大紅臉,滿臉疑惑地問道:“江兒,你這是怎麽了?”
空蕩蕩的室內人影皆無。
“就僅僅是來一招聲東擊西嗎?”碧若江實在不明白對方到底想做點什麽?
深吸了一口氣,碧若江轉頭望向之前所站牆體位置,隻見牆邊立了座半人高的櫥櫃,看那櫃上放著一柄鐵劍,卻是並未開鋒的附庸風雅之物。
碧若江麵容古怪起來:方才製住她的,哪裏是根本覺察不到氣息的高,卻原來隻是這樣啼笑皆非的布局……
鐵劍上還掛著一張字條,從櫃頂直垂到地,上書言語譏諷味道十足:這世間隻有傻子才什麽都想要靠蠻力解決問題。
“想告訴我……你的先知之名並不是白叫的嗎?”看著字條上的調侃言語,碧若江慘笑。
朝堂見狀急忙上前,低聲道:“江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碧若江瞄了眼門口的一塊小石子,顯然是對方之前誘騙她所扔出,於是,少女自嘲地搖了搖頭,回道:“沒事了……”
咕嘟、咕嘟。
幾條街道之外,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穿著一身滿布酒漬的粗布長袍,左拿一個酒葫蘆不住往嘴裏倒酒,右不時拋接一塊令牌,令牌之上有兩字篆,上曰:“正統”。
一個烏漆墨黑的狹長小盒,在其身後百丈之處靜靜的躺著,完好無損。
“希望這丫頭能明白我的苦心,現在去尋求答案,還是太早了一些。”老人搖首。燕城那邊有人傳話過來,說半年前碧若江曾經溜進了燕王府,雖說是為了探聽燕王當年前往死亡海域的舊事,可難保她沒打主意妄想利用正統令糾集當年人再一次出海……
想法倒是不錯,不過這種事情,可不能任憑她這種小女孩過家家一般行事,必須得熟悉燕王軍的將領慢慢操作。但話說回來,那些秘密本就是老人故意泄露給碧若江的,碧若江能出現在燕城,自然也在老人的預料之。而做這一切,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目標是藏身在燕南的那一隻血蝙蝠。
圍而不捕。
這是老先知對族人們下達的命令。究其緣由,執行了八百來年的血祭乃是下下之選,沒有人願意做永遠的囚徒,既然龍皇將逝,為何不奮力博一次呢?
雪狼族追著碧若江、碧小港兩兄妹不放,一方麵保證如果事情無法按照計劃發展也能用血祭收尾,而另一方麵,一旦計劃進展順利,也已經把能調集起來的力量全部從極北輸送出來了。而就算那隻老奸巨猾的血蝙蝠看出存在陷阱的可能,麵對龍皇將逝這等誘惑巨大的禁果,也一定耐不住寂寞……
邊走邊喝,邊想邊走,這般過去許久,忽聽身後馬聲咆哮,卻是他那頭坐騎“長鵒”感知了某種危險,不安地騰挪。
老先知轉身,幾個黑影驟然消失在林莽之間。
他淡淡地笑了笑,向不遠處白馬所在的涼亭行去。
解了馬繩,一人一馬依舊臨江而立。
不遠處的遮坊,好久沒有人走過了。
鬱滄遮坊一帶是小鎮的異數,遮坊是個獨特的過江拱橋,建了有十多年的曆史。依山傍水之地又有溝通兩岸的橋梁,自然城鎮也便繁華起來。其後經曆了這些年,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看不盡的亭台樓閣,彩燈高照,也就成了整條江也是整個小鎮著名的夜景。
今夜這裏卻似乎冷清了許多,或許因為這淅瀝的雨,或許實在是太晚了。
老先知在江邊佇立片刻,然後,牽著馬,悠悠地踱過橋,再走過幾處早已打烊的小酒肆,在一處酒樓前停了下來。
夥計招呼入內,安頓了馬,便進了這名為“觀江軒”的地方。
樓如其名,軒敞宏偉,樓高重。頂樓臨江而坐,觀滿江氣象,倒也非凡。
放下酒壺,再品起店裏新溫的綠蟻酒,滿臉舒適愜意地等著某人的到來……
窗外,清風如許,淡淡宜人。細雨,白袍客飄然而至,隻這衣衫之上沾染了些許鮮血,天降雨水亦也衝之不掉。
“幹。”老者舉起酒碗。
“幹。”劍客白將那枚被推向身前的正統令牌收入懷,震開他那一襲士的長衣,轉瞬間成了野村酒徒,神采飛揚,眉目滿是狂放不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