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的烏雲密布之下, 城市裏的空氣完全透不過氣來。

    雖然川上富江的五感不及石心的靈敏, 但也能感受到那漫天的怨氣。

    天與地之間，怨氣無孔不入，覆蓋住方圓百裏，似乎要遮住一切光明。

    川上富江站在原地, 對石心說道：“就算你解決掉這怨氣的後果是我們困在這個副本裏？”

    石心沉默了一下, “對。”

    嗤笑了聲, 川上富江自嘲地想道，很好, 他現在差不多可以把握住這個瘋女人的思維了。

    他原本還帶了點嬉鬧的表情收斂起來, 難得認真, “那我拒絕, 我可不會跟著你發瘋。”

    雖然在他遇過的這麽多人中, 石心的確算是好感度最高的了，但是，那又如何？

    川上富江是不可能為了一個人就放棄自己無限風光的未來的。

    絕對，不可能。

    黑發少年往後退了一步, 冷聲說道：“就算這個世界被怨氣籠罩又怎樣？反正不是我的錯吧，那些人又不是我殺的！”他聲音滿是抱怨，“既然如此, 我憑什麽要為了別人的錯誤破壞我自己的任務！？”

    石心看了他一眼, 川上富江縮了一下，緊接著就梗著脖子道：“總之，我絕對不會放棄這個任務！”

    灰眸女子的手動了動, 時刻注意著她的動向的川上富江下意識就後退了一步，結巴道：“你、你要幹什麽，又想關我？”

    哇，這女人該不會是想幹脆把他關進空間裏，等幹掉川又伽椰再放出來。

    太過分了吧！

    卻不料石心挑了挑眉，並沒有動手，對於他的控訴，意外溫和地回應道：“你說得對，所以我不會要求你跟我一起走，因為這是你的自由。”

    語畢，她頭也不回就朝前走去。

    和預想中的反應不同，川上富江硬生生被噎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忿忿說道：“既然如此，從現在開始到結局，我們就分道揚鑣，各憑本事吧。”

    聞言，石心回過頭，朝他笑了笑，“好。”

    *

    綠川真奈美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和川又伽椰所在地已經是川又家宅邸了。

    唔，就是在這陰天之下，平時算得上溫馨的宅邸看起來比平時更加老舊了一點。

    已經經曆了太多超現實，現在的她反而冷靜了不少，發現異樣後，就戳了戳川又伽椰的肩膀，示意對方把自己放下。

    落地後，綠川真奈美皺了皺眉，“伽椰子，你不覺得你們家……有點不對嗎？”

    陰風慘慘之下，平素本來就偏暗色調的川又家似乎更加驚悚了。

    川又伽椰聽她這麽一說，思考了一下，拉住她的手，說道：“我們去神社。”

    厲害了，伽椰子。

    綠川真奈美用佩服的目光看著他，雖然不知道伽椰子到底算妖還是鬼，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屬於可以大搖大擺進神社的身份吧。

    黑霧籠罩住兩人，川又伽椰還沒開始驅使怨氣進行瞬移，一陣巨大的吸力就朝他們湧來，他心知不妙，急忙看向綠川真奈美的方向，卻在一瞬間陷入了黑暗。

    待到恢複意識，他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屋子的玄關水泥地上。

    川又伽椰看向周圍，屋子裏昏暗無光，目所能及之處，隻有一瓶幹枯的花。

    他的父母雖然經常外出，但每次回來都會帶不少伴手禮，再加上綠川真奈美時不時送的小禮物，所以川又宅裏有不少奇怪又溫馨的裝飾品。

    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

    這裏是川又家，卻又不是川又家。

    或者應該說是，上一世，‘她’和佐伯剛雄結婚生子後川又家。

    這熟悉得惡心的景色，讓川又伽椰下意識就往後退去，卻發現身體並不受他所控製。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發出的聲音和他平時低啞的男聲不同，而是無精打采的女聲。

    不是川又伽椰在說話，而是“川又伽椰子”在說話，“她”說道：“我回來了。”

    “回來啦！”一個嘶啞的男聲響起。

    這聲音剛一入耳，川又伽椰的身體就猛然僵直，不由自主抬起頭，滿是憎惡地看向那個該死的家夥。

    名為佐伯剛雄的男人頭發稀疏，身材已然走形，是隨處可見的中年大叔。

    接下來的場景如同翻拍的劣質影片一樣，不過他就是那置身其中的醜角。

    “你沒回公司啊？檢查的結果如何？”

    “嗯……那個啊……伽椰子，我有些話要跟你說，上來一下好嗎？”

    說什麽？

    川又伽椰譏誚地想道，一個少精症患者的妄想劇場？

    但他依舊被.操縱著露出微笑，“有話要說？什麽話？是什麽啦？好事？”

    當然是好事，雙腿一步步挪上樓梯，川又伽椰在心底嗤笑那時候可憐的自己，居然會滿心歡喜地迎上這個即將殺死自己的男人，是多麽可悲啊。

    果不其然，當他走上佐伯剛雄所在的樓梯時，佐伯剛雄一下子變了臉色，露出惡魔一樣的表情，突然踢向他的胸部中央，直接讓川又伽椰從樓上摔了下去。

    腰部、背部、後腦勺一陣陣劇痛，“川又伽椰子”暈了過去，川又伽椰卻依舊保持意識，感受著佐伯剛雄不停地毆打和踹踢。

    那疼痛已經無法影響他的思緒，每一次讓那些被自己殺死的人陷入這地獄時，他就會看著這場景一次次重演，已經近乎麻木，甚至會從那些人的痛苦表情裏感受到快感。

    但是，就算是麻木了痛覺。

    卻依舊，會覺得無比憤怒。

    憑什麽隻有他一個人這麽可憐？

    他也曾虔誠祈求上帝，也曾以為受神垂憐，但不過短短幾載，那微小的幸福就成為了置他於死地的厄運。

    但是，看看那些幸福的羊群啊，絲毫不知曾有一隻同類，被另一頭野獸撕咬致死。

    憑什麽——

    ——憑什麽這個世界就是有人什麽都不做都會幸福，而他無論怎麽努力，都隻會在不幸的深淵裏越陷越深。

    川又伽椰的胸腔裏隻剩下仇恨，隨著地上“川又伽椰子”越發低弱的呼吸聲，他的魂體上，汙血越發厚重。

    一股血霧從他的身上迸發而出，直衝天際。

    *

    從這裏到達川又宅隻有一條街的距離，石心卻寸步難行。

    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川又宅附近，與在學校不同的是，這裏的人全都是鬼上身。

    搖了搖頭，看著已然失去理性的人群，石心從空間裏掏出自己的弓箭，朝著外圍最薄弱的地方俯衝過去。

    殺氣會對這些人的魂體造成不可扭轉的傷害，所以她打算用蠻力開路。

    可沒想到，感知到她身上的陽氣，那些鬼非但沒有退後，反而如飛蛾般撲來。

    “她還活著、好過分，我也想活著。”

    “就我一個人這麽不幸，不公平……”

    這些鬼裏，男女老少皆有，血在他們身上滲出，顯得無比悲慘。

    就像是趨光的飛蛾般，不停朝著她撲來。

    石心“嘖”了一聲，躲過一個鬼的撕咬後，直接用弓猛地一掃。

    但鬼上身後的人並沒有因為這樣的攻擊就倒地，隻是輕微地晃了晃，就再度站起。

    簡直是和喪屍有得一拚，石心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眼時，她身上的氣已經完全改變。

    ——【釋放】。

    開啟【釋放】狀態後，力量成倍增加的石心總算可以一次性擊倒鬼了，卻還是因為過於密集的鬼群，在路上耗費了一定的時間。

    總算是到達了川又宅，石心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就看見一陣血霧從那屋頂上升騰而起。

    衝天的怨氣從那血霧裏傳來。

    嘖。

    她心知不妙，以弓作刃，用殺氣斬下去，將那環繞川又宅的結界打開一個口。

    正在此時，一股風從身後傳來，石心本能性地往旁一躲，躲過了那道巨力，卻被隨之到來的陰冷之氣擊中，硬生生被撞進了結界的缺口。

    背部正中鐵門，那荊棘般的鋸齒陷入肉裏，石心悶哼了一聲。

    她抬眼，那剛剛才闖過來的街道上躺著無數昏迷的人，所以那攻擊之人——

    ——不，那並非人類之軀。

    而是由無數怨靈組成的巨大靈體，大約四層樓高，沒有五官的麵容上是血色的霧，來源應該就是川又宅屋頂上的血霧。

    石心從地上站起，與靈體相對而立。

    恐怖的陰怨源源不斷從這巨靈身上傳來，似乎沒有止境。

    而石心的釋放狀態已經結束了，就在剛剛，恢複了“人類”之軀。

    這可有點糟糕啊，她握了握手指，冷靜地想道。

    不過既然如此，就再來一次好了。

    她的脊背繃起，如同一把弓，凜冽的龐大殺氣重新複歸她的身上。

    ——第二次釋放，開啟。

    朝那怨靈彎了彎手指，石心平靜地說道：“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