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智一路上聽著所謂舊友們的恭維。

    “聽說上杉兄這次的新歡長得比明星還要好看。”

    “不愧是上杉先生, 眼光就是好啊！”

    “嗨, 當然了，級別這樣高的美人才配得上上杉兄的身份嘛。”

    上杉智不禁飄飄然起來，沒錯，富江這樣的絕世美人, 也隻有他這樣的上等人才能占有。

    他心情舒爽之下, 幹脆帶著他們回到涼亭。

    正準備在這群人麵前好好秀一下自己的寵物, 上杉智卻發現川上富江沒在涼亭，於是臉一下子黑了下來, 朝秘書吼道：“人呢？”

    秘書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富江少爺說他出去一下, ”他猶豫了一下, “好像是看到了熟人。”

    熟人？

    哪門子的熟人比得了他上杉智重要？

    這樣當眾沒了麵子, 上杉智生氣地吼道：“還不快讓人去找他！”

    看來他對川上富江太過容忍, 才讓他現在膽子這麽大了，是該好好教育一下了。

    周圍人看見上杉智扭曲的表情，都默默為那個名為“川上富江”的美少年哀悼。

    *

    綻放之際，萬眾矚目, 墜落之時，無人投眼。

    隻要是煙花，就注定會消逝。

    燃燒夜空, 僅僅為了一瞬間的美, 之後就是無聲無息的墜落。

    煙花也好，櫻花也罷，石心覺得日本人總是喜歡這樣易逝哀豔的美麗。

    就像少年漫少女漫的主角大多是十五六歲的孩子一樣, 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哪怕把世界拱手相讓給他們，似乎也是愉快的。

    所以不死不滅的怪物，擁有一張永葆青春的美麗麵孔，人們便會輕易原諒了他的驕縱任性傲慢不堪。

    石心看著那五光十色的絢爛場麵，卻聯想起另一個存在。

    因為是永不墜落的煙花，所以才會引誘人墮入**的深淵吧。

    “好棒啊，”坐在石心肩頭的少女讚歎道，然後局促地看著她，“學姐，您可以將我放下來了。”

    被一把提到女子肩上的時候，她完全是蒙住了，女子的身材看起來纖細，實際上穩得不行。

    少女知道自己的體重，是那種會被班上男生嘲笑“胖子”的程度，但女子卻輕而易舉地承受了她的重量。

    讓她一瞬間以為自己成了一朵輕飄飄的雲。

    她們這樣的舉動在人群裏十分顯眼，她聽到旁邊有女生向自己的男朋友撒嬌，“我也想這樣看煙花啦。”

    男生不耐煩地說道：“拜托，你這個體重，我抱都抱不起來好嗎！”

    女生一下子急了，“難不成你力氣還不如一個女的嗎？”

    男生翻了個白眼，“那是石心學姐好嗎，我要是力氣有她一半大，我直接進網球部正選了。”

    少女是外校生，聽到石心兩個字，暗自記入心底。

    不過即便如此，在看了一會兒煙花後，她還是覺得心裏不安，於是想要下來。

    石心沒有勉強她，輕輕抱著她，從肩頭放到地麵。

    少女抿著嘴，說道：“真的很謝謝你。”

    她第一次覺得，就算她還是個愛哭的胖子也沒關係，你看，這世界有那種閑著沒事幹耍她玩的白癡，也有石心學姐這樣的好心人。

    所以，她幹嘛要為那些不好的事情哭呢，真是浪費青春。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石心問她，“你不是本校生吧，需要趕電車嗎？”

    少女如夢初醒，看著周圍密不透風的人群，露出苦瓜臉，“糟糕了……”

    石心笑了笑，“沒關係，我帶你出去。”

    她牽住少女的手，抬頭往上看，煙花不停地衝上天空，盡情綻放著短暫的美麗。

    石心的視線往下移，然後頓住，在她視野裏突兀出現的黑發少年，顯得狼狽不堪。

    他嚐試了好幾次移動，卻最終隻能挫敗地停留在原地。

    川上富江周圍的人顯然已經陷入了某種迷亂，將他重重包圍住。

    仿佛察覺到石心的視線，他也看過來。

    煙花在那雙眼中倒映出絢麗的光。

    石心微微蹙眉，不明白川上富江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過她還有其他事情要做，牽住少女的手，她正準備轉身離開。

    臨轉身之前，她下意識朝那邊瞥了一眼，卻發現他依舊在原地。

    一動不動。

    真奇怪，石心想道。

    *

    川上富江第一時間就發現那女人看見了他。

    總共看了他十三秒鍾，然後就毫不猶豫地帶著那個胖子離開了。

    川上富江渾身僵硬著，複雜的滋味隨著煙花一起在心裏炸開。

    那個胖女人哪裏比他好？

    眼睛、鼻子、嘴巴、身材？

    明明無論用標準來衡量，都是他更好，那為什麽，她會對另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溫柔？

    不，他譏誚地想道，對於石心來說，隻分為兩種人，需要清除的害蟲，和需要嗬護的花朵。

    隻要沒有觸及她的底線，那麽她對誰都是同樣的溫柔。

    一視同仁的，礙眼的，殘酷的——

    ——溫柔。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在這些地方會輸給某個人。

    因為他應所有人對美的**而生。

    最美的臉。

    最美的身體。

    有了這些後，他就理所應當被加冕為王。

    他的所有自信來自於對美的評判，他的所有傲慢源於人們的愛慕。

    但是，當那個人無視了這一切後，名為【川上富江】的存在，還剩下什麽呢。

    心裏像失去了什麽，又像填入了什麽。

    他站在人群裏，周圍喧嘩又熱鬧，心裏卻一片空曠。

    依然有人不停偷窺他的容顏，有人趁著擁擠假意觸碰他。

    以這個世界的標準而言，他依舊是美的。

    卻沒有意義。

    煙花再度升上天空，四分五裂到死為止，隻是為了短暫的美麗。

    但是，沒有意義。

    ——“那豈不是意味著你一輩子要為別人而活。”

    不是別人，而是無數的庸人。

    隨遇而安，隨波逐流，永遠被牽著鼻子走的那些人。

    他不是為他們而活，而是他們為他而活。

    隻要人類這個群體還在壯大，他就永遠不需要擔心沒有人愛他。

    他玩弄世人，直到他即將擺脫凡胎之際，神明降臨了。

    【你永遠成為不了愛神。】

    將他重傷的那個神明，冷酷地說道。

    他曾無比憎惡這個定論。

    但是，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沒有意義。

    為了成為神，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無趣地偽裝，無趣地被愛。

    說到底，世人愛的都是自己，而他隻要成為他們自戀的投射對象即可。

    川上富江恨不得全世界都愛自己，卻不肯給出一點愛。

    因為，當試圖脫離自我旋轉的中心時，他一定會失去引力，被吞噬殆盡。

    所以，快停下。

    快停下。

    煙花喧嘩得他喘不過氣，惡意盤旋在他心裏。

    左邊的那對情侶，看起來恩愛異常，實際上隻需要輕輕一推，就可以將看似堅固的情誼破壞掉，愛侶成怨侶，倒是出好戲。

    右邊的一家三口，備受寵愛的小女兒和溫柔的父母，而要是讓可愛的小公主變成無人關懷的小乞丐，該是多麽愉快啊。

    所以啊，這些礙眼的幸福之人都給他下地獄好了，永遠活在無邊的憎惡、自厭、痛苦裏。

    沒有人可以比他川上富江更幸福。

    他應該站在泥潭之上，看著所有人掙紮，然後施施然垂下一根蛛絲，嘲笑那些為了這無稽的希望麵目全非的人們。

    煙花又一次綻放，他的理智已經斷開。

    惡意衝破柵欄，川上富江嘴角的笑意扭曲，雙眸漆黑無光，他朝前伸出左手。

    突然，一個人抓住了他的右手。

    和他的身體溫度相比，這個人手心的溫度偏低，手上有繭，磨得他的手微微發癢。

    川上富江僵在原地。

    煙花的聲音還是那麽吵，他卻清楚地聽到了那個熟悉得可惡的女聲，“走。”

    有蛛絲垂下。

    輕易就可以斬斷，一轉眼就會消失。

    川上富江卻還是不管不顧地抓緊了那隻手，他抿唇，回過頭，對上那雙灰眸。

    在五光十色的點染下，依舊冷漠如初。

    什麽都浸染不了。

    什麽都弄髒不了。

    他嘴角翹起，不知是在嘲諷誰，“為什麽？”

    石心挑眉，“你看我的時候，一臉想出去的樣子。”

    川上富江握緊她的手，說道：“是。”

    他的確是想讓這個女人帶他出去。

    就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川上富江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到身前來。

    石心一臉疑惑，卻沒有掙紮。

    煙花又一次綻放，還是那般平平無奇。

    但是她的體溫傳來時，這無趣的煙花都顯得可愛了。

    他附下身，貼著她的耳畔說道：“那就拜托你，帶我走吧。”

    *

    似乎快進入煙花祭的壓軸了，人群越發擁擠，為了帶著一個大型拖油瓶成功走出去，石心不得不戴上耳機，進入【愛神之眼】模式，這樣可以方便地找出人與人之間的縫隙。

    雖然一直沒辦法屏蔽各種好感度有些麻煩，害得她滿眼都是紅線和上升的好感度。

    川上富江的手握得有點緊，死死貼在她身後走，像是生怕被拋下的幼獸一樣。

    他突然將臉對著她，用口型說道：“喂，馬上就是‘煙花之王’，你不看看嗎？”

    熱氣吹得她微微皺眉，抬起頭，正好是那最美麗的煙花綻放之際。

    先是冰藍色的煙花上升，組成花苞，隨後一點點變大，盛開出玫瑰的形狀。

    被煙花占據的漆黑夜空下，川上富江朝她笑著，“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少年的笑容肆無忌憚，眼角上挑，連眉梢都被笑意占據。

    人群的讚美和煙花的轟鳴聲包圍了他們兩人。

    石心怔怔地看著川上富江，一片黑白世界裏，他身上絢麗的色彩，比起她抬頭看到的白色玫瑰，要更像煙花。

    最大的一朵煙花綻放開來，占據了整個天空。

    所有人都在看煙花，而她的視線卻固定在他的頭頂。

    【川上富江：好感度+20】

    【川上富江對您的好感度：80】

    石心想，她的眼睛可能出了點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石心：“我恐怕是開了個假技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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