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拖刀帶甲入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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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殊給將軍府添麻煩了才對。”
女扮男裝的年輕人正是跟木三千也有過幾麵之緣的北疆龍殊。
“龍公子在府上住的可還習慣?”
蘭元亭擺擺手示意龍殊坐下,然後問道。
“嗯,本以為安將軍貴為西河大王,府上定會賓客不斷來往如流,沒想到府上比起王庭的那些將帥家裏都要清靜的很。”
龍殊住的這間院子其實是給木三千準備的,隻不過龍窟之後木三千被張銘鈞帶去了武當,這院子便一直空著,除了定期打掃之外少有人來。除此之外西河一州還真沒幾個當官的有膽量來將軍府走動,除非是有公務匯報外,但那也都戰戰兢兢。這可都要拜郡主所賜,安將軍倒也不攔著,清靜些也好,年紀大了總是越來越聽不進去別人的恭維跟敷衍。
“我跟在安將軍身邊數十年,中原十三州幾乎每一處都去過,安將軍祖籍遼東,即便歸順了北疆皇帝也依舊保留著以前的生活習慣,宅院還是照著中原的製式,日常飲食也是如此。龍公子常駐在王庭,不知道將軍府裏的飲食可還能合胃口。”
南北飲食差異極大,草原遊牧民族喝馬奶,羊奶,吃牛羊肉,鮮有五穀,飲食油膩,所以南方有茶傳入草原後,草原人都拿著可以刮腸油的茶當寶貝,西河在中原來講仍是北方,餐食以麵為主,生鮮蔬菜除去夏秋兩季,冬天就隻能啃啃蘿卜白菜。東海道較為富足,飲食方麵就講究的多,野味生鮮不一而足。南方稻穀是主糧,有些地方一年可收三茬,果蔬豐富不過牛羊肉就少有了,耕種田地牛可算是極為貴重的財產,至今吃牛肉都還是犯法的。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百姓,興許這北方民風彪悍南方溫軟跟這飲食也有說不清的關係。
“府上的飯菜很好吃啊,不僅可口而且精致,比起王庭那些除了烤肉就是蒸肉的的廚子不知道高哪兒去了。”
說起吃,龍殊真覺得將軍府是個神仙地方,連日來都是她不曾見過的各色菜式,一日三餐還能頓頓不重樣,真讓她覺得大開眼界。
“那就好,那就好,公子無事就且在府上多住幾日,等大將軍回來你們再好好聊聊。”
蘭元亭雖不是安家人,但在將軍府上儼然是除了安渡山之外最具威嚴的人。
“我也想,就怕會給安將軍添麻煩,我這次出來可是偷偷出逃,估計拓拔家的小子很快就能嗅到風聲找上門來。”
龍殊搖搖頭,將軍府住著是好,隻不過她現在也是身不由已,能躲一天算一天。
“公子是因為拓拔家的那門親事犯愁?”
“不犯愁的話我就不會跑到西河州來避難了。”
龍殊哀歎一聲低頭在桌上兩手扶住,難得流露出一副小女兒的憂愁心思。
“拓拔在北疆是皇族,拓拔少昊聽說也是年輕有為,公子對這門親事不滿意?”
“蘭先生您可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塗,都說您智計天下無雙怎麽會不知道這裏的事情?”
被龍殊當麵說穿蘭元亭也不覺得尷尬,隻是哈哈一笑。
“拓拔家不過是看中了我在宗門內的地位,就我龍家那點家底,我都懷疑拓拔家壓根就沒有考慮過。且不說我壓根就看不上拓拔少昊,單單因為有利可圖就要把我送出去,我寧願死了的好。”
勾心鬥角的利益權衡,看樣子這天下無論到了哪裏,人心都還是一樣。蘭元亭暗歎了一聲,然後看著龍殊。
“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讓公子推掉這門親事,隻不過如果公子用了隻怕日後就要永遠孤身一人了。”
“先生真有辦法?”
龍殊一聽蘭元亭說有辦法可以推掉婚約,立馬眼睛都亮了起來,隻不過蘭元亭的後半句話她似乎根本就沒聽進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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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王庭可不是一兩頂好看的帳篷。
自北疆帝繼位以來自上而下發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改革,其中有一項便是定城而居。整個北疆中樞如今都集中在了一座矗立於茫茫草原之上的城池之中。
安渡山是草原近百年來的第一位南人權貴。
西河州夾於南北之間,不論是掌控在北疆手裏還是重新被南人收複,都是臨戰之地首當其衝,更是戰略緩衝的兵家要地。
然而這般重要的一塊區域,卻幾十年如一日的牢牢掌控在安渡山的手裏。
北疆王庭的權貴自然是瞧不起安渡山的,他們甚至在背後一直管安渡山為南蠻子,或者老蠻子。
一個棄了舊唐舊主的敗家之犬,一個土的掉渣的老匹夫。
自西河州歸屬北疆之後,王庭不知多少人多少次向北疆帝進言,要求收複西河州的管轄權利,更有甚者直接要求接管西河鐵騎,然後一舉南下。
但無一不被駁回。
安渡山沒少因為這個在背後挨罵,隻不過罵歸罵,卻沒幾個人敢擺到明麵上說他的不是。
北疆人也不是傻子,舊唐還沒覆滅那會兒北疆有多少騎卒是折在了西河,折在了安渡山跟他手下的一幹猛將手裏。
挨了打自然是會長記性的。
甚至可以說,北疆人心裏比中原那些罵安渡山是兩姓奴的人更清楚他的手段跟可怕。
“義父這可是第一次來北疆王庭。”
兩騎快馬進了王庭,年長者須發皆白略顯佝僂,不過精氣神還在,正是一個天下卻讓南北兩邊都罵的安渡山。陪著安渡山來王庭的,是他的義子安春秋。
兩人便裝進了城裏沒有直奔王帳,而是先找了間茶樓休息。
“霍思遠知道義父要來王庭沒有讓他陪同,心裏不高興不敢跟義父發火,卻跑到我府上氣的跳腳,連上好的梨木椅子都給他摔爛了三把,如果不是知道他就這脾氣,我指定一刀砍了他。”
店夥計給泡上了茶,雖然是在王庭裏,可茶館裏的茶還不如將軍府上給下人喝的。啟元有意封鎖商道,貨物運送便更加艱難,特別是茶葉布匹,在北疆簡直貴的嚇人。
安渡山聽安春秋說完嗬嗬一笑,吹開了茶盞上漂浮的水沫。
“思遠就是個急躁性子,帶兵打仗可以而且勇武過人,就是容易著急上火沒有耐心,你呢正好跟他互補,不管什麽事都能從大局出發,以後要多提醒他。”
“那是自然。”
安春秋點點頭。
隔欄之外便是北疆權柄最集中也是最危險的地方。當年義父下定決心投降北疆,未嚐沒有借北疆之力複舊唐的想法,隻不過啟元順天運勢大,以西河一州之力實在難於啟元抗衡,而投降北疆更無異於與虎謀皮,若不是義父鐵騎聲威不減,到了嘴邊的一塊肥肉誰會猶豫?
降於北疆三十年,早就物是人非。隻不過一直都沒來過王庭的南院大王,終究還是踏入了王庭。安春秋知道這一趟回來義父將會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也在想究竟值不值得如此,但他跟霍思遠有一點都一樣,就是重來不會反對義父的決定。
起碼在義父活著的時候不會。
茶樓外忽然一陣嘈雜,兩人轉頭卻見街對麵的牆角裏有個穿著破爛僧衣的老和尚,盤腿抬手合十穩坐地上一動不動,周圍不知哪兒來的一群調皮孩童,看見一個光頭坐在地上跟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就嘻嘻哈哈的圍過去撿起地上的土塊朝老和尚身上丟。
老和尚仍然一動不動,結果有土塊砸到了頭上,當即就有鮮血流了下來。
那群惹出禍事的孩童看見給人打出了血當即一哄而散。
“熊孩子。要是以後我兒子敢這樣,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安春秋哼了一聲。
“別說孩子,你倒是先給我找個兒媳婦啊。”
安渡山哈哈一笑。
“春秋你去把那個僧人請上來。”
“是,義父。”
安渡山還未到弱冠之年便開始執刀殺人,至今死在他手上或因他而死的人不計其數,他可不是什麽菩薩心腸的善良人。但帝沙國滅之後安渡山這個不信佛道的人卻變得禮僧禮佛,許是作為嶽丈作為外公覺得愧疚。
“北疆人向來篤信薩滿,佛法之言對他們遊牧民族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東西,大師都這般年紀了怎麽還來這凶險之地?”
將老僧請上來之後安渡山親手給他倒滿了一杯茶。
老僧形容枯槁嘴唇幹裂,不知在外受了多少辛苦。
他謝過安渡山之後端起茶杯,卻不牛飲,隻是小抿一口沾濕了嘴唇。
“薩滿也好,其他也好,我佛都是教導人心向善,北疆殺伐之氣太重,老和尚不自量力,卻還想試試能不能化解一二。”
“隻要人還是人,就會在野心的驅使下戰亂不斷,帝沙有佛國美譽,不也沒逃得了滅國。大師身為佛門中人,不知道渡人先渡已的道理?”
“施主也懂佛法?”
老僧忽然張大了眼睛,眼底光芒畢現。
“看過幾本經書,說不上懂。”
安渡山嗬嗬一笑。
“施主須知,渡人也是渡己。帝沙眾僧受困於一城一池之內,而老僧想的,是讓佛的種子傳遍天下。”
“憑你一個人?”
安渡山有些覺得這老僧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自然不是,連儒家都有言,人之初性本善,我教化一個人,他再去感化更多人,如此早晚會天下人皆向善。”
“大師倒是自信的很。”
這下連安春秋都覺得老和尚是在胡言妄語。
“那老夫期待大師能早日度化眾生。”
坐在茶樓休息夠了,跟老和尚驢唇不對馬嘴的也說了半天,兩人便要起身離開去宮城裏麵聖。
“施主且留步。”
老僧卻又叫住了兩人。
“有些話老僧思量半天,本不應泄露天機,不過施主有一茶之恩,老僧還是想多叮囑幾句。”
已經叫來夥計結完帳正欲離開的兩人聽老和尚說有什麽天機,不由得相視而笑。安春秋這邊便已經伸手去拿腰裏的碎銀子了。
“這話,隻能說給施主一人。”
老和尚看著安渡山說。
安渡山跟安春秋擺擺手,於是安春秋便先行到外麵候著。
“大師請講。”
“施主是不是有至親之人依舊在外流浪未歸?”
“看我這年紀給人當爺爺都夠大,有孩子在外闖蕩曆練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情。”
安渡山重新坐下,聽老和尚一字一句的說。
“施主是富貴人相,不是財傾天下的富商便是權可通天的貴人,您先天不足都是大半輩子靠著拚命積攢下來的,可您卻沒有子孫福氣。”
老和尚滿臉皺紋跟爛梨一樣,此刻卻緊盯著安渡山的相格觀看。
“您那個在外曆練的至親,是天生的命格,雖富貴卻要受盡苦難,無父無母,自己也是短命,如果可以還是不要讓他回來。”
“這是為何?”
安渡山一愣。
“因為要是他回來,你就難活了。”
老僧一語說畢竟是再難出聲,空張著嘴巴卻隻剩嗚咽。最後老僧擺擺手,便率先起身告辭。
安渡山不知信或沒信,隻是獨自一人坐在桌邊愣了許久,漸有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流下。
自己那個外孫,過得的確很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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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春秋沒聽見老和尚跟義父說了些什麽,隻是義父回來後有些悶聲不語。
他細心的幫義父換好穿了幾十年的甲胄,又遞過來那把疆刀。
北疆王帳可穿甲帶刀,這是那些北疆人都沒能獲得的殊榮。
收拾妥當之後安渡山總算回了魂,借著銅鏡上下打量了一下已經顯得極為蒼老的自己。
似乎這副鎧甲穿起來都不如年輕那會兒好看。
“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夠了。”
安渡山忽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老夫幾十年前可以打的他們那些北疆人不敢南下,現在依然可以震的他們放不出屁來!”
走吧,去給我那可憐的孫兒拚殺最後一場!
安渡山轉過身在心裏念叨。
曾有沙場鐵甲拒北疆,現今人老已經替換了好兒郎。
待子孫威名新豎起,西河終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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