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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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晨將臨,晨光熹微,去往奉天峰的一段山路上飄著一層似有若無的薄霧,山路兩旁的樹林裏光線晦暗,草葉上的露珠折射著環境裏的光線,如同發黑的珍珠。

    山路上站著六個人,俱都是吳增下的精銳。可現下他們的身上卻都是傷痕累累,這些傷痕不光有在山門之下打鬥時留下的傷口,傷勢更為嚴重的部分是藏身樹林裏那個人出的。

    雖也隻被傷到了兩個人,但卻使陣法維持變得相當困難。

    渾身僵硬、腿腳發麻……實在是因為六人已經站在這裏許久、許久了。

    說起來,這一切都隻能怪他們太過大意:眼看距離奉天峰愈來愈近,忍不住腳下一加急,陣法的破綻就不經意間暴露了出來。

    雖說是連他們這些人自己都覺察不到的細小破綻,可在那人眼似乎就再明顯不過了。

    六人的傷情倒也還沒到達連一步都無法移動的地步,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再這般徑直走下去,陣法被破,也僅是轉瞬之間的事情。

    所以,唯有立在原地,以無懈可擊的“修羅六相”,嚴陣以待。

    而要深層次說起來,眾人現今的窘狀,都是因為在他們六人心始終抱有的那一份疑問所造成的……

    為什麽祁焰不願放棄他們這些人獨自上山呢?

    既然他們敢隨吳增闖上天道山,也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況且,祁焰也根本不可能因為他們這幾個人的性命,放棄掉救下少主的會。

    否則,這一切就沒了意義。

    可到底為了什麽呢?

    對太強?

    祁焰判斷出如果他先走一步,他們這些人會被迅速解決掉,然後,再被追趕上?或還是敵人會選擇直接追上他,再回過頭來收拾他們這些人?

    雖說一路上一直在告誡自身一定要穩下來,可六人無法與祁焰進行直麵交流,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心念少主的“血祭”儀式臨近,心就難免越來越急迫,這才會讓陣法出現了破綻,被敵人有可乘。

    “一定要穩住。”看著道路上央一臉緊張糾結的六人,祁焰內心暗暗祈禱。相對於穀揚他們六人的滿臉惶恐與焦急,其實此刻的祁焰倒是並不著急。雖說同樣無法與六人取得聯係,可他要的,也正是這種相峙。

    對方很強。

    這一點毋庸置疑。

    能在他眼皮底下連傷了兩人,還能讓他連續幾箭無功而返……實力差距,不是一點半點,不過很明顯,他的最後一箭,已經捕捉到了敵方的身影。

    “至少,他也該有被我的箭氣擦傷才對。”祁焰心道。

    下一箭,他有信心射對方。

    況且,即便是敵人再不出,他也有足夠的耐心奉陪。

    本來,他也就隻是要拖住對方而已。

    “小柳如果得,下山的道路並非隻有這一條,到時候就要看她自己的判斷了。”說句實在話,比起隻見過一麵的少主,祁焰更加牽掛那小丫頭的安危。

    ……

    “小子,還挺有兩下子嘛。”道路另外一側的密林裏,張眯起眼睛,看著自己破掉的袖口與其內被箭氣擦傷的小臂,心下喃喃。

    等了這麽久,本該焦急萬分的敵人竟然還能如此淡定,這本身就很反常。

    還有別的段嗎?

    如果這小子真隻是誘餌,打算靠此前那個打眼一看就弱爆了的胖子去救人……

    “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張心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一人一陣,倒還真是難纏啊。”

    說起天道門這位長老張,他乃是師兄弟幾個最後一個進入知世境界。因為家族血脈的關係,可以說,他對於氣息的感應非常的遲鈍,但這並不妨礙他晉升天道門頂級高的行列。

    家族裏有一係列專門用來練體的法門,來到天道門又遇到了一位能因材施教的名師……更何況,他素來有絕佳的觀察力,與難以解釋的天然第六感,對周遭發生的種種細微動靜,都了若指掌。

    而此刻之所以摸不準兒樹林裏那小子的所在,隻能說明對方真的很會隱匿自身,外加上眼前的那個陣法也實在是太過礙眼。

    雖說像祁焰的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但難得遇上一個跟他如此合得來的對,張胸口倒也不禁微微泛熱……

    嗒。

    又一次長久的靜默等待後,有人動了。

    晨光漸起,薄霧始消。

    終究還是道路之上的六人先一步難以忍耐。

    因為“血祭”就將開始,如果再不快點……

    咻。

    就在六人再次啟動的一瞬兒,一道寒芒遠遠從左邊叢林飛出,穿越六人動作的縫隙,奔向了右側叢林。

    這一刻,時間仿佛成了靜湖死水,波瀾不起、流逝不得。

    寒芒經過陣法最左側那名叫做穀揚的年人眼前,在其肩頭上留下了一道薄痕。而帶起一絲血線的寒芒再經過右後方補位上前去想要救援的大鼻頭年,從其勉強伸出的劍尖上一閃而逝。

    此後,再無阻攔,寒芒就此遁入叢林。

    挾帶著精密的計算與強烈的自信,在路上六人慌亂動作的掩護下,被張稱作“涅箔”的奪命飛葉無聲無息地殺向祁焰。

    這是張第一次直接向祁焰出。

    這麽長時間的等待,他早已經判定,敵人也根本不想讓道路這些人行動起來。那麽,反過來說,如果這些人動了,到底會給他造成什麽樣的影響?

    每個人戰鬥時的習慣不一樣,這些習慣並非指修行者的武功路數,而是修行者在戰鬥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慣性、癖好、乃至無傷大雅的小動作,而就是這些小動作卻能準確透露出修行者的潛意識與外顯的個性。

    但這種習慣卻往往很難在與自己第一次交的敵身上發現,不光是洞察力的問題,更兼沒有這個罅隙。

    今天的這場戰鬥卻恰恰是個例外。

    無以倫比的洞察力,外加上謹慎到了極致的相互試探,讓張找到了敵人出前暴露給他的那份征兆。

    然而,即便是發現了那一份征兆,也還是無法確切知道對方的一擊要如何發出,畢竟,那已經並非空間意義上的一箭。

    “果然是同老的戰鬥,讓這小子變得更強了吧?”這是張對於祁焰的實力判斷。既然是這樣難纏的對,張覺得他想要阻止那一箭,就必須先一步出才行。所以,在找準了六人啟動的那一個瞬間,張完成了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攻擊。

    “唔!”自身的行動已被對先一步洞穿,祁焰的一雙紫眼也並不會比張差到哪裏去。當飛葉距離他尚還有百尺距離,他就已經覺察到了,也做好了閃避準備。

    不料,飛葉在迫近之時,卻突然加快了末端速度,殺氣暴漲。

    不過,這相對於能射出無視空間一箭的祁焰來說,速度明顯還不夠。

    閃開。

    臉龐卻被飛葉所攜勁氣刮的生疼。

    不是他不想躲的更遠一些,因為幾乎就在同時,又一片飛葉已然駕到,位置正封鎖了他的閃躲。

    這,才要想要突破祁焰眼力的殺器。

    借著第一片飛葉的掩護,完全消滅時間差,悄無聲息的到來,若非祁焰對待敵人的第一次攻擊用上了一百二十分的重視,隻怕早就著了道兒。

    “真是很可怕的人……”祁焰心道,“原來,對於他來說,隻要是他的攻擊直接向著我而來,就壓根兒沒打算留給我還的餘地啊。”

    飛葉再臨。

    “徹底暴露了嗎?”堪堪地躲開這一擊,祁焰心底發冷。同一時刻,他那雙銳利的瞳孔裏有紫光不停在閃爍。

    “咦,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就在祁焰狼狽躲閃之際,張心同樣大震--一直以來,敵人明明都隱藏的極好,就算讓是他看到了那份模糊的征兆,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如此清晰的捕捉到對方的動態。

    “雖說是被我發現蹤跡,並逼出了身形,但他也不該如此不堪啊?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得這小子的實力竟在下降?”張莫名。

    一片飛葉,兩片飛葉,片飛葉……

    既然可以清晰的洞察敵人一切的行動,沒時間多想,張力求最快解決對。

    而反觀祁焰,也似乎真被壓製的無法射出哪怕一箭……

    飛葉,又見飛葉。

    終於,這一次再沒有被躲開。

    不是肩頭,也不是小腿,飛葉精準地插在了祁焰的胸口之上。

    “嗯?”雖然成功擊了敵人要害,張卻皺起了眉,他並不認為祁焰完全躲不開他這一擊。

    至少,不應該這般……分毫不差。

    “嗚啊。”

    就在這時,那雙始終緊握那柄黝黑長弓的忽得動了。祁焰額上青筋爆出,雙眼由一片紫色轉化為恐怖的血紅,激烈的頭腦發熱引起的靜電反應,令頭發冉冉豎起。

    豁盡全力,彎弓、搭箭,一口氣射出剩下的所有箭矢。

    一直以來,不惜讓自身勁氣大幅消耗,也要為長弓最大幅度的續上勁氣。

    雷箭如雨。

    而祁焰整個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雙腿猛然跪落在地,一顆臼齒也給咬崩了,隨後,氣力用盡的他,倒地不起。

    與此同時,眼見眾箭來襲,避無可避,箭陣心的張反而笑了--被人算計的苦笑,不是祁焰這種小兒科的絕地反擊,而是隱藏在這事件背後更加恐怖的算計。

    祁焰的底牌盡出,讓他終於明白一件事:這小子根本沒有多麽誇張的實力,老當初也根本不是殺不死對方。他在故意誇大對方的實力,這個毛頭小子的隱匿功夫或許就隻是一般般,而之所以能讓自己覺察不到,因為從一開始老就是在針對自己而布的局……

    也就是說,他的目標正是跟他獨處、把他當作唯一依靠的大師兄!

    天道門,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