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媚香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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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他的臉上覆著miàn jù,誰也看不見他的真容。而夏憐之所以判斷他很年輕, 是因為他說話的聲音很清亮, 並且身材修長挺拔, 幾乎與夏意同高。

    夏盈很好奇他miàn jù之下的真容, 虞昭卻解釋道:“空緣大師曾在一次意外中毀去了容顏, 因而一直戴著miàn jù,多年來從不曾摘下過。”

    夏盈聞言, 這才作罷。

    空緣大師開始做法, 煞有介事地擺上香燭,招魂鈴響,燭火忽明忽滅。夏憐靜靜坐在一邊, 看著眼前的大師揮舞著桃木劍,不知怎麽,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夏意。

    卻不料, 居然正對上了他的眸子。

    他竟然……也在看著自己。

    隻一瞬, 夏憐的眼神與他錯開,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空緣大師上。

    突然,他手中的桃木劍停止了揮舞。

    再接著, 桃木劍指向了虞昭。

    虞昭麵不改色, 隻靜靜觀望。

    眾人屏住呼吸,心中暗道:空緣大師手中桃木劍的指向,莫非在暗示什麽?

    比如, 有關鶯兒的死……

    很快, 空緣的手腕一偏轉, 桃木劍的劍尖由虞昭指向了虞昭右側的夏文。

    眾人的視線隨著桃木劍的方向,也從虞昭轉到了夏文身上。

    夏文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一眼身邊的虞昭,又看了一眼空緣。

    桃木劍繼續偏轉,接著又落到了夏盈的方向。

    就這樣,空緣手中握著桃木劍,從虞昭開始,依次向右,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在場的每個人,都被桃木劍指過一次,最後,停留在了虞昭左側的夏憐身前。

    如果以虞昭為始,那麽夏憐就是這個圓圈的終點。

    現在,空緣的桃木劍指向夏憐。

    夏憐抬眸,與空緣雙目對視。

    她看不見空緣miàn jù下是一張怎樣的容顏,但她能夠看到他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目,無論何時,都顯得脈脈含情。

    如果不是聽虞昭說空緣戴著miàn jù是因為麵容被毀,她一定會覺得,在他銀色的miàn jù之下,藏著一張俊美無雙的年輕容顏。

    可現在夏憐並無遐想的心情。

    因為空緣的桃木劍已經指著她很久了,比停留在其他人身上都要久。

    更可恨的是,她在他的桃花眼中看到了一絲隱約的笑意。

    當其他人都竊竊私語,甚至已經開始議論“難道害死鶯兒的竟然是二xiǎo jiě”這種無稽之談的時候,眼前的人就仿佛都聽不見一樣,隻默默看著她的眼睛,似笑非笑,令她莫名覺得這眼神中夾帶著一種……

    調戲。

    對,調戲。

    這位“尊稱天師”的空緣大師,一邊在夏府裏虛張聲勢地作法,一邊還在用眼神調戲著夏家的二xiǎo jiě。

    夏憐瞪了他一眼,剛想別過頭去,眼前的人卻動了。

    空緣突然身子一翻,再接著,平穩落下,執劍於身後,變成了背對夏憐的姿勢。

    各位請放心,剛剛貧僧已與鶯兒姑娘溝通過,鶯兒姑娘說,那晚的確是她自己不慎落水,並無小人害她,她隻是過於留戀夏府,所以才在夜裏現身。現在經我一勸,她已經投胎轉世,夏府也將重歸平靜。”

    空緣說得一本正經,若非剛剛他那個調戲的眼神,她都要信了。

    什麽大師,分明就是登徒浪子!

    這邊空緣說罷,突然轉過身,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夏憐。

    這位小娘子……貧僧有話同您單獨說,不知可否借一步講話。”

    我?”夏憐沒好氣,“我好得很,就不勞煩大師來給我算命了。”

    此言差矣。”空緣歎息了一聲,“這位xiǎo jiě,很多事,您未必能看破,貧僧卻可以給你提點一二。”

    這樣麽,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夏憐突然想知道這個空緣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麽藥。他和虞昭是一夥的無疑,虞昭費盡周折讓他進夏府作法,定是接下來還有計劃。既然如此,倒不如看看他到底想玩什麽把戲。

    而且既然他當著所有rén miàn提出這樣的請求,便肯定不會對她怎麽樣。

    小娘子真是同情達理。”空緣說罷,對其他人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那就勞煩其他施主暫時回避一下。放心,貧道絕不會冒犯這位小娘子。”

    其他人離開房間後,夏憐有些戒備地望著空緣。

    空緣突然勾唇一笑,“怎麽,怕我吃了你不成?”

    夏憐有些冷淡地回應:“小女一向怕生。”

    空緣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離,“那是你不了解我,你若是了解我,非但不會怕我,說不準還會愛上我。”

    當時夏憐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這是……從一個所謂大師口中說出的話?!

    簡直不可理喻。

    為何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空緣勾起唇角繼續湊近她,“你不是早就認為,我根本不是什麽大師,隻是配合虞昭演戲的同夥罷了。”

    夏憐的心髒仿佛漏跳了一拍,不知是因為他太過靠近自己,還是因為心思被他說中。她盡力讓自己鎮定,剛想轉身,他卻伸手去捉她的手。不過她轉身比較急,所以他隻捉到了她的衣袖。

    你不必怕我,我不是壞人。至少……我不會比你大哥更壞。”他扯住她的袖口,“我的真名,也不叫空緣。”

    你叫什麽與我無關。”夏憐冷冷抽回手,“但是你若是對夏家不利,我就……”

    男子的桃花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就怎麽?以身相許?”

    夏憐見他又調戲自己,頓時羞憤交加,俏臉一片緋紅,“……大師,請您注意言行!”

    他還想進一步上前,身邊卻突然飛來一枚“暗器”,他翻身一躲,一下子就與夏憐拉開了距離。

    夏憐的心突然一顫,是誰?

    往門口那邊望去,那裏卻空空如也。

    而男子落地的瞬間,一顆小石子隨之掉在地上。

    有點意思。”男子突然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接到“暗器”,第一次是在他用桃木劍指著夏憐的時候。

    他並無心調戲夏憐,原本隻想試探她,奈何他平日裏浪蕩慣了,而夏憐又是內斂保守的女子,因此便惹了佳人不悅。

    但真正出乎他意料的,卻是連著兩次,都有人在暗中護著她。

    那個人,用“沉默”的方式警告他,不許打她的主意。

    這就有意思了。

    你到底是什麽人?”

    總之我不是你想象那樣的人。”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否則,不僅是你,夏府上下的所有人,現在恐怕都要倒下了。”

    夏憐黛眉輕蹙,“你什麽意思?”

    男子卻笑而不答,問道:“你要不要來看一場好戲?”

    好戲?”

    隨我來。”

    夏憐對眼前的人始終很戒備,不過她很想知道,他和虞昭到底是怎麽回事。從他剛剛的表現來看,他似乎不能完全算是虞昭的人。況且這裏是夏府,到處都是下人丫鬟,光天化日之下,量他也不敢做什麽。

    男子轉身走出了房間,夏憐跟在他身後,不過始終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但她萬萬不曾料到,他最終停下的地方,竟是那個房間。

    離著一段青石板小路的距離,她仿佛能嗅到竹葉的清香。就在那裏,那座獨立的小院裏,種著一排翠竹,生長著從來不曾褪色的綠意。

    這是……”

    夏憐不知為何他要帶自己來此處,因為這裏是夏府的禁地。從她踏入夏府的第一天,桃紅就告訴過她,這裏誰也不允許踏足,除了夏意。

    你想不想知道……有關這個小院的秘密?”

    好像他會吃了她似的。

    二xiǎo jiě!”

    就在這時,桃紅的聲音突然從不遠處響起。

    夏憐像是突然驚醒,而夏意也已經轉過身,抬步回到房中。剛剛的一切都仿佛從未發生過。

    大哥……早些休息。”

    說完這句,夏憐便為他關上了房門。這樣一個看起來很貼心很善解人意的舉動,於她而言卻是為了解脫。

    我在這邊。”

    隔著房門,夏意聽見夏憐回應了桃紅。

    接著,兩個姑娘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

    第二日,夏憐隨著夏意一起前往煙花樓。而昨晚的事,他們誰也沒有再提。

    馬車停下後,夏意先下了車,接著,他對她伸出了手。

    夏憐先是愣了一下,轉而才意識到,他是在等自己。

    她不是很懂這種大戶人家出門在外的規矩,畢竟以前未曾經曆過、也未曾見過。她便隻當是一種禮儀,心道若今日同行的是夏盈,他應也是如此。

    於是便伸出手,放進他的掌心中。

    那是她的手第一次被他握在手心中。他的手修長而有力,手掌很寬厚,能夠給人一種安全感。

    這一瞬,夏憐的心頭突然滋生了奇妙的感覺。

    說不清、道不明,有些微妙,卻難以捕捉。

    她並不抵抗他的觸碰。

    在想什麽?”

    突然,耳邊響起了他的聲音。

    夏憐忙收回思緒,“沒什麽。”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煙花樓。煙花樓裏上到老鴇下到每一個姑娘,沒有人不認識夏意。夏憐跟著他剛剛進門,老鴇便一臉諂媚地迎上來,“夏少您可到了,洛公子他們已經在包廂了。”

    說著便轉過了臃腫的身子,為二人引路。眼見前麵的人明明身材很臃腫卻故意扭捏作態,夏憐抿著唇強忍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

    到了包廂,夏憐先聽見了一陣悠揚的琴聲。三樓的包廂與樓下不同,更為高雅別致,顯然這裏的客人身份更加尊貴。

    老鴇為夏意推開包廂的門,夏憐打量著這個曾經她從來無法想象的世界。這是一間很大的廂房,兩麵豎著屏風,分別繪有梅蘭竹菊和四大美人,精致而古樸。中間是一張木桌,能供六到八人坐的大小。夏憐定睛細看,發現那木桌的材質竟是上等的紫檀木,並且紋路極為規整漂亮,一看便知價錢不菲。

    他們進去的時候,木桌前坐著兩男三女。兩個衣著華美的男子懷中各自擁著一個美人,還有另外一位美人單獨坐在角落,在撫琴助興。

    夏少來了。”其中一個墨綠色錦袍的男子站起來,“就等你了。”

    給夏意留的位置是主位。

    夏意並不推辭,他也沒有開口,直接過去坐下。很顯然他對這一切並不陌生。

    這位是……”

    另一個紫衫的男子注意到了夏憐,她是和夏意一起來的。

    mèi mèi。”

    噢,是叫……小憐?”

    因為二人之前都見過夏盈,所以便想能到這應該是另一個,不久前剛剛認祖歸宗的。

    嗯。”夏意示意夏憐在他身邊坐下,接著為她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兩個人:“洛公子,嚴公子。”

    穿墨綠色錦袍的是洛子容,穿紫衫的是嚴清秋。二人皆是朝中一品官員之子,京城中的風雲人物。

    見過洛公子,嚴公子。”

    不必那麽見外,我們和你大哥很熟的。”洛子容勾起唇角,轉過頭與嚴清秋相視一笑,二人心照不宣。同樣是夏意的mèi mèi,這個小憐看起來十分乖巧聽話,和夏盈的嬌縱截然不同。

    我今天是來找人的。”夏意無心理會洛子容和嚴清秋那點心思,直接轉頭對老鴇說道:“把這裏所有的姑娘都叫來。”

    好嘞。”老鴇笑得一臉諂媚,“您稍等,這就去!”

    洛子容和嚴清秋聞言,皆露出曖昧的神色:“夏少終於開葷了?”

    說了,找人。”夏意神色淡淡,漆黑的眸子波瀾不驚。

    夏憐卻是微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夏意會有很多女人的。

    在她的印象中,夏意這樣身份的男人,應該和眼前的洛公子和嚴公子一樣,經常來這煙花之地左擁右抱,佳人在懷。

    可是聽剛剛洛子容那麽說……似乎不是。

    轉而一想,確實,不能拿他和一般的男人來比較。他這麽薄情寡性,不愛風月也是情理之中。而且就算是這裏的姑娘,麵對這麽一座冰山似的主兒,恐怕也是一身嫵媚無處可施吧。

    他們並沒有等很久,老鴇便帶了煙花樓裏所有的姑娘過來。但是由於人數太多,便隻能分批次讓她們進來,每次十個人左右,讓夏意挑選。

    夏意轉頭,示意夏憐去認,哪個是她要找的姑娘。

    夏憐一一望過去,搖搖頭。

    老鴇也是個精明的,一看就明白了怎麽回事,這次要找姑娘的不是夏意,而是他身旁這個小姑娘。見她搖頭,便不等夏意開口,直接揮手叫這些姑娘下去,讓下一批進來。

    又進來十個,夏憐掃了一眼,接著又搖頭。

    姑娘們一批一批下去,又一批一批上來,但夏憐始終在搖頭。

    老鴇的額頭上開始逐漸滲出了薄汗。

    當最後一批姑娘上來,夏憐卻依然搖頭的時候,老鴇的身子有些顫抖了。

    姑娘……您看您是不是……剛剛看花眼,沒認出來?要不您再看一遍?”

    夏憐卻堅定地搖頭,“我不會認錯的,我和小雪從小一起長大,哪怕是她上了脂粉我也一定能把她認出來。剛剛那些人裏,真的沒有我要找的人。”

    這……”

    老鴇戰戰兢兢,不敢去看夏意。

    洛子容和嚴清秋則默默在一旁看著,突然嚴清秋感歎了一句:“好可惜,煙花樓這麽多美麗的姑娘。”

    是啊是啊,這麽多好看的姑娘,要不,您直接再另外挑一個?”老鴇連賠笑說道。

    我說,您是不是理解錯我的意思了?”嚴清秋儼然一副看好戲的神情,“我是說,煙花樓是這麽多姑娘的棲身之所,可你卻得罪了夏少,唉,恐怕要開不下去了。你說,我能不覺得可惜嗎?”

    老鴇的表情僵在臉上。

    她不敢往夏意那邊看,隻聽到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來:“我說,把所有姑娘都叫來。不過看來你是不清楚‘所有’這個詞的含義。”

    我……我錯了!確實是還有一個姑娘,在太子的包廂裏!我……我這就去給您……”

    不必。”夏意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我親自去。”

    老鴇此時真正知道了什麽叫連哭都找不著調。煙花樓是京城中最大的風月場所,哪個客人來這裏不是尋歡作樂的,本能以為夏意也隻是想挑一個中意的姑娘陪他,畢竟煙花樓姑娘這麽多,比小雪漂亮的不在少數,想著隻少這麽一個,其他的也完全足夠夏意挑選了。

    可誰知這麽倒黴,他竟是來找人的,偏偏找的還就是那個!

    若是其他人,有太子撐腰,老鴇自然是不擔心的,可夏意卻不同。全京城無人不知,太子一直想籠絡夏意,所以如果夏意真要對煙花樓發難,太子究竟會不會出手……還真不好說。

    剛走到太子的廂房門口,還沒進去,就先聽見裏麵傳來女人的叫喊聲,似乎是在掙紮抗拒。

    夏憐一聽見這個聲音,仿佛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想都沒想便直接快步上前用力推開了房門。

    因為沒有人比她更懂,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時候的無助與絕望。

    小雪!”

    一開門,所有人便看見了包廂中的一幕。

    粉色裙衫的少女滿臉淚痕,正被一個男人強行摟在懷裏。那男人一身錦衣華服,見夏憐突然衝了進來,先是露出了不悅的神情,剛想發作,就看見了她身後的夏意,於是瞬間收起了剛剛所有情緒,轉而鬆開了懷中的少女,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衫,“原來是夏少。”

    太子果然好雅興。”

    夏意的話是對太子說的,眼神卻落在那個被欺負的少女身上。

    夏憐早已上前扶起了少女,急切地問道:“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