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臨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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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香穀的白蚊是僅次於蠱蟲的陰邪之物,也是香穀的人在對敵時最喜用的手段。隻是這東西有天生的克星,那就是無香花,之前藍靛闖入天下無香後院的暗房裏,差點被裏麵的白蚊吞噬,是安嵐利用無香花製造了一場香境,瞬間壓製了那些宛如湧潮一樣的白蚊,才救出藍靛。
隻是無香花及難獲得,它隻產於南疆,而南疆每年產多少無香花,又有多少被送出南疆,南疆香穀都有嚴格控製。並且從五年前開始,香穀就不再允許無香花外流,因從那個時候香穀就在為入主長香殿做準備了。隻是長香殿本就匯聚天下奇香,即便香穀控製了無香花,但長香殿有往年的積累,還是存下了一定量的無香花。
要從香殿內偷出無香花是不可能的,所以為了耗盡長香殿的無香花,司徒鏡便設了一個局:用鎮香令的去向誘藍靛入天下無香,再引安嵐出手,令安嵐不得不用無香花壓製蘇醒的白蚊。
香殿內存有多少無香花,司徒鏡心裏早就有數,那個晚上白蚊蘇醒的數量,正好耗盡了香殿僅存的無香花。
至於那個局,白焰是否參與其中,鎮香令是不是他故意弄丟的,香殿內無香花的存量是不是他告訴司徒鏡的。鹿源對此一直持有懷疑,隻是他沒能找到有力的證據,但答案很可能就寫在白廣寒留下的那封信裏。
安先生應該已經看過那封信了。
鹿源從夜空那收回目光,轉過臉看向藍靛:“安先生要的是一網打盡,白蚊那等陰邪之物,若沒有無香花壓製,是極難控製的,到時即便是一把火燒了藏香樓,也難保真能燒得幹淨。”
“他們若真將白蚊送進香殿,不到最後,我不會驚動它們。”藍靛麵上帶著幾分凝重,“隻是……如果花容沒辦法將無香花送過來的話,這把火遲早是要放的。”
安嵐安排花容去清河,除了暫時替代崔飛飛的身份外,還有另外一個任務,就是為長香殿找到無香花,並準時送達香殿。
這兩件事,無論哪件都不容易,藍靛很難想象花容能做得到,在她看來,安先生是最後一賭,並且把重要的賭注壓在了花容身上。
鹿源卻道:“安先生既然說花容可以,那花容就一定可以。”
溫緩語氣融化在這冰涼的夜色中,帶著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意味,他是她最虔誠的信徒。
藍靛未在言語,隻是心裏道,希望如此,希望安先生能渡過此劫。
“回去吧,這麽冷的天,該早點休息。”鹿源說著就轉身,隻是他剛走兩步,身體突然頓住。
藍靛本也是要轉身離開的,卻看到鹿源忽然又停下,便問:“怎麽了?”
因鹿源是背著藍靛,所以藍靛看不到他此時的臉色已是煞白,額上瞬間冒出一層冷汗。司徒鏡開始喚醒他體內的命蠱了,那是催命的符咒,催著他的命,也在催著安先生的命!
“源侍香?”藍靛見鹿源一直沒有回應,而且背影似乎越來越僵硬,她覺得不對勁,遂轉身走過去,隻是剛走到鹿源身後,就看到鹿源突然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源侍香!”
……
臘月二十四,白焰給安嵐送飯時,在外麵敲了四五下門,裏麵卻一直沒有聲音,他便直接推開門,結果卻發現安嵐竟暈倒在地上。側躺在地上的那個身影,臉色比她身上穿的衣服還要白,房間裏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外麵的風卷著雪花飄進來,冷得可怕,她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死了一般。
白焰突然看到這一幕,腦子有瞬間的空白,興許連他都不知道,這一刻,他麵上第一次現出惶恐之色。
他是那樣自負的人,自負聰明,自負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在走進長香殿,接受鎮香令時,他不曾想過會後悔。就算後來做出改變,他也未曾覺得那是因為後悔,更未曾想過,即便後悔了,也恐怕已來不及。
難道……真的已經來不及了?
“安嵐?”他向她走過去,此刻他的臉像是帶上了麵具,僵硬得沒有任何表情。他將手指伸到她鼻子下麵,片刻後,終於感覺到她還有呼吸,那一丁點的溫度,遂令他臉上的麵具一下破開,雙目竟露出劫後餘生之感。
他趕緊將她抱回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將湯婆子放到她腳下捂著。
一刻鍾後,安嵐終於醒來。
白焰這才長籲了口氣,麵上也恢複了正常:“你暈過去了。”
安嵐睜開眼看了他一會,在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我暈過去了?”
“是,敲門不見你應聲,一進來就看到你躺在地上。”白焰扶她做起來,再給她倒了杯熱茶,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覺得怎麽樣了現在?”
“還好……”她再次試圖重建香境卻依舊失敗,並且精神受到了重創,可她總覺得離成功就差那麽一點了,就那一線的距離,可她就是跨不過去。
安嵐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良久才道:“你當年,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
白焰接過她手裏的茶杯,替她拉好被子,才道:“你可知道,當年白廣寒……當年我為什麽在最後一刻放棄了,放過你了。”
安嵐沉默了一會才道:“因為我不願,我若不是心甘情願替你去死,你就沒有十成的勝算。”
她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誤以為當時的自己,是心甘情願的,後來才明悟,其實她做不到,她接受不了自己那樣的結局,那從來就不是她的目標,她隻是認賭!服輸!但她做不到心甘情願為別人獻祭自己的生命。當年他看錯人了,他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不是傀儡,而是要取代他的人。
白焰輕輕笑了,轉著手裏的茶杯道,聲音裏帶著一種莫名的愉悅:“我想也是。”
安嵐抬起眼,漆黑的雙眸沉默地看著他,帶著詢問。
白焰麵上的笑容淡去,目中陷入沉思,片刻後才道:“當初在涅槃香境裏究竟是什麽樣的境況,當真是想不起來了。隻是這些天,我思來想去,當時在那等絕境下,白廣寒能放過你,情根深重自然是原因之一,其二便是如你所說,你之不願,使之不得十成把握。隻是你想過沒有,對陷入絕境的人而言,求生,隻需一線希望便足矣,哪會去求十成的把握呢。”
安嵐微怔。
白焰接著道:“所以,那一線生機,其實一直就在白廣寒手裏,所以這也是他最終放過你的第三個原因。雖都隻是我的猜測,但這並非是沒有可能。”
安嵐怔了許久才問:“要如何抓住那一線生機?”
白焰似不願說,隻是安嵐一直看著他,於是沉默了一會,才道:“重建之前,必先毀滅,置之於死地,而後生。”
安嵐看著他,瞳孔微縮。
根基已受損,在斷壁殘垣上,是沒辦法建立一個新的世界的。
她不是沒有這麽想過,但……若真的將她的香境世界全部摧毀,其後,更有可能陷入徹底的虛無死地。
白焰握住她冰冷的手:“無論是最親的人,還是最愛的人,無論他多想為你承擔痛苦,其實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有些苦,我們注定是隻能自己承受,所謂的感同身受,不過是嘴上說來安慰正在受苦的人罷了。”
這興許也是白廣寒當初放過她的原因,那場涅槃香境,即便她承接得起,也並不代表她能真正感受到他的痛苦。
他垂下眼,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我最大的痛苦,是明知你正承受著淩遲,卻隻能在一旁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