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雲中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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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知命所轄輯武司聽著風光,看著排場,但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每每遇上棘手的案子宋知命都免不了叫苦不迭一番,如果不是朝堂上有首輔王明陽在背後撐著,他自己一準就給人抓去拆的連骨頭都不剩。看著宋知命現如今的地位是如日中天,可真應了那句老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任職近一年多來幾乎便把朝中權貴江湖名門差不多都給得罪了個遍,背地裏更是不知要遭受多少的謾罵非議。

    無奈這可是皇上給的差事,硬著頭皮也得幹下去啊。就當是替皇帝挨罵受累了,宋知命隻能是這樣安慰自己。

    晉州城出了一件極其殘忍的凶殺案,衙門仵作驗屍的時候卻辨別不出傷口是為何種兵器所傷,便奏報到了京城請求輯武司的協助,等處理完事情連夜從晉州趕回太安,宋知命卻連個安生覺都睡不上。深秋之後天氣幹燥,城南塔式樓不知怎麽遇了火災,清理停當之後衙門照例要詢問火情備錄在案,哪知竟遇上了誰家養的私兵阻攔,太安城天子腳下居然還有人敢跟官府做對,當真是見了邪,平民私配刀兵自輯武司設立之後便明令禁止,所以衙門第一時間便想到將輯武司叫來先趟這趟雷。

    聽完趕過來的副手簡單說明了情況,京兆府尹懷的什麽心思宋知命又怎麽會想不到,但確實輯武司職責所在,當下便召了人手趕去城南。

    一隊人馬在城道上疾馳,還未到塔式樓跟前就可以聞的到刺鼻的焦糊氣味,等到了近前那座七層純木卯隼結構的塔式樓已經隻剩下了一地的黑灰碎瓦,院子裏有一些人在收拾殘局,院外站了一隊佩刀家丁,府尹衙門就那麽幾個人拿他們也沒轍,想去城外調兵吧來不來得及不說,單就為了對付幾個家丁就要去調兵,估計會被禦林軍給笑話死。輯武司來了正好,平民違反禁令佩戴刀兵歸他們管轄,就讓他們頂在前麵,省心省事一舉兩得。

    京兆府尹鄭滸遠遠的瞧見宋知命帶隊過來趕緊先迎上去。

    “宋大人您可來了。”

    宋知命喝了一聲勒住馬蹄,翻身下馬後跟鄭滸拱手行禮。

    “鄭大人著急把我叫來,遇上什麽難事了?”

    “宋大人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本官知道宋大人剛從晉州趕回來連床鋪沿都沒摸著,不過事發突然本官也是沒有辦法。”

    鄭滸不說其他先跟宋知命客氣一番,誰都知道宋知命背後可是有首輔王明陽在坐鎮,這個傷神的苦差事把他拉進來了,說幾句好話還是當得的。

    “既然事關輯武司,下官自然義不容辭,大人不必客氣。”

    雖然入仕為官尚不滿一年,但宋知命現在已然是副官場老油條的模樣,處世為人都能拿捏的恰到好處,就連王明陽都不止一次的稱讚。

    “如此本官就長話短說,這塔式樓是私人資產不假,但在京城裏遭了火災京兆府自然有責任查問詳實登錄備案,可派來的人都給他們攔在了門外,小的們說了是官府來辦案,他們依舊態度強硬,居然還亮出了刀兵來,你看看這咱們京兆府尹本來人手就少,硬起衝突恐連累左右,去禦林軍調兵手續又過於繁雜,正好他們私帶刀兵已經違背了禁令,這事啊歸您管,就趕緊讓人把您請來了。”

    鄭滸又將自己交代給下人的話一字不差的重複了一遍。

    “下官知道了。”

    宋知命點點頭然後讓其他人在外等候,自己一個人往院內走去。

    這兒可是太安城啊,如果這塔式樓的主人還知道這一點,卻依然敢讓府上私兵阻攔官府調查,那麽他不是瘋子就是有極大的背景,甚至可能牽涉到宮內。由是穩妥起見宋知命一個人先進去查看。

    越往前焦糊味愈發濃重,除了正常的木頭被燒成焦炭的味道之外,似乎還混著濃重的朱砂氣味。

    高高的院牆給燒的倒塌了好幾處,沒有倒的也給熏成了漆黑一片,進去大門院內更是慘不忍睹,一場大火幾乎啥都沒剩下。

    每隔幾米便有一個身材魁梧精壯的漢子守在院內,粗略看去一共約有近二十人。

    “請問您是輯武司的宋大人麽?”

    宋知命剛剛進了院子便上來一個高壯背刀的漢子過來拱手恭恭敬敬的問道。

    “正是。”

    “我家老爺在後院候著了,交代說如果宋大人來了就請過去。”

    “你家老爺?是京城中的哪位權貴啊?”

    竟然能猜到鄭滸擺不平會去找自己來趟雷,看來這人口中的老爺也絕非是等閑之輩。

    “您見了便會知道。”

    “帶路吧。”

    既然這樣那就不用多問,到時見麵便知。宋知命說了一聲就讓那人在前帶路。

    跟這座類似的塔式樓在京城還有六座,都是於近些年建在靠著城牆邊上的位置,在京城裏建屋蓋樓可不是隨便就行,擴建的新城區往往需要經由造作坊統一規劃,且建樓規格高度都有嚴苛的條例規定,塔式樓這種明顯是逾矩了的,這也是宋知命會覺得那人口中的老爺會跟宮裏有牽連的原因。

    繞過燒成一片廢墟的塔式樓便到了後院,這後院倒是在大火中得以幸存。

    整個不大的後院總共就一間正房跟兩間廂房,正房裏檀煙嫋嫋,隻在正中間設有一香案,上麵供奉的是道教戰神真武天尊,旁邊是兩個捧劍托玉的童子。香案前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背對著宋知命剛剛上了幾柱香,正跪在鋪墊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

    宋知命師承欽天監蘇世玉,真要論起來也算是道門分支,不過主張入世而為符道縱橫,說起來倒是跟儒家夫子的那一套挺像。不過蘇世玉向來不怎麽有門戶隻見,他也像模像樣的朝真武天尊的畫像拜了幾拜。

    “讓宋大人親自過來,是老夫唐突了。”

    那人禮拜完畢站起來然後轉身客氣的跟宋知命單手行禮。

    “雲中君?”

    看清站在眼前的這人宋知命著實難以料到居然會是他。

    “宋大人沒有想到?”

    雲中君理好了衣袍隨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的確是沒想到。”

    宋知命點點頭然後跟著雲中君一塊出了正房。

    沒想到歸沒想到,但是有一點宋知命猜個正著,雲中君跟宮裏確乎說得上是關係匪淺。

    皇帝李顯破江湖轉國運,第一個下手開刀的不是別人而是佛國帝沙。宗教門派跟武林江湖總有千絲萬縷扯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假若皇帝鐵了心,先是佛國,後麵道家儒門都跑不了。但自帝沙國滅近十年來遲遲未見皇帝有什麽新動靜。隻知道宮裏太後有心向道,皇帝跟武當現任掌門張銘鈞關係也值得琢磨,就連國師也是武當山上請來的。

    雲中君算是個清貧供奉,在宮裏專門給太後講經說道,聽說很得太後信任,是個有些本事的老道。

    宋知命出任輯武司司承以來進宮次數漸多,偶爾也遇上過幾次,頂多算是點頭之交。

    一個清貧供奉就算再如何被賞識,估計也沒那個錢修一座塔式樓,除非是宮裏的哪位貴人,或者直接就是太後授意?

    “這樣的塔式樓在京城裏共有七座,地契上寫的都是在下的名字。”

    說話間宋知命被帶到了廂房裏,然後雲中君拿出來了一個薄薄的冊子遞到他手上。

    “但宋大人想必心裏很清楚,以在下的這點積蓄,莫說是七座,一座塔式樓都是修不起的。”

    “七座?所以這七座塔式樓都是在宮裏人的授意下修建的?”

    翻看過來薄薄的冊子上七處地契寫的清清楚楚,全都在雲中君的名下。

    “跟宋大人直說無妨,這七座塔式樓乃是為了啟元為了太後為了陛下祈福而修。如若不信您大可以到太後麵前查證。”

    “既然是太後授意,為何沒告訴京兆府尹惹出這麽多的麻煩。”

    雲中君說的信誓旦旦不像作假,既然敢讓去太後跟前查證,估計是那樣沒錯。

    “建樓祈福,事關運道天機,京兆府尹鄭大人恐怕不會相信,到時候真弄的滿朝皆知,恐怕太後麵子上會過不去。宋大人師承欽天監蘇先生,想來會清楚,解釋起來也容易。”

    隨後雲中君又說了些歉意的話,宋知命出去之後也沒跟鄭滸說的太明白,隻是隱約透漏了一些。這邊事了回到府上宋知命勞累許久總算有了空能休息片刻。

    可是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宋知命卻怎麽都睡不著,總覺得雲中君似乎還有什麽事情在瞞著自己。

    但到底是什麽,翻來覆去回想了白天兩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想出個頭緒來。

    在京城裏建七座塔式樓就為祈福所用?雲中君似乎時常出入宮內,可清楚此人底細的少之又少,一個渾身上下都捉摸不透的人,說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塔式樓,七座,祈福?

    宋知命的腦海中反複出現這幾個字,會然間靈光一閃,當下宋知命便從床上跳了起來。

    “碧螺去給我找一份京都地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