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由鋼鐵與零件構成的他默默地朝著明樹花園的大門走去，在那些失敗者消散後，明樹花園中的所有花朵都徹底變成了慘白色，就連那巨大花柱上的，最大的明樹花也一樣如此。

    但是它們依然高高地仰著自己的頭顱，正對著昏黃的天空，一如那些呼喚隕石時的虔誠的生物。

    趙言抬起自己的爪子，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一塊鐵鏽。

    當他在那壓抑的弗萊迪披薩店中重新醒來時，眼前的一切都變了，在簡單地完成了“複仇”之後，他開始逃離。

    趙言發現，自己的思維和眼前的一切是對不上號的，這種差異甚至無法用時間進行彌補，他發現自己的靈魂似乎是遊離的，他能夠察覺到自己靈魂的遊離，他能夠往“左”看，也能往“右”看，但是卻沒有辦法投入到任何一方。

    他甚至開始思考自己到底還有沒有靈魂，緊接著又開始思考自己到底還算不算人，但類似的思考最終卻都無疾而終，趙言意識到，除非自己能夠改變原先的思維方式，否則他甚至很難給自己一個定論。

    他所知道的是，自己意識遊離的時間正在逐步增長。

    這很致命，也讓他感到恐懼，因為在這段時間裏他的“身體”仍然保持著活動，但是他卻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支配著自己的行為，是這機械身軀裏殘存的“程序”？

    還是說另外一隻“手”？

    而最近的這一次遊離已經幾乎讓他忘掉之前的事情了，他記憶中最後的畫麵，是夾層崩潰消散時的場景，崩潰的起源是那個安靜地操作著終端電腦的女孩，她仿佛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自己的手臂正在一點一點地化為粉末狀的光點。

    其實那樣也不錯呀。”

    當少女的左臂消失時，她完成了最後一個操作，那支持荒蕪夾層存在的根源被她輕巧地刪去，她笑著對站在一邊的機械狐狸說：“反正我對他有信心，而且就憑他那個情商，除了我大概也沒人會要。”

    趙言回想著，然而身後的星辰鍾樓中卻突然傳來了連串的爆炸聲，那灰白色的霧氣與關閉的大門雖然隔絕了他的視野，但是卻病沒辦法隔絕聲響。

    這動靜聽上去就像觸發了某種糟糕的flag一樣。”，他的思維突然變得活躍了起來，一些亂七八糟的吐槽從靈魂伸出飄出，像是那種視頻彈幕一樣從眼前飄過。

    機械狐狸捏了捏手裏的大門鑰匙，順手將它扔到了明樹花花柱的下方。

    穿過大門，離開明樹花園，趙言的眼前出現了盤旋的木質樓梯，也看見了遠處那不斷徘徊著的，腦袋被麻袋套住的畸形人影。

    如果古斌現在來到趙言的位置，一定會吃驚地發現，之前那些被他“清理”掉的畸形人，以及在打鬥中被破壞的木質欄杆都早已恢複了原樣，包括那些曾經死在階梯平台上的輪椅獵人們，都重新活了過來。

    趙言如同幽靈一般死死地盯著最下方的平台，也就是兩秒鍾，那些機槍獵人們突然紛紛扣下了扳機，然而目標卻並非趙言，而是一個從下方一閃而過的身影。

    那綠色的熒光在機槍獵人的身體上一掃而過，兩名獵人的屍體當即無力地從輪椅上落下，那凶手抬起頭，雙眼看向趙言。

    他的臉上充滿了笑意，仿佛剛剛在賭局之中大賺了一筆。

    奸商的手中握著一個懷表，他低頭看了一眼這懷表，大量的屬性數據漂浮而出。

    比爾的懷表：裝備&飾品，經過交易與支付後，製造或發動一個時間騙局，在環境與事物相似度超過80%的前提上可以製造出相應的騙局，並在該環境基礎上重新發動，懷表最多保存1個騙局，當前保存數為0，裝備需要，裝備評級為‘概念’。”

    作為交易的一方，使用後，你需要向比爾提交道具。”

    ……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笑容，古斌卻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她蒼白得像是一具屍體。

    事實上就是一具屍體。

    瑪利亞，或者說顧夷笙抓起古斌的一隻手，將它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古斌感覺自己像是摸到了一座冰雕，那從手掌上傳來的低溫讓他打了個激靈，然而緊接著，他便發現了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

    他沒有感受到對方的脈搏。

    盡管此時的顧夷笙看上去非常疲憊，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但是古斌卻依然沒有辦法感受到她的心跳，這讓她看上去極度的不真實，就像是一個高仿真的人偶。

    告訴我……”

    哥。”，顧夷笙輕輕地叫道。

    告訴我！”

    這個字眼仿佛刺激到了他，古斌收回了手，他挺直了腰，試圖從地上爬起來。

    但是顧夷笙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她仍然用那長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順著古斌的動作，她幹脆將下巴支在了對方的肩膀之上，隨後，她鬆開了手，讓自己的整個的靠在了古斌的身上。

    哥啊。”

    就像平日裏湊在古斌身上撒嬌一樣，她輕輕地在他耳朵邊上說著，慵懶得如同一個平淡夏日的午後。

    從星象鍾的空隙中落下的光芒照射在懷中人的身上，她閉上了眼睛，如同夢囈一般在古斌的耳邊說著一些什麽，聲音細弱，空洞的大廳裏盤繞著這種靜謐的吟唱。

    古斌靜靜地聽著，仿佛女孩跟他說的並非那些足以顛覆認知的秘密，而隻是一些日常的瑣事。

    如同在講述一個與自己完全無關的故事一般，顧夷笙言簡意賅地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慢慢說出，而後，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似乎是為自己的解釋畫下一個句號。

    她的身體仍然是冰冷的，即便隔著厚厚的風衣古斌也仍然能夠感受到那死寂一般的體溫。

    你知道我不想聽這些東西。”，古斌低聲對她說道，顧夷笙在回避著什麽，這樣的表現和平日裏的她沒什麽區別，但卻更讓古斌心中發悶。

    其實也沒什麽啦。”

    她突然笑了起來，說著，古斌便感覺自己的耳朵上一痛，卻是看見顧夷笙笑眯眯地朝他齜了齜牙。

    她伸出手，輕輕地摟住了古斌的身體：“喏，聽著哈，過一會兒這裏就會成為一個獨立的副本，我不知道外麵……就是我們的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可能也會受到影響，你可能會被重置到一些其他的地方去，總之呢，想辦法離開就是了。”

    你……”

    我當然是在這裏咯！”

    女孩身體抖了抖，卻是笑著說，“放心吧，這裏隻是一個幻象而已，說得中二點，我現在可是無處不在呢，隻不過老哥你以後可沒那麽容易見到我啦，不過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

    小別勝……咳咳。”，古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那一瞬間他居然看見顧夷笙臉紅了一下。

    但是緊接著，他就注意到了顧夷笙的皮膚，如果說之前是因為膚色太過於蒼白而給人一種“透明”的感覺，那麽此時此刻，他居然真真切切地透過她的身體看見了光芒。

    顧夷笙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的呼吸開始變得輕微，濃重的疲憊感充滿了她的每一顆細胞。

    她試圖將下巴從古斌的肩膀上抬起，卻突然被兩隻手臂死死地圈住。

    困了的話就睡吧。”

    眼淚從臉頰上流淌而下，與另一人的淚水混雜在一起，女孩將腦袋埋在了古斌的脖子間，笑著說道：“你抖得這麽厲害，我怎麽睡啊？”

    說著，她仿佛真的想要為自己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輕輕地扭了扭頭，古斌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嘴唇貼在了自己的皮膚上。

    晚安。”

    她說道。

    晚安。”，他攏了攏對方身上的風衣：“我愛你。”

    古斌遏製著自己身體的顫抖，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然而就在那噴在自己脖子上的氣流消失的刹那，他終於無法再抑製下去，低沉的嗚咽聲從喉嚨中發出，他感覺自己懷裏的人兒正在漸漸消失，在朦朧的光線中，淡淡的灰色霧氣從那軀體上飄出，隨後，連帶著那衣裝與長刀也開始消散，最終，他再也無法觸碰到任何的事物，雙手垂下，懷中的一切已然消失不見。

    哐當。”

    一個沉重的事物落在他的身旁，與地麵的接觸製造出了巨大的聲響。

    這是一個雕刻著華麗花紋的圓盤，古樸而精致，閃爍著金屬的光輝。

    星辰鍾樓的大門被人推開，門軸轉動時發出的聲響響徹鍾樓，亮著綠色光刃的青年緩步而入，隨手將那被掛在自己武器上的機械軀體甩開，任由那已經幾乎支離破碎的機械玩偶倒在了地上。

    又見麵了。”，看著那跪在星象鍾前的人影，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古斌沒有理會對方，而是將視線轉向了那眼眶依然閃爍著燈光，但卻已經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的機械玩偶。

    他拾起了那落在自己身旁的圓盤，將其收起。

    邁爾斯，給我出來……”

    （咳，所以就這麽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