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盯著維奧萊特看了一會兒，從她那洗去濃妝豔抹的漂亮臉蛋再到她與往常不同的清亮眼眸，盡管這個小混蛋的家裏依然可怕得讓他抓狂，但她似乎真的是有一些地方不同了。

    或許，她還值得這麽一個機會？

    過了半晌，他才慢吞吞地回答：“可以。”

    維奧萊特先是詫異，她大概是沒有想到這麽輕易就說服了自己的經紀人，繼而馬上揚起了大大的笑容，忍不住悄悄比了個v。

    ——仿佛她得到那個角色就能馬上成為超級明星似得。

    亞當抬了抬眉角，迫不及待地開始給她潑冷水，“但，隻是一個試鏡。我想你罕見清醒的頭腦應該讓你明白自己現在已經沒有剛認識我的時候那麽風光了，機會是你的，如果你能走到最後那一步，公司才會出麵幫你。不過在此之前，你得把我帶來的這些東西全部看完。”他曲起了手指，適當地給了點甜頭，“即使你沒能最後得到它，隻要你接下來的幾個月不給我惹麻煩，我還是會推薦你參加007女郎的試鏡。”

    說到這裏，亞當忍不住在心底歎了口氣。

    如果說維奧萊特.哈蒙德真的沒有任何演戲的天分、光靠一張青春靚麗的臉蛋混跡好萊塢，亞當或許也不會選擇再次接手這個麻煩人物，而是任她自生自滅，現在也不會有這麽多感慨了。

    事實上，維奧萊特是個非常具有天賦和靈氣的演員，盡管令她走紅的隻是一部靠臉吃飯的青春劇集和後續的一部校園喜劇電影，但直到現在那還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美好回憶。

    美國每年有多少人失業失戀失去親人，好萊塢每年又有多少人搏版麵搶角色撕來撕去？

    比維奧萊特慘的人多的是，比她花樣百出會作死的也不是沒有，女星中不就有林賽.羅韓這個佼佼者嗎？但林賽好歹也知道發展自己的個人品牌，爭取演出像《喬治亞法則》這樣讓人改觀的影片。隻有她忙著自怨自艾，不是麵對記者咒罵母親的豐功偉績，就是在社交軟件上寫詩渲染自己無望的愛情或者直接懟黑粉令她的公關焦頭爛額，以及最愛在整個劇組圍著她轉的時候隨心所欲地瞎折騰，那不僅讓她得罪了一大堆人，也讓製片方越來越不願意啟用這個出了名難搞又演了一堆爛片的女星了。

    腦子真是個好東西。

    亞當想。

    維奧萊特聽話地點了點頭，她看上去乖巧懂事得過分，盡管這是相對於她從前的表現而言。

    亞當試圖伸手揉一揉自己隱隱跳動的太陽穴，可一想到他的手指才剛剛接觸過維奧萊特的家具，頓時放棄了這個動作，隻是不放心地強調說：“記住，不要試圖敷衍我。”

    “沒問題。”維奧萊特回答的飛快，也不放心地強調了一次：“你確定你會幫我搞定它吧？”

    她再次揚了揚手裏的東西。

    亞當的眼光雖然不錯，可現在的好萊塢，沒有人能料到這本狗血滿頭的中年婦女幻想之作能讓一眾主演紅遍全球，但再狗血，它也確實令無數少女甚至少年為止瘋狂。

    這是一條爆紅的捷徑，而現在它就這麽被擺在維奧萊特麵前。

    她能放過它嗎？當然不能！

    亞當瞪了維奧萊特一眼，不說話。

    他從來不會把“行”或者“不行”重複第二次。

    “那，沒事了吧？”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不近人情，她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我要大掃除。”

    亞當看了看維奧萊特不似作偽的神色，又看了看手上指針走向13:30的手表表盤，深深覺得該去看精神科的那個人果然不會是自己。

    不過亞當還是高貴冷豔地略一頷首，沒有多說什麽就貼心地沒有繼續嘲諷，而是馬上告辭離去。

    上帝知道他隻要呆在那間屋子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備受煎熬的酷刑！

    “不過我無法想象的是，以前我是怎麽在這棟見了鬼的房子裏生活的。”維奧萊特趴在地板上擦來擦去，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自己得做些什麽，“難道我年輕時是這麽狂放不羈愛自由的，還是已經窮到連請保潔公司的錢都沒有了嗎？”

    她把散落下來的幾縷金發別至耳後，自言自語：“我得盡快染個頭發，為什麽我這個時候會花那麽多錢雇傭瑞秋.佐伊呢？我是瘋了麽！那可是五千美金！每一次！”

    瑞秋.佐伊是她現在的造型師，也是好萊塢最紅的那一個，目前的it girl諸如林賽.羅韓、尼可.裏奇都是瑞秋.佐伊的客戶，維奧萊特還是因為和尼可.裏奇關係不錯，這才能越過無數等待挑選的好萊塢女星，優先上了瑞秋.佐伊的客戶名單。

    但自從維奧萊特周圍少了紮堆的狗仔跟拍之後，尼可.裏奇就不怎麽和她玩兒了。

    以前的維奧萊特一直卯足了勁把自己往美國人最喜歡的“金發甜心”這一形象上靠攏，這麽做的原因無非是，那位令她日思夜想的“男神”約會過的女星基本都是這一類型。特別是他曾經交往了兩年三個月的前女友，那一頭金子般閃閃發光的頭發和一雙如蔚藍深海般的眼眸，從小到大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而即使他最近找了個大他四歲的女星玩姐弟戀，對方依舊是好萊塢金發碧眼的甜姐兒代表。

    嘖，我真是個為愛癡狂的小可憐呀。

    維奧萊特一邊將那一堆亂丟的衣物統統丟進洗衣機裏，一邊毫不臉紅地感歎道。

    現在想想，自己的種種行徑更像是類似stalker的瘋狂粉絲，再加上她曾經榮膺狗仔寵兒的名聲以及一團糟的生活，即使她隔空示愛，恐怕這場單戀也隻會是鬧劇。

    維奧萊特搖頭失笑。

    每個女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夢幻唯美的夢，她也不能免俗。

    隻不過多年過後，這個夢輕而易舉地褪了色，隻剩下赤.裸裸的現實。

    一個是自成一派、年少成名的大明星，一個是乍起乍落、幾經波折的小炮灰，曾經年少時為之執著的愛戀，到頭來不過是一場與“他”無關、與“愛”有關的獨角戲，她迷戀的不過是自己青春年少時一意構想出的完美愛情。

    僅此而已。

    兩人有幸在某個電影節擦肩而過，做為特邀評委的他在萬眾矚目下淡然一笑，輕描淡寫地謀殺了無數菲林；而她抱著租來的禮服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因為這季節不可避免的寒風，抑或是身體中這顆越冰冷越堅強的心。

    熟悉的木琴和弦在屋內響起，維奧萊特頓時被這聲音從記憶的片段中驚醒。

    她脫下清潔手套，拿一根食指戳了幾次依然沒有接起電話，等到她快要忍不住抱怨起這部最新上市的智能手機的質量問題時，對方早已不耐煩地掛斷了電話，隻留下通話結束的畫麵一閃而過。

    好吧，這是傑西，她曾經的酒肉朋友之一，或者將這個人稱之為“傍友”更合適。

    維奧萊特果斷將對方拉入了黑名單。

    經曆了將近三個小時的大掃除，這棟原本如同入室搶劫案發現場的屋子裏大體恢複了正常水準的居家氛圍，空氣中飄蕩著檸檬味的清潔劑香氣，洛杉磯的夕陽斜斜地穿透剛剛掛上去的紗簾，打在仿佛正在發光的木製地板上。

    那些光怪陸離的衣物鞋帽都被折疊過，裝在一個個清清爽爽的大紙箱裏，連同幾個大大的名牌手提包，將會一同被送往二手商店。

    衣櫃和這棟房子一樣整齊而又幹淨，隻留下一些顏色素淡的經典款和女明星必不可少的幾款小禮服，後者是為了以防萬一，否則也該被塞到那些箱子裏。

    維奧萊特衝了個澡，吹幹了濕發，倒在了這棟房屋內最值得稱讚的大床上。

    她的雙眼有些失神地盯著天花板上的吊頂，一瞬不眨，沒有焦點。

    是真的重生成為了十九歲的自己，還是僅僅做了一場倉促之間逃離現實的美夢呢？

    亞當還是那個一言不合就噴灑毒液的控製狂外加工作狂，少數可以長久忍受他暴躁脾氣的阿克曼太太此時還未出現，也更沒有嫁給他；安妮還是那個唯唯諾諾、天真的有些傻氣的姑娘，她那個人渣男朋友此時或許還沒有開始出軌，而維奧萊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提醒她關於對方現任男友之後的未婚夫的人品問題。

    而維奧萊特自己，唯一可以替自己想到的出路就是依靠這多出來的十年，早早成為一部賣座影片的女主角，然後她才有資格向所有人證明自己的演技，而不是重來一次還要一點一點地從外百老匯到百老匯再到好萊塢。

    她真不願相信這隻是一場夢。

    但明天的太陽總會照常升起，即使是在夢中，生活依然需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