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亂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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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澈候在府門外心裏焦躁萬分,這可說得上是他所了解過最為倉促的一次逼宮政變。舊唐明主太宗皇帝玄武門政變才過去不足三百年,還隻是秦王的太宗皇帝設伏在玄武門外,率手下猛將尉遲敬德一舉撲殺太子跟齊王,逼得高祖立他為儲君。不過太宗皇帝戰功顯赫人心順服,政變後國體依舊穩健。可現在西蜀的情形跟那時的舊唐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他們心裏都清楚的一個事實便是,繼續維持現狀太子之位早晚旁落,王將範澈一幹人等也絕對逃脫不了幹係。等到地方稅政亂象爆發,首當其衝的是王將他們幾個,太子就算沒了儲君的地位貶為庶民也可保全性命,而等待他們的卻隻有人頭落地。
逼宮政變眼下確實是唯一可以求生的機會,富貴險中求,若是事成他們幾個便可作為開朝元老永享齊人之福,橫豎一死,這種險值得去冒。
王將跟太子長談一夜,仔細分析了當下的形勢局麵,太子最終點頭同意了逼宮起事。
皇帝一大早已經擺駕劍宗,午時過後範澈便來了太子府上請命行事,到了府上卻給王將攔在了門外,太子連遭變故心情欠佳,說再給他些時間下定決心,若是反悔了現在還可以收手,他們幾個就得趕緊回去收拾東西跑路了,若是下定了決心,便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所有人都成了一條繩上的蚱蜢,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猶豫?
範澈腦袋嗡的一聲頓時有些氣急敗壞。
他可是連夜寫好了十幾封親筆信教給近衛連夜就送了出去,自家嫡係親兵,夫人娘家,多年情同手足的好些兄弟,凡是手上有兵馬糧草的都給送了信去,上麵詳細了寫明了近些年東皇太一是如何步步緊逼,更是聯合了護國公一起陷害了太子,言辭懇切字字露情,隻等他們表明了立場便聚齊兵馬圍住宮城,奪了虎符號令三軍將皇帝跟東皇太一困在劍宗,到時候占據了主動就輪不上別人說話了。
可這會兒他們跟隨了這麽多年的太子爺竟然還在猶豫未定?
讓他在好好想想吧,你我之身家全都看太子一念之間了。
不行!內外親戚世家,少說也是幾百人性命,如此緊要關頭如何能猶豫?
範澈等了片刻之後實在按捺不住,拉著王將一塊進了府裏。
“我的太子爺啊,您怎麽還喝上了?”
進了府裏還未看到人影便聞見鋪麵而來的熏人酒氣。推開正房廳門,太子著甲佩劍跪坐在案幾之後,案幾上東倒西歪淩亂的扔著幾個喝空了的酒壺。
太子抬起頭瞟了王將跟範澈一眼,神色有些迷離不清。
“卿家過來,再喝上一杯!”
“現在可不是喝酒的時候啊!”
範澈過去奪下太子手裏的酒壺放在一邊。
“殿下,皇上已經擺駕去了劍宗,現在宮內空虛守備薄弱,正是咱們舉事的大好時機。您要是再優柔寡斷下去,帝王之位江山社稷都恐要是黃粱一夢付諸東流,您怎麽能甘心給東皇太一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庶子搶去了大好的西蜀河山啊!”
太子從被立為儲君不管政務其他皆是一帆風順,那會兒的太子意氣風發自信滿滿,在東皇太一的步步蠶食下遭受如此打擊還是都一次,隻是想不到太子會如此脆弱,在皇帝庇佑之下成長起來的雄鷹,翅膀終究有些軟弱。
略感失望王將吩咐下人端盆涼水過來給太子擦擦臉醒酒。
“已經沒有退路了麽?”
太子神色有些頹然,包裹在華美精製的盔甲之中看起來也像是丟了家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殿下。”
王將拉開範澈退到一旁,自己跪倒太子身前。
“殿下現在後悔依然來得及。我王將跟隨殿下左右,所作所為莫不是希望殿下能夠執掌西蜀壯大蜀地,世上沒有非黑即白,隻有成王敗寇。東皇太一花費了十年的功夫將殿下逼到了這一步,狼子野心天地可昭。如果殿下放棄,皇上念在父子一場總會留您性命,但儲君之位定然也會被東皇太一奪去。咱們幾個牽連眾多,本支,旁支,妻族,幾百上千人恐怕就會牽連進去。可既然跟在了殿下身邊當然不敢有任何怨言,隻是望殿下早做決斷,勿要在拖下去了。”
“成王敗寇。百千身家。東皇太一步步緊逼,他從來也沒想過要給我留活路啊!”
太子用手扶著案幾搖晃著起身,一不小心碰倒了案幾上的護首。
下人已經端了涼水過來,王將接在手裏放好,浸濕了毛巾擰幹之後恭敬的遞給太子。
“讓他們準備去吧,今夜午時攻進皇城!”
太子擦好了臉看起來不再迷茫。
範澈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走到這一步,卻連個細想為何的機會都沒有,也許——
王將搖了搖頭,這世上哪兒有這麽多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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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擺駕劍宗走的自然是平坦官道。試練封賞在西蜀差不多是跟年末除夕一樣重大的節日,早早的在都城裏便處處張燈結彩,皇帝坐在龍攆之中似乎也被熱鬧喜慶的景象感染終於麵露喜色,出了都城往外一裏就上了官道。
十六人的龍攆平穩舒適,在旁跟著的童摜小心翼翼的看皇帝在龍攆中困倦睡下,這才放寬心退了回來。
禦林軍大統領在隊伍前麵,龍攆之後還吊著三百人的輕甲衛隊,兩側各有四十重騎,但這四十重騎中還夾著一個普通錦衣的護衛,童摜悄然到了那錦衣輕騎身邊,然後不著痕跡的遞過去一牛皮信封。
“帶話給你家主子,就說老奴欠茗貴人的已經還了。”
錦衣輕騎接過信封擱進懷裏放好,然後點點頭之後便沒有聲響的離隊拐進了一旁的小路。
“希望那信封不會打開的好。”
童摜心裏歎了口氣有些五味雜陳。
曆朝曆代對宦官涉政都極為忌諱,童摜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會落得個死無全屍的悲慘下場。他是個聰明人,所以他能常伴在皇帝身邊數十年恩寵不減。
可即便如此,宦官在他人的眼裏依舊是個另類的存在,身軀的不完整連帶著心理都變得殘疾。沒什麽人正眼看待過他們這些下人。除了那位從一個婢女成了茗貴人的女人。
童摜成了太監縱觀之後從老家來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投奔自己,念著是老鄉童摜便找人給他淨了身帶進了宮裏,取名童健。童健雖是窮苦人家孩子,但聰明伶俐又勤快能幹,很討童摜歡心。想著自己成了太監這輩子也就孤身一人,便把童健收做了義子。
童健稍大一些之後派去跟了賢妃身邊,賢妃驕橫跋扈下人們每日都是戰戰兢兢,緊張更易出錯,童健就是如此,一不小心打壞了皇上賜的杯盞。賢妃一頓責罰之後怒氣不消,就給童健吊了起來,說要餓上三天不給飯吃。
茗貴人路過內務府聽說了這事,硬是將童健救了下來。後宮之中也是品級嚴明,茗貴人從四品自然比不上賢妃正二品,為了一個小太監沒少受賢妃的刁難。
童摜心存感激卻也隻敢找人背地裏悄悄帶話過去。童健身子骨弱,這麽一折騰就重病沒挺下來。他的後事安葬也是茗貴人出錢給置辦。
後來茗貴人出事,童摜一直都覺得有所虧欠心裏難安。
他們這種人啊,誰要是給了丁點好都會在心裏記上一輩子。
所以起七殿下讓他把皇帝提起他的事說給王將聽,他沒有絲毫的猶疑,眼下這事也是。
七殿下啊,是跟茗貴人一樣待人寬厚的好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