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走了。”時間是如此飛速地流逝，雖然他隻對她說了幾句話，可是卻仿佛耗盡了他一生一世的祈願。</p>

    什麽？蟲兒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時，他已經站起身姿。</p>

    你什麽也不想對我說了嗎？”被這詭異的場麵一激，蟲兒的腿瞬時軟如麵條，根本提不起勁來。</p>

    你難道不肯跟我解釋一下，那天你與獨孤九之間終究如何對決？獨孤九有沒有作出為難你的事？”</p>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孩子好不好？你摸也不摸摸他，要離我們遠去嗎？”</p>

    廢話，都是廢話！她實在是極想留住他，說了一堆無關緊要的廢話。</p>

    獨孤九沒有殺他，肯定是留著他要繼續利用的。</p>

    自己看起來是如此安逸祥寧，孩子也定是好的。</p>

    她應該問他，他能不能帶她，這一次她一定不吵也不鬧，不衝動也不惹事。</p>

    她默默地跟著他走，好不好？</p>

    蟲兒覺得自己真是賤地可憐，一雙眼睛想用最狠鷙的目光來瞪著對方，最終卻衍變成一層層楚楚可憐的藍色波粼。</p>

    獨孤斬月側目避開這叫人痛徹心扉的憐人眼神。</p>

    他要去的地方，恐怕是不能跟她說的，如果將來叫她傷心流淚，不若自己現在狠心絕情。</p>

    佯裝淡然道“蟲兒，看見你好，我放心了。”</p>

    他的頎長身影翩若驚鴻，自屋脊處徐徐飄落下去，蟲兒驀地感覺他的背影瘦成一道風線，數不清的悲涼與孤寂從遺漏無虞。</p>

    蟲兒怔得要死。</p>

    他們要結束了嗎？</p>

    蟲兒朝他喊道“獨孤斬月，你怎麽又用背影來回答我，你轉過頭來看看我呀!”</p>

    你今天找我，可是來分手的嗎？你對我說話那麽冷漠無情，可是要叫我傷心嗎？”</p>

    他真不要她了，真是不要了。</p>

    蟲兒忍不住淚流滿麵，“獨孤斬月，你是混蛋！你忘記自己是怎麽求著我的，你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說的？”</p>

    你說你以後會好好愛我，免我疾苦，我你憂愁，免我煩悶，免我擔驚受怕。”</p>

    你說自己會用盡一生的力量，會任何一個我曾遇見過的男人，更加愛我，更加寵我，把我捧在手心，時時嗬護我，夜夜憐惜我。”</p>

    有人欺負我的時候，你會幫我報仇，我欺負別人的時候，你會給你助威,我傷心的時候你會安慰，我開心的時候你會陪伴。”</p>

    白天你會起得雞早，給我做早膳，晚會睡得狗晚，給我暖身，重活累活苦活全部你包，你的金銀財寶全部給我花。”</p>

    你會小心翼翼，不會讓我隨便懷孕，如果我想生十個孩子，你的精力絕對沒有問題。”</p>

    你會嗬護我到生命的最後一秒,哪怕你即將死去。”</p>

    我不需要總站在你的身後看你離開，從此以後，你隻會站在我的麵前，僅需我一招手，你能輕鬆地擁抱到我！”</p>

    沒錯，這些老套的情話，她是逐字逐句，悉心收錄在自己的腦海裏，不死不滅。</p>

    怎麽你才做到了一年，又要用背影來麵對我了嗎？！”</p>

    這些話，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嗎？</p>

    獨孤斬月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他不看她，隻因為他不能再看她了。</p>

    多一眼都會惹來殺身之禍。</p>

    他不是不想帶她離開，他不是不再愛她。</p>

    孩子，孩子。</p>

    他不能領著她和孩子一起去死。</p>

    獨孤斬月道“湳洲城後，這世再無白璃魄，隻有獨孤斬月，蟲兒。”</p>

    那些話全部作廢為零。</p>

    他又變回那個不愛她的冷漠公子了嗎？</p>

    很好，很好，這世間的事全部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嗎？！</p>

    你太絕情了，獨孤斬月！！既然在湳洲城裏已經做定了主意，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p>

    你是想確定我摔沒摔死嗎？！好吧！你又贏了，我已經死了！被你反反複複地折磨死的！！”</p>

    你滾！”蟲兒撿起一塊瓦礫，使勁朝他頭後麵一砸，“我再也不稀罕你了，你快滾吧！”</p>

    瓦礫如風，閃若星隕，準確無誤地砸在獨孤斬月的額角，瞬時從他白皙的額鑿破了個血窟窿，滾滾地留下殷紅的血水。</p>

    他好痛，但不是頭，是心。</p>

    任憑血水染紅了他豐神俊朗的半顏，獨孤斬月不管不顧，血水沿著完美的顏頰，淌入衣衫，將他肩側渲染出一朵赤芍般妖豔的花。</p>

    蟲兒目瞪口呆，她絕沒想到會打他。</p>

    獨孤斬月最後道“好好在寂雪啼苑呆著，我會叫人送來無塵木與金縷絲，你保重。”</p>

    話音如散落在地的棋子，朱玉有聲。</p>

    他走了沒百步，蟲兒始才發覺獨孤斬月真的走了。</p>

    他披潔白盈潤的鶴羽大氅，額角湧著血珠，頭也不回地鑽入風雪之。</p>

    暴風雪將他吞沒。</p>

    別，別，別走！求你！”深沉的思念在她的腦海裏複蘇後勃發。</p>

    蟲兒從房頂跳下來的時候，重重絆了一跤，雙手蹭得破爛，連膝蓋的綢褲也撕得破裂。</p>

    她的視線被地的血滴烤炙，這是他的血。</p>

    斬月！斬月！”蟲兒的視線愈發模糊起來，跟著獨孤斬月的血珠匯成的線路，點點滴滴，踉踉蹌蹌地追了去。</p>

    她的心裏是做好分手的準備的，可是他來告別，簡直是在她的傷口撒鹽蟄毒。</p>

    別走！別走！”</p>

    她緊緊呼喚著他的名字，用盡了一生悲切與卑微。</p>

    她本不想叫他走的，她說過自己會改掉衝動的毛病，默默待在他的身邊。</p>

    她明知道是獨孤九控製著他，她明知道斬月是身不由己。</p>

    她怎麽能下狠手，拿石頭去砸他的頭呢？</p>

    愈靠近寂雪啼苑的界壁，越感覺掣骨的寒冷撲麵而來，蟲兒是從不怕冷的，可是今天她好冷，冷得直不起腰，隻能貓著腰在風雪裏匍匐。</p>

    漫天的雪花仿佛感知了她的傷感，在呼嘯狂風愈發妖魔起來，不知是淚太滿，還是雪太滿，眼睛的世界裏突然滿滿的都是看不清的慘白。</p>

    唯獨不見獨孤斬月的背影。</p>

    蟲兒的鞋子也甩掉了，頭發也亂成一團，她跑得好快好快，但總是趕不他的腿腳。</p>

    當她不顧一切地衝入冰天雪地之間，沿路淋淌的血跡驟然斷線。</p>

    哪裏也看不見獨孤斬月的血痕，地麵的積雪仿佛流通的沙，一層一層被風虐卷著，掩埋了地表的一切。</p>

    別走，別走，你回來！！”她的哀然呼喚在雪地驟然乍起，被饕餮風雪瞬間吃得幹幹淨淨，無力地仿佛天地一般蒼白。</p>

    茫茫雪天交接的細縫，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從皚皚蒼茫逆向蹣來，舉步維艱。</p>

    斬月，斬月！</p>

    蟲兒的眼睛被淚水封堵得模糊，不顧一切撲向二人麵前。</p>

    求求你，別走！”她緊緊攥著對方的袖子，對方穿著紫豹皮製的大氅，摸起來和獨孤斬月的一樣精細溫暖。</p>

    主人，是姐姐啊！”千目被毛茸茸的裘衣包裹緊窒，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最先看見雪地裏哭泣的人是蟲兒。</p>

    櫻祭夜也早看見蟲兒單薄的身影在冰天雪地裏跌跌撞撞，這副淒慘的模樣簡直要了他的命。</p>

    我不走，我不走！”櫻祭夜的心裏被千刀萬剮一般，他解開襟口的係帶，將蟲兒緊緊地裹入自己的大氅。</p>

    他怎麽可能走呢？</p>

    千裏迢迢尋來之後，看見她的第一麵，他最想說。</p>

    他臉都不要，隻要她。</p>

    蟲兒在他懷裏哭得傷心，“斬月，對不起，我錯了，你別走”</p>

    她伸出手去摸櫻祭夜的額角，“痛不痛，痛不痛，對不起”</p>

    她以為自己在誰懷裏？</p>

    櫻祭夜冷冷地攥住她的手，他看她的眼神裏有毒液溢出，是那種你死我活的鴆毒。</p>

    千目冥冥看櫻祭夜身周凝結出一層陰鷙的邪煞之氣，趕緊圓場道“主人，姐姐糊塗了，哪裏有獨孤斬月的人影，咱們先進去吧，好冷啊，姐姐要感冒了！”</p>

    櫻祭夜看蟲兒的哭聲漸弱，神情裏有些恍惚，水藍色的眸子不知道是因為反射了雪的顏色，還是悲傷過度，幕天席地裏漫漫都是無助又絕望的空洞。</p>

    該死！</p>

    不知道究竟在詛咒著誰，他把蟲兒打橫抱入懷裏，喚著千目，一同返入寂雪啼苑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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