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稍微考慮了一下就同意了, 畢竟這事實上占用的是傑克的修整時間，於是他又將休息時間延後十分鍾，讓人加緊把傑克額頭上的特效化妝搞定。

    維奧萊特緩緩做了個深呼吸。

    傑克半坐在布景車廂的地板上，和鏡頭一起正對著維奧萊特, 他手裏拿著台詞本, 聽到鄧肯一聲“開拍！”之後，瞬間進入了表演狀態。

    維奧萊特清晰並堅定地念出自己的台詞，一邊望著傑克微微翕動的眼皮，一邊對飾演乘警的演員說：“不, 我不會回到我的座位上去的, 他在流血, 他需要治療。”

    她的表情和她之前的每一次都很不相同，她那令人難忘的甜美微笑此時並沒有出現，而她的麵部肌肉包括肢體語言都呈現緊繃的狀態, 一雙原本彎如新月的綠眼睛因為眼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而認真了起來, 眼角眉梢都被急切的擔憂染上了幾絲憂鬱的色彩。

    察覺到柯爾特悠悠轉醒，克裏斯汀娜便蹙著眉問：“你真的打算從保險箱裏偷走手.槍嗎？”

    “卡。”監視器前的鄧肯喊了一聲, 眉頭並沒有鬆開：“你可以再加快點語速麽？把中間的停頓去掉。”

    維奧萊特點了點頭, 坐在原來的位置保持不動，準確的說, 這姑娘又犯了直勾勾盯著對手戲演員，以此醞釀情緒的毛病，也不管對方是否會因此感到不適。

    傑克沒有出聲，默默地與她對視, 始終保持著自己的表演狀態。

    克裏斯汀娜快要急瘋了。

    任憑誰在火車車廂過道發現幾分鍾前告訴自己有事需要處理的朋友被乘警拷在那裏，並且頭破血流、昏迷不醒，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冷靜下來——況且克裏斯汀娜對於這個男人還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一樣情愫，這令她更加不能保持平常心去對待這件事。

    克裏斯汀娜語速飛快：“不，我是不可能現在就回到我的座位上去的，他在流血，他需要治療。”

    她一邊語氣堅定誠懇地告訴乘警，一邊抬手做了一個手勢以加強語言的說服力，注意到地上的“肖恩”，即柯爾特緩緩清醒，她頓時忘記了交涉，一疊聲問：“你怎麽樣了？你真的打算從保險箱裏偷走手.槍嗎？”

    盡管這樣問道，但克裏斯汀娜第一時間的下意識動作確實俯下身查看柯爾特的身體狀況——

    “卡，good，take！”鄧肯倒回去看了一下拍攝到的畫麵，對仍然在原地兩位演員說：“這場戲過了。給傑克拷上，接下來是對手戲。”

    場記一打板，一聲脆響加上一聲“and ag——”，鏡頭前的演員們已經瞬間變換了身份。

    克裏斯汀娜對於柯爾特目前的狀況既一頭霧水又手足無措，她有些笨拙地試圖觸碰並安撫他，然而柯爾特清醒後的第一反應就是試著掙脫手銬卻沒有成功，眼看著這一次的源代碼行動又將失敗，他將所有的煩躁和苦悶匯聚成了一句低咒：“該死的！”

    半蹲在他麵前的克裏斯汀娜不知如何是好，她望著麵前這個猶如困獸般的男人，千言萬語隻化成了一句：“你在想些什麽？”

    低垂著腦袋覺得整個人快要炸開的柯爾特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請求著克裏斯汀娜把手機借給他打一個電話，但克裏斯汀娜卻並沒有同意，後者顯然認為比起打電話來說，去醫院或者接受治療才是他目前最該做的事。

    柯爾特幾次請求無果，最終放棄了困獸之鬥，有些絕望地問她：“假如你的生命隻剩下一分鍾，你會做什麽？”

    克裏斯汀娜雖然對於他的行為越來越摸不著頭腦，依然眼含關切，誠實地答道：“我不知道。”

    鏡頭給了她美好如同清晨露水那樣不染纖塵的麵孔一個近距離的特寫，她碧色的眼眸仿佛描繪著陽光、鮮花和綠草的氣味，雖然也有憂慮也有急切，卻仍然幹淨清澈地像兩泓清泉，幾乎能夠驅散任何陰霾。

    柯爾特陡然低沉的聲線中充滿了沒有刻意去掩飾的痛苦：“我會打給父親，聽他的聲音並向他致歉。”

    依然手足無措的克裏斯汀娜雖無法理解他的痛苦，那雙水光盈盈的綠眼睛裏卻已然盛滿了憐惜之色，比起被選中運行源代碼程序、此前還參加過戰爭的柯爾特，這個姑娘的世界顯然單純得太多，也美好得太多。

    柯爾特抬起頭，目光發直地看著麵前的克裏斯汀娜，聲音顫抖：“告訴我一切都會好的。”

    他的目光太苦太澀了，眼睛裏既沒有焦點也全是血絲，讓克裏斯汀娜完全忘記了其它的事情，情不自禁順著他的意思為他重複道：“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的語氣不太確定，眼底也被柯爾特的情緒感染了一些哀意，然而即使是這樣，也讓靜待死亡的柯爾特感受到了一絲慰藉。

    他微微閉上了眼，有些頹然，卻也坦然赴死。

    克裏斯汀娜距離他不過半臂之遙，右手還保持著往前伸出的動作，眼睛也輕輕闔上。

    鼓風機開始轉動，俊男美女相對而坐的畫麵看上去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即使其中一人稍顯狼狽，片場中沒有人舍得打破這一秒的靜謐，除了導演。

    “卡，很好。”鄧肯倒回去反複看了看拍攝到的畫麵，後期會加入爆炸特效，很快非常滿意地宣布今天下午的拍攝工作順利結束。

    下了戲之後，維奧萊特去拖車裏卸妝，傑克留下來和鄧肯聊了一會兒。

    “你覺得她怎麽樣，傑克？”鄧肯問。

    “很不錯。”傑克想了想，誠實地說：“有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氣質和驚人的感染力，你的選擇很正確，鄧肯。”

    “那還是要多謝你推薦給我這個人選，說實話一開始她可不在我的選角名單上。”鄧肯放下了心，忍不住誇了幾句，“不得不說的是，我很幸運，你的表演再加上她的，我對這部電影信心空前。”

    傑克輕輕笑了起來，拍了拍鄧肯的肩膀。

    他還沒有完成的戲份都是與克裏斯汀娜有關的對手戲，也是情緒爆發比較劇烈的幾個點，因此鄧肯從上次的拍攝中嚐到了甜頭，時常想到了新點子就喊上兩位演員當場排演一遍，而傑克和維奧萊特相互為對方念台詞隱約成了劇組慣例，這一點就連維奧萊特帶進組的私人化妝師紮克都嫉妒羨慕恨。

    “噢，親愛的，我覺得這樣下去，你的耳朵會懷孕的。”紮克一邊動作熟練地替維奧萊特卸妝一邊隨口說道：“不過你也不一定吃虧，畢竟傑克那麽火辣那麽性感。”

    事實上，與之前合作過的演員相比，傑克的嗓音說不上特別撩人，然而他有一雙專注又深邃的藍眼睛，默默凝視的時候，這種強大吸引力不分男女。

    維奧萊特手裏正在傳簡訊的動作頓了頓，朝紮克翻了個白眼：“你的腦子都裝的是什麽有顏色的廢料，小碧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你竟然是我的人。”

    “人家可是有男友的，才不是你的人。”紮克對著鏡子刻意擠了個媚眼給她，嘿嘿直笑：“不過我原諒你了，畢竟太久沒有正常性生活的女人總是那麽容易暴躁——還是說，你真的變成了性冷淡？看在上帝的份上，錯過一個邁克爾.法斯賓德就夠讓人扼腕歎息的了，你居然也看不上傑克.吉倫哈爾麽！”

    “你相信麽，紮克，”維奧萊特幽幽地歎了口氣，她單手托著腮，看上去有些出神，“其實我超迷他的。”

    紮克示意維奧萊特閉上眼睛，一邊替她卸去防水睫毛膏，一邊模棱兩可地回答：“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你對於接下來的吻戲應該超級期待吧？喔噢，我這裏有薄荷味和葡萄味的漱口水，你喜歡的話自己挑。”

    “有草莓味的嗎？”維奧萊特閉著眼睛，不知為何腦子裏就浮現了劇本中所描寫的那場吻戲和對方那雙憂鬱專注的湛藍眼眸。

    紮克看了維奧萊特一眼，光從臉部表情上看，並不能分辨出維奧萊特真實的心情，但他下意識地覺得她似乎有些疲倦。

    認真計算，這位化妝師來到維奧萊特身邊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他還記得當時她還隻是稍微有點翻紅跡象的十八線女明星，年紀輕輕卻已經表現出了超乎年齡、咖位的舉重若輕和強大氣場。那個時候她還會有些旁的心思和劇組裏不合的明星鬥來鬥去，而現在卻更像個真正的演員，經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專注而認真。盡管目前為止私底下的做派還有些令她經紀人不放心的孩子氣，比起這個圈子裏的絕大多數人，算是超級容易搞定的友善溫和努力派了。

    “你喜歡的話，我去其他人那裏問問。”他拿一次性的卸妝巾把她臉上的東西擦去，然後打發她自己去洗手台那邊把臉洗幹淨，擦了擦手問：“需要巧克力麽，親愛的？”

    “不不不……”正往臉上撲水的維奧萊特含糊地回應紮克，覺得臉頰隱隱發燙，她又拿濕毛巾蓋了蓋，過了約莫半分鍾才有些不確定地說：“好吧，給我一塊……不，半塊就好。”

    含著那小半塊苦澀的黑巧克力，維奧萊特的情緒才漸漸回歸正常狀態，等到她的助理瑞娜帶著把片場混得很熟的布兒過來找她的時候，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了。

    在這個空檔，維奧萊特接到了萊昂納多從巴哈馬群島的貝殼灣度假村打來的跨洋電話，這位好萊塢的超級巨星顯然是個享樂主義者，比起在蒙特利爾苦哈哈趕拍新片的維奧萊特，他早就帶上了金發美女或者金發美女們飛去了海島度假，還調侃了一下維奧萊特完全被她的經紀人傳染了，年紀輕輕就成了個工作狂，簡直暴遣天物。

    維奧萊特隨口問候了一下他的新女友，得知目前哪一個都算不上女友後也有些無語，隻可惜語音通話沒有能夠把她現場贈送的超級大白眼傳輸給對方，於是閑聊了幾句，正在工作中的大忙人就單方麵掛掉了得意洋洋的度假黨來電。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人間失格”,灌溉營養液+202017-07-18 23:4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