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院子的人就看到一白衣男子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桌上還擺著一套瓷杯。那男子的麵前放著一個, 對麵的位置還放著一個，剩下的幾個杯子都倒扣著置於盤中。

    哈薩王看過去的時候, 那年輕的男子正拿著小小的茶壺給對麵的杯子斟水。

    剛剛那話, 就是他說出來的。

    “你是……陳白衫？”哈薩王的手悄悄握住了腰間的彎刀。

    “正是在下，”陳白衫沒有站起身來，反而一抬衣袖, 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哈薩王站在那兒思考了幾秒鍾的功夫, 沒有在意身後人的勸阻，就這麽直直走了過去。

    “哐當！”一聲，把那彎刀放在了石桌上, 然後坐在石凳上, 大掌直接端起那杯子, 將水往口中一倒。一口而盡之後, 再將杯底朝上展示給陳白衫看。

    “怎麽，你就不怕我下毒？”陳白衫挑了挑眉，“今晚你若是死在了這裏，外麵等著的那些人可就要亂成一鍋粥了。”

    他這話一出，身後的那些人立刻就拔出了腰間的刀, “唰”地一下映襯出了一片白花花的光。

    “嗯！”哈薩王連忙舉手, 示意身後的那些人放下武器，然後才看向了陳白衫，“陳公子你說笑了，正要取我性命, 也不會擺出這樣一個迎客的姿態了吧？”

    陳白衫定定地看了哈薩王一眼，這才笑道：“你倒是與你那兒子不大相同。”

    若是在十幾日前，哈薩王聽到有人提起他的兒子，一聽是滿心的歡喜，恨不得馬上將星火提出來跟對方炫耀一遍。但是現在……

    “兒子”兩個字就像是他心裏的一根刺，紮在心頭肉上，想拔拔不得，不拔疼得慌，稍一觸碰就會流膿發炎。

    本來就有隔閡在，又聽陳白衫說他跟星火不同，他心裏就更是憋屈了。

    他和星火不像，那魯力呢？

    星火會不會真的是魯力的兒子？

    他很想將這樣的念頭拋開，但他根本就做不到。不僅是因為雲姬這個心愛的女人，還因為他現在的處境。因為那些藥，他根本不可能再有兒子了。

    “不知陳公子今日是有何事？”哈薩王將剛剛的那些神色掩去，若無其事地問道。

    “哦？難道不是應該問問你自己——今晚上門拜訪有何討教？”陳白衫將手中的茶壺放下，“不過，真是辛苦你們這大半夜地還要翻牆而入了。隻希望我的招待還算周到，一路上的燈光夠用吧？那些可是我專門吩咐人點上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慌不滿地轉動著手裏的杯子：“隻可惜時間太晚，若是你們白日造訪，我定會讓人好好款待，怎麽說也不能讓你們空著肚子做客不是嗎？”

    明明就是深夜潛入，卻被說成了做客。

    哈薩王等人此刻倒是有了一種行為不妥後被主人家抓包的感覺。

    哈薩王本身就不是什麽喜歡七繞八繞的性格，既然陳白衫已經問起，他就直接開門見山了：“說吧，你們要我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肯將雲姬歸還於我？”

    “歸還？好吧，暫且就算是這樣吧。”陳白衫放下杯子，“那麽，你有什麽代價可以付出的呢？”

    “我……”

    哈薩王一時之間有些語塞。

    論財富，他尚且比不過當朝皇帝，更別說是洛神宗這樣的大宗門了。

    論人手，他手裏的這些人，恐怕還不及人家頂級宗門的一個頂尖高手。但是坐在他麵前的這位陳白衫，如果單靠武力，絕對能夠單挑他們一群人。

    論美人……

    哈薩王自己也是心有所愛之人，看得出這個陳白衫並不像是魯力那些手下所說的冷心冷肺之人。好吧，就算他對他娘親和姐姐狠心，但跟那個洛神宗的宗主，絕不可能隻是普通的主人和奴仆關係。

    這次的成親，恐怕也不隻是因為什麽利用。

    若真的要送美人，能不能討好這個陳白衫還是個未知數，說不準還會得罪了那位洛宗主。

    所以，他如今還真沒有什麽可以用作交換的。

    “怎麽？”陳白衫喝完了杯中的水，再次提起了茶壺給兩人分別斟滿，“哈薩王你想不到可以用作交換的東西嗎？是沒有，還是舍不得？看來，那位雲姬夫人在你心中的重量也不過如……”

    “我可以幫你們將袁老……將那些叛黨誅滅！”哈薩王突然開口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們在京城外的情況，那應該也知道他們的人有了分歧。據我所知，這裏麵還很你們有關。如今他們沒有了依仗，隻要我臨時反水，你們完全不用擔心大婚當日會有人來搗亂。怎麽樣？”

    “這……我怎麽好意思呢？”陳白衫提了提嘴唇，“讓你這麽背叛盟友，好像是不大好……”

    “盟友？嗬，不怕你笑話，我跟他們可不是盟友。”哈薩王一口將杯中水喝光，嫌棄杯子太小，幹脆將那不過一個巴掌大的水壺拿過來往嘴裏灌去，一把擦幹了嘴邊的水，“正好相反，我剛宰了他們的那位盟友。”

    既然能從魯力的人口中得到關於雲姬的信息，他當然也就知道了魯力和袁老等人的“合作”。

    不過就是一方扶助另一方上位，然後另一方反過來支持這一邊打敗現任，執掌權力。

    至於他，就是那個要被魯力打敗的人。

    “哦？那就是再好不過了。”對待什麽人應該用什麽方式，陳白衫心裏自有一杆秤，此時也不再繞圈子了，“隻要你能做到你所保證的事情，那麽雲姬夫人……隨便她的去留，我們絕不阻攔。”

    “好！記得你所說的話！”哈薩王一下子站起身來，“若是你出爾反爾……我或許不能立刻將你們如何，但是……我想，你們應該不會想多一個隨時會在暗中咬你們一口的敵人吧？”

    “自然，”陳白衫也將杯中水一飲而盡，杯底朝上舉了舉，然後放在了桌上，“我們武林中人，講究的就是一個‘義’字，自然不會言而無信的。”

    見哈薩王點頭要走，陳白衫才道：“不過，你的兒子行為上有些不妥，恐怕要在我們這兒多留一段時間了。”

    說著，一襲黑衣的暗刃就提著已經昏迷過去的星火旁若無人地穿過了哈薩王那幾個手下，直接走了進來。

    “你！”

    “哈薩王，這可不能怪我們。”陳白衫指了指外麵燈火通明的小道，“迎客的路都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他卻帶著毒物想要行刺，總不能讓我們的人坐著等死吧？放心，我們可沒有什麽虐待人質的癖好。趁著這個時候，讓他和雲姬夫人多相處幾日，不是更好嗎？”

    星火能夠認出暗刃，哈薩王自然不會認不出來。

    不管是陳白衫還是暗刃，都不是他們能夠對付得了的角色。如今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行了，隻能寄希望於陳白衫不是什麽騙子。

    若是真的如陳白衫所說，哈薩王倒是覺得還不錯。星火這孩子之所以變成這個樣子，說不定就是因為從小離開了父母的教誨。之前星火和他不親近，或許就有魯力的緣故。

    但是，雲姬一定是星火的親生母親，讓他們母子倆待在一起，說不定還真是一件好事。而且，有了星火在，雲姬應該也會高興的吧？

    “你且放心，”哈薩王看了一眼還昏迷著的星火，然後對著陳白衫道，“事情我一定辦好。他們母子倆，就請陳公子你多擔待了。告辭！”

    說著，他就帶著人風風火火地離去。

    如果不是外麵還亮著的燈火，還有桌上用過的杯子，一切平和得就像是剛剛什麽人也沒有來過似的。

    “將他帶到師雅柔和葉宗主那邊，他們自然知道該如何做。”陳白衫看了看暗刃手裏提著的星火，“今晚倒是多謝了。”

    “哼，不必言謝，不過是交易罷了。”暗刃不客氣地冷哼了一聲，轉頭就帶著人離開了陳白衫的院子。

    “現在安心了嗎？夜深了，快回去睡吧！”人走光了以後，陳白衫卻沒有回房，反而走到了牆邊，對著牆笑著說道，語氣比剛剛的溫和了不知多少倍。

    周圍一片安靜，連風吹動了草葉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怎麽，需要我過來抱著你回房間嗎？”陳白衫的聲音裏充滿了笑意，“我倒是不介意，就是……”

    “不用了！”牆那邊突然傳來了洛玉的聲音，“你是怎麽發現我的？”

    “你可是我的宗主大人，我怎麽能不注意你的存在呢？況且，那些人的動靜瞞得了其他人，可瞞不過你。”陳白衫就這麽站在牆邊，“現在沒事了，你也不必擔心，早些回房休息吧！”

    牆那邊，洛玉已經從暗處走了出來，站在同樣的位置道：“可是，你答應要放雲姬他們和他走？雲姬不是……”

    “我說了不阻攔，但是雲姬自己做出的決定跟我們可沒有關係。”陳白衫抬頭看了看牆頭，“怎麽樣，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沒了沒了，我先回房，你也快點休息。晚安！”

    陳白衫仔細地聽著外麵的動靜，仿佛能夠看到洛玉急急忙忙從牆角處離開的身影。

    等到對方已經走遠，他才縱身而起，一躍到了牆頭上，就這麽看著洛玉所在的院子方向，輕輕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來：“等過了明日，你就將是我的妻了，宗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