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靈州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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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夏憐拿出那封信, 將情況簡單說與夏文。來信的人是穀雨,是與夏憐從小一起長大的少年,在清水縣的時候, 二人曾是鄰居。穀雨有一個mèi mèi, 叫小雪, 比夏憐小一歲,從小就是美人胚子。這次穀雨給夏憐寫信, 就是為了小雪的事。

    不久之前, 穀雨家的豬肉生意虧損,欠了一大筆債。債主催穀雨的爹娘還債,他們還不上錢,於是債主便強搶了小雪來抵債。小雪生得貌美, 又是雛兒,債主覺得能賣上一大筆錢,便沒有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而是將她賣給了當地的一家青樓。後來穀雨給人幹苦力終於賺夠了錢,差點連命都沒了,去贖小雪的時候, 卻得知小雪被轉賣到了京城的煙花樓。

    煙花樓是全京城最大的銷金窟, 能來煙花樓尋歡作樂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普通百姓別說是找姑娘,就連煙花樓的大門都進不去, 哪怕是塞錢都不行。

    小雪自從被賣到煙花樓之後便與穀雨失去了聯係, 而她在那裏的名兒也未必會叫小雪了。所以要想把她贖出來, 所需錢財另說,首先必須得有能認出她的人到場才行,不然都不知道是哪個。

    也不是沒想過請人給小雪畫像,通過描述樣貌作畫那種,可穀雨一家人都沒讀過書,會形容的詞也有限,請了幾個畫師了,都畫不出來,而且都相去甚遠。更何況他們所描述的隻是平日裏素麵朝天的小雪,若是上了妝,加之本來畫像與真人就有一定差距,就更難依據畫像來辨別了。

    穀雨實在沒有辦法,便隻好托人寫信給夏憐。以夏家在京城中的地位,夏家的人自然是煙花樓的貴客。除了寄希望於夏憐,穀雨也不知能找誰了。

    夏文聽她說完,對小雪姑娘的遭遇很是同情,卻無奈地搖搖頭,“小憐,這事二哥真的幫不了,你得找大哥才行。”

    夏憐的心頓時一顫。

    “夏府有家訓,未及冠者不可出入煙花之地。”夏文向夏憐解釋道:“我尚未及冠,是不能去煙花樓那種地方的。現在爹與寧姨雲遊在外,所以煙花樓隻有大哥可以去。你要是想幫那個姑娘,這件事隻能去跟大哥說。”

    夏憐咬了咬嘴唇,“真的……不行麽?”

    夏文有些歉意地搖搖頭,“我真的幫不上忙。當然,若是大哥同意讓我破一次例,我自然願意陪你去一趟。但是不管怎樣,這事都得跟大哥商量,我們決定不了。”

    夏憐猶豫了一下,最後說:“嗯,那我去問問大哥的意思。”

    “嗯。既然是為了救人,我想大哥應該也可以破例一次吧。”

    從夏文的房間出來,夏憐的心有些沉重。

    原本她想求夏文去和夏意說這件事,可是轉念一想,這是自己的事情,卻要由夏文轉告,這恐怕有些太過刻意了。

    所以,讓夏文去說,不合適。

    為了小雪……

    徘徊許久,夏憐鼓起勇氣,敲響了夏意的房門。

    “進來。”

    光是聽到他這冷如寒冰的聲音她就已經有些發怵。她始終無法忘記那一日血腥的場麵,還有這個男人眼底的淡漠和涼薄。

    此前,她一直以為最可怕的人就是清水縣裏的一個屠戶,每天手裏拿著大刀切肉,一臉絡腮胡,模樣很是凶神惡煞,每當提他的名字都能止小兒夜啼。

    屠戶的凶狠和夏意的陰狠並非一個概念。

    她甚至覺得,夏意更加令人畏懼。

    也終於明白了桃紅為什麽說夏意並不凶,可是卻“千萬不能惹”。

    “是我,小憐。”

    夏憐先報上了自己的身份,才小心翼翼推開房門。

    夏意正坐在文案前看書。夏憐進來的時候,他依舊垂著眸子,沒有看她。

    “有事?”

    “嗯……是我的一個同鄉。”夏憐把情況又簡明扼要地跟夏意重複了一遍,當然,比對夏文的說法更加言簡意賅,顯然夏意並不像夏文那麽有耐心,可以多聽一句廢話。

    “嗯,我知道了。”

    夏意淡淡說著。

    接著,房間中陷入了沉默。

    夏憐低著頭,感覺這沉默真是令人窒息——又或者是和夏意這樣麵對麵說話令她窒息。

    無論何時,他總是給人一種壓迫感,即使是在他不動怒的時候。

    半響,她聽到他的答複。

    “可以。”

    夏憐的神經依然緊繃著,但內心深處終於鬆了一口氣。

    “那……我去告訴二哥。”

    夏憐剛想轉身,卻又聽見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不必。”

    “我明日在煙花樓中有約,你直接隨我去。”

    夏憐差一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和夏意去?

    明明她隻是想問問,能不能讓夏意給夏文破一次例,讓夏文陪自己去。結果夏意現在告訴她,她若要去,隻能和他去?

    “那……麻煩大哥了。”

    夏憐收斂起自己的情緒,畢竟她可不敢和夏意討價還價。

    “嗯。”

    夏憐轉身要走,可似乎是剛剛整個人都繃得太緊的緣故,剛一踏出房門,就被門檻給絆到了,驚呼一聲身子向前撲去,好在手臂及時抓住了門框,這才沒有跌倒,而是整個人靠在了門框上。

    “呼……”

    夏憐扶著門框站直身體,走出房門時想順手幫夏意把房間的門關上,可是剛一轉身,就對上了他的眸子,顯然在她剛剛差點跌倒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她身後。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快停止。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兩個人距離太近,所以她隻能抬頭仰視著他。

    夏憐不得不承認,夏意生了一張俊美無雙的臉龐,尤其是那雙眼睛,微微上挑的鳳眸,若是那雙眼中能有溫柔和感情,想必會令不知多少姑娘沉醉其中。

    可惜,他沒有。

    那雙漆黑的眸子裏隻有冷漠和無情,讓她想起萬古不化的冰層和積雪,沒有絲毫溫度。

    夏憐不想這樣繼續僵持,剛想告辭,卻聽見他先開口,溫熱的氣息從上方傳來——

    “你怕我?”

    “為了保護二xiǎo jiě。”

    夏憐想了想,“其實,一輛馬車是可以坐下三個人的,兩輛馬車有些多餘。”

    畢竟,夏意現在的馬車裏隻有他一個人,豈不是很空。

    “大少爺習慣了坐那輛馬車,那匹馬是稀有品種,比其他馬跑得快些。”

    “那麽吝嗇,不讓我們坐?”夏憐打趣道。

    “不,大少爺是有意讓二xiǎo jiě坐這輛馬車。這匹馬經過特訓,腳力雖不快,但行路非常穩。”

    被朔陽這麽一說,夏憐才意識到,的確,他們所乘坐的這輛馬車非常穩,他們都已經走了這麽遠,她都絲毫不曾感受到顛簸。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那一次他們去煙花樓,去時她就是和夏意同坐他的馬車。路上,夏憐顛簸得難受,一直咬著嘴唇,臉色也很差,不停掀開簾子透氣。

    她還記得那時,他坐在他對麵,卻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仿佛她死在裏麵都與他無關的樣子,冷漠至極。

    可是等他們回去的時候,他卻專門派人又駕來了另一輛馬車。速度慢些,也平穩些。

    她一直以為,回去時他派第二輛馬車,是為了小雪,是為了給她和小雪一個單獨的屬於姑娘家的空間,方便她在路上和她說說話,安慰一下她。

    可是原來……是因為自己麽?

    如果朔陽不告訴自己,也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些。

    ……

    馬車走了幾個時辰,終於到達兗州地界。

    隻是他們先進入的是城裏,故還有一小段路要走。

    兗州的人稱那座宅子為“青宅”,因其四周樹林陰翳的清幽環境而得名。巧的是,偏又與傾城之名諧音,所以起初人們都認為,青宅注定應屬於傾城。

    隻是誰也不曾料到,傾城住進去不久便不知所蹤。

    有人說她是獨自離開,有人說她是已經遇害。而之後進到青宅裏的人,全都莫名失蹤了。

    所以後來,當地的人們,都說青宅是被仙子詛咒過的地方。

    夏憐坐在馬車中,聽見鳥鳴蟬韻。掀起簾子,隻見馬車已行至林間。

    林中彌漫著草木芳香,令人感到自然愜意。高樹遮天蔽日,即使是再熱的天氣,在樹蔭下都變得十分涼爽宜人。

    夏憐不由得感歎:“其實,這是個好地方。”

    古人雲:“居山水間者為上,村居次之,郊居又次之。”青宅便是依山臨水而建,沿著小路無須走遠,便得見淙淙溪流。

    “自然是好地方。”朔陽的目光也望向簾外,“青宅曾是整個兗州最有名的宅子——當然現在也很有名——那時兗州人都說,誰若能住進青宅,哪怕隻一個晚上,都不枉此生了。”

    夏憐輕歎,“但現在,因為傾城的事,它突然就成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詭異之地。”

    朔陽也歎息了一聲,不再言語。

    沒過多久,馬車停下了。車夫從前麵探過頭來:“咱們到了。”

    夏憐和朔陽相繼下了馬車。在他們眼前的一段狹窄的小路,青宅距此還有一小段距離。

    “前麵馬車過不去,隻能送二位到這裏。”

    “行,你回去吧。”

    車夫走後,朔陽轉身對夏憐說道:“二xiǎo jiě先在此等候片刻。”

    “嗯?”夏憐有些不解,難道還有人要來?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又響起了馬車的聲音。夏憐回頭,看見夏意從馬車上下來。

    “大哥?”

    夏意的馬車是比他們所乘的馬車要快的,可是夏意竟比他們晚到?

    “走吧。”

    夏意沒解釋什麽,隻轉頭對夏憐說道:“跟在我身後。”

    “嗯。”

    夏憐跟在夏意身後,朔陽走在夏憐身後。三人走上了小路,一點一點靠近那座充滿秘密的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