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雪下得太大了, 因此今天一早就變得格外的冷，維奧萊特按照慣例出門慢跑了半個小時，回來後就感覺有些不舒服，但沒有被她放在心上, 直到安妮開車送她到布朗克斯的這家天主教學校後, 她才發覺自己大概是感冒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除了不太雅觀的頻繁打噴嚏之外，目前的病情還不算嚴重，反而令她更加努力地投入拍攝, 爭取盡快拍完自己的戲份, 而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繼續擤鼻子……

    昨晚的天然降雪能替影片節省一大筆人工降雪的開支費用, 因此斯坦利正急著把這場戲拍完，當然他也有信心自己選擇的兩位女演員能夠做到。

    梅麗爾破天荒地將自己的羊羔毛手套塞給了維奧萊特，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摸了摸後者的額頭, 皺起了眉：“越來越燙, 這可不好辦。”

    她關心人的模樣看起來可真溫暖，片中古板嚴苛的修女造型並沒有讓她在此時顯得嚴苛, 而是充滿了溫柔的母性光輝。

    維奧萊特有些暈乎乎的, 但還是下意識地說：“沒關係，我可以做到……”

    “你確定？”梅麗爾看著她的眼睛, 還好，這孩子的眼神還是非常精神的。

    不得不說的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梅麗爾心中的芥蒂早已完全消失了, 她又向來是喜歡提攜後輩新人，特別是那種有天賦又肯努力的演員，而現在的維奧萊特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她比梅麗爾一開始所認為的更加努力，骨子裏還有一種讓人欣賞的心無旁騖和對於表演的熱情。

    “我完全確定。”維奧萊特再一次抽了抽鼻子，對劇組的化妝師說：“抱歉，我又把鼻子上的粉擦完了。可以請你再幫我補一下嗎？”

    化妝師點了點頭，拿起粉撲在手背上試了試色，然後飛快地動作了起來。

    整個劇組包括梅麗爾或魯丁這樣的重量級人物，以及一些道聽途說過維奧萊特劣跡的劇組工作人員，都對她基本改觀了，畢竟她傳聞中一出又一出的耍大牌和情緒失控的行為，可沒有在《虐童疑雲》劇組中出現過哪怕一次。

    認真，專業，天賦卓然，從不遲到，並且容易相處。

    這已經是一個足夠討人喜歡的演員了，而這個圈子裏的人也總是喜歡與這類演員合作的。

    至於吸食大.麻和沉迷酒精的黑曆史，這個圈子裏半點不沾以上兩樣反而才是稀有動物，如菲利普.塞默.霍夫曼在二十二歲時就已經是一個資深酒鬼和癮君子了，後來才艱難的戒掉陋習，這也是這位奧斯卡影帝格外欣賞維奧萊特的原因之一，畢竟不是每個年輕人都能堅定地戰勝酒精和藥品，這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特別是當維奧萊特.哈蒙德成為新任邦女郎這一消息在劇組中傳開之後，每個人都似乎一夜之間變得更加親切熱情了，或許這部電影結束之後，他們與這位年輕女星畢生都沒有合作機會，可他們此時卻很願意這個時候對她友善一些。

    這就是好萊塢。

    越往上爬，待遇也就越好。

    如果是金字塔頂端的那一小撮人，那麽無論你想要做什麽，人們都會給予你最大的寬容，所以許多明星都擺脫不了自大自我的習慣，畢竟上帝般的待遇實在太容易讓人沉迷。

    確保鏡頭隻會拍到胸口位置以上，安妮用別針別住了維奧萊特身上的道具披肩，往她手裏重新塞了幹淨的紙巾，這才拿掉了那件防寒的羽絨服。

    冷氣灌入，維奧萊特下意識地摟緊懷裏的暖手寶，最後一次吸了吸鼻子。

    ——這樣重複幾次下來，好像也沒有一開始為了形象管理而感到深深的羞赧無措了。

    場記一打板，維奧萊特臉上的神態頓時就變了，即使這一條的主角是她對麵的梅麗爾，任何人或者沒有人來念她的對白對於梅麗爾的發揮所能夠造成的影響都微乎其微，但她挺直的坐姿和她動容的眼神無一不透露著她正全身心地專注著表演。

    補拍了梅麗爾的鏡頭之後，維奧萊特看起來似乎好了一些，因此導演斯坦利便準備拍攝今天最重要的那場哭戲，如果順利的話，維奧萊特就可以提前收工回去，然後他們在拍一些關於梅麗爾單獨的特寫就可以。

    盡管大多數青年演員麵對梅麗爾.斯特裏普這種級別的老戲骨大抵很容易就會出現ng或者被壓戲的情況，但這一點在維奧萊特身上似乎是不成立的。她那一次在影帝影後聯合碾壓下的精彩試鏡或許並不是劇組之中大多數有機會觀看到的，但她在電影開拍以來毫不生澀、一天比一天更加收放自如的表演卻呈現在每個人眼前，有時候台詞念得很有霍夫曼的風範，有時候控製表情時也有梅麗爾的影子。總之，沒有人能夠懷疑這個年輕女星宛若新生的可怕天賦和天才演技，人們隻會疑惑並且遺憾為何直到現在它們才被展露出來。

    因此，斯坦利信心十足地鼓勵道：“加把勁，我們爭取一條過，早點收工，好嗎？”

    已經開始入戲的兩位女演員誰都沒有回答他，雪地裏的足跡剛剛被清掃成沒有人進入過的樣子，斯坦利摸了摸自己同樣凍得僵硬的鼻子，喊道：“開拍——”

    詹姆士修女仍微微低垂著她的臉，秀美如同拉斐爾筆下的聖母像。

    可她一點一點抬起的眼眸卻遠遠做不到聖母像上永恒的恬靜安寧了。

    ——她閉了閉眼，複又睜開，碧色的眸子了極快地閃過一絲動搖。

    老修女阿洛西斯再也忍不住的痛苦呻.吟道：“噢，詹姆斯修女！”

    詹姆士修女那雙強自恢複清明的眼睛看了過去，正看到老修女緊閉的雙眼艱澀地睜開，對方顫抖著嘴唇說：“我也不確定……”

    是的，她實在無法確定弗林神父是否有罪，然而她卻依然執意將之驅逐。

    這令這個一輩子嚴守教條教義的虔誠修女不禁發出一聲羞愧而又矛盾的歎息，她眼中的淚水一下子就隨著她陡然爆發的感情噴湧而出。

    詹姆士修女默然地望著麵前這個痛哭不已的老修女，她的眼睛依然是那麽清澈見底的，仿佛能夠映出人們心中的罪惡，可它裏麵的掙紮如同她唇畔輕微的顫抖那樣正一點一點浮現，但很快又被更加悲天憫人的情緒蓋過。

    那心中最重要的信仰，倒塌了，還是重建了？

    她還是沒有出聲，隻是幾步走上前握住了老修女那雙顫抖不已的幾近幹枯的手，腳步很輕，動作極柔。

    老修女的哭聲仍在斷斷續續，但這盡力控製的嗚咽卻顯得更加悲切。

    詹姆士修女將臉輕輕枕在對方的膝上，仿佛這樣便能分擔一些痛苦抑或罪責。

    陰冷的雪地裏沒有太陽的反光，她的神情依然哀憐、悲憫，麵龐年輕而虔誠，陽光沒能照到她的眼睛裏，但她的眼睛裏卻還有光。

    此刻的天似乎不再那麽寒冷了，詹姆士修女雙目放空，不知為何想起了弗林神父布道時所說的一句話——

    當你感到迷惑時，你並不孤獨。

    沉默如同聖母像般的年輕修女，顫抖如同迷路羊羔般的年老修女，黑色的修女服在雪地反光的映襯下越發壓抑沉重，仿佛一場無聲的慟哭。

    “卡！”斯坦利忍不住激動了，“非常好！完美的表演！”

    維奧萊特卻說，“其實，我覺得我還可以用另一種方式去……”

    “不可以，你的狀態不好，繼續工作也拍不到更好的畫麵。”梅麗爾主動說道，“在這樣下去你的身體受不了，如果我們的老約翰有萬分之一的可能認為剛才不夠好，那麽等你康複了再補拍特寫鏡頭。”

    維奧萊特眨巴著那雙貓兒似的大眼睛，伸出一根凍得發紅的手指，可憐兮兮地說：“就再來一次，我發誓。”

    看到這一幕的人們不由得會心一笑，換了幾個月之前，恐怕大部分人隻會埋怨她的要求浪費時間，可現在，大部分人都會願意——最終還是斯坦利發話了。

    沒有人會願意加班，但精益求精總是鐫刻在藝術家們骨子裏頭的。

    “好吧，我能理解。”斯坦利老先生搖了搖頭，感同身受卻也覺得好笑，於是喊了一聲：“各部門注意，我們最後來一次——”

    .

    回到上東區的公寓後，維奧萊特就徹底病倒了。

    或許是由於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生病的原因，這一次的小感冒很快發展成了來勢洶洶的高燒，在吃了一些抗病毒的感冒藥之後就好多了，但燒了兩天的維奧萊特依舊整個人渾身無力、連手腳都是軟綿綿的。

    值得慶幸的是，《虐童疑雲》關於維奧萊特的戲份已經告一段落了，剩下的可以在過完新年後拍攝，因此導演斯坦利直接大手一揮讓她回去修養，畢竟劇組裏的主要三個演員發揮得太好，除了一些較大的場景外經常兩三條過，這大大加快了電影的拍攝進度。

    維奧萊特鬆了一口氣。

    電視上正播放著《飛天小女警》的錄像帶，客廳茶幾上擺滿各種隻能看不能吃的零食，沙發上鋪著鬆軟的蓋毯，然而維奧萊特卻擺出了一個極為滑稽的姿勢，一邊“聽”動畫片一邊保持倒立。

    延緩衰老、提拉肌肉、促進血液循環……雖然這樣做並沒有準確的科學依舊，但許多的好萊塢女星都相信血液流回到臉上能夠保持臉部肌膚狀態，而維奧萊特也是其中的一員。

    臨近節日的上東區很有一些聖誕氛圍了，房東布朗太太在樓下的那叢小葉女貞上掛了彩帶和鈴鐺，一樓也做了一些充滿節日氣氛的裝飾，但維奧萊特被勒令不許出門，於是她隻能懨懨地窩在公寓裏看電視，因為烏煙瘴氣的社交賬號被亞當強製性上繳，她又下載了一個湯不熱偷偷玩上了。

    安妮去蘇活區的小意大利替她跑腿買披薩去了，盡管披薩從裏到外都是高熱量，但維奧萊特還是愛它愛得不行。

    芝士的香氣隨著熱氣蒸騰而出，紅色的意大利臘腸均勻地鋪陳在金黃色的表麵上，泛著潤澤的油光，再加上微微焦黃的菠蘿粒以及清香撲鼻的青紅椒，薄脆的餅皮包裹著芝士濃香在口腔中迸發，宛如天堂般的享受。

    想想都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了……

    作者有話要說：　　餓了_(:3」∠❀)_這裏是口耐的存稿君~麽麽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